第126节
他怕王洵不肯出兵,所以刻意地贬低对手的实力,却未料到此刻王洵马前还有真正对两地防御力量知根知底的人在。没等他把话说完,就大声打断道,“不用大唐将士出手?!!。曹国主好大的面皮。如果没有唐军在,您老人家敢到忽伦城下大声吆喝一嗓子么?” 双方都cao着地道的唐言。没有一点儿可以装傻充愣的余地。曹忠节被臊得满脸通红,抬头看了看,发现说话居然是一名连绑绳都没松的俘虏,立刻瞪起眼睛,厉声喝道:“我向大都督请缨,关你什么事情?你这大食狗,难道还想替忽伦城争取布防间么?!!” “你把牛皮吹到天上,原本不关我的事情。可我就是看不惯,有条狗仗了主人的势头四下乱咬。有本事你别让唐军跟着,自己带人去打忽伦城。如果你不抱头鼠窜而归,我从今往后就倒着走路。”被绑着的俘虏耸了耸肩,满脸不屑。 如果不是在王洵面前,曹忠节早就抽出刀来将俘虏劈为两段了。但眼下他可没胆子这样做,然而又咽不下一口恶气,跺了跺脚,大声道:“一个俘虏,能否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还得看别人的心情呢,也有胆子跟曹某打赌?!老子今天就成全你一次,只带着本部弟兄去打忽伦城。打下来之后,也不用你倒着走。老子跟大都督讨个赏赐,拿你的人头做溺器是了!” 说吧,便跪下来向王洵请缨。王洵清楚麾下几个仆从国的实力,知道曹忠节即便把老命都搭上,也不可能只凭着本国兵马攻破一座大城。赶紧将其从地面上扯起来,笑着说道,“你这个人怎么半点儿都受不得激。正如你所说,他一个俘虏,死活全看本都督心情,值得你跟他一般见识么?赶紧起来,别让外人看笑话!” “属下遵命。”曹忠节原本也只是为了争一口气,有了台阶,自然不再坚持。顺着王洵的搀扶站起身,兀自不忘瞪了俘虏一眼,恨恨地说道:“这厮身为大食人,却能说得一口流利的唐言,肯定不是什么好鸟。都督还是及早处置了他,以免放狼归巢养虎为患!” “呵呵!”王洵笑了笑,不置可否。他对自家实力很有信心,所以不喜欢诛杀被俘者。此外,身边这名俘虏敢在危急关头,穿上艾凯拉木的披风,代为吸引唐军注意力。这份勇气,也很是令人佩服。 艾凯拉木的替身从笑声中听出王洵暂时没有处死自己的打算,对曹忠节更是不屑一顾,撇撇嘴,冷冷地回敬,“会说唐言便该死么。曹国主也不是唐人,唐言怎么说得这么好,并且连姓氏都改了大唐的?!” “老子......”曹忠节被气得七窍生烟,偏偏又拿对方没什么办法。只能在原地跳着脚挥拳头。 王洵当然不能继续看着他受窘,回头瞪了俘虏一眼,大声呵斥,“不想死就闭嘴!再逞口舌之利,我就把你送给曹国主当奴隶!最后怎么处置你,随他的便。” 这个威胁比斩首示众都有效,,俘虏立刻乖乖地闭上了嘴巴。王洵想了想,继续对曹忠节说道,“趁胜追击,打下几座城池来,应该不是很难的事情。但打下来之后,如何分兵防御却是个问题。我如果将忽伦城送给你,你能守住它么?” “这个........?!”曹忠节讪讪地低下头,不敢直接回答王洵的提问。如果唐军不肯在铁门关外驻扎的话,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单独面对艾凯拉木的报复。虽然后者已经被王洵打成了惊弓之鸟,短时间内,不可能有勇气再主动出击。 答案显而易见。王洵只好无奈的苦笑。事物总有正反两个面。药刹水沿岸诸侯实力孱弱,使得他们目前不得不依附于大唐。而离开了大唐这个靠山,沿岸众诸侯便成了没筋骨的芦苇,根本抗不住任何大风。 可时机如此方便,不顺势扩大战果,又实在有些令人不甘。皱了下眉头,他又笑着说道,“你也不必觉得惭愧。今年冬天,我原本也没打算在铁门关以南驻军。可既然已经打到这里了,空着手回去也没什么意思!干脆咱们顺势把周围梳理一番,也能给今年冬天驻扎在铁门关内的弟兄减轻点负担!” “这个......?”曹忠节先是没反应过来,随后狂喜地躬身下拜,“属下遵命。属下这就去整顿本部兵马,为大都督头前开道!” 他说做就做,转眼之间,便将自家队伍收拾得整整齐齐。顺带着,也将王洵的最新战略规划传给了每位诸侯。诸侯们闻听铁锤王要带领大伙“梳理”附近各地,立刻高兴得手舞足蹈。一个个抖擞精神,纷纷主动到帅旗下请缨。 所谓梳理,自然四下劫掠,然后丢下一座满目疮痍的城市扬长而去。以联军目前的声势和实力,铁门关南方二百里之内的城池,根本没有抵抗的能力和准备时间。艾凯拉木的替身清楚诸侯们的秉性和西域的战争传统,闭着眼睛想了一会儿,叹了声气,突然主动开口,“都督大人一定要这样做么?不怕受到真神的惩罚?” “我需要粮草辎重!”王洵看了他一眼,随口回应,“至于你说的那个真神,如果他只准许大食人杀人放火,却不准别人讨还血债,估计能力和见识也很有限。未必管得到我!” “不许你侮辱真神!”艾凯拉木的替身立刻跳起来,大声嚷嚷。随即,他意识到自己目前的俘虏身份,又叹了口气,低声道:“真神不会那么狭隘。真神不赞同任何恶行。你误解真神了。” “也许吧!”王洵没时间跟俘虏讨论信仰问题,挥挥手,示意亲信们将此人押走。“可我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眼睛里看到的不是全部!”俘虏又激动起来,挣扎着不肯离开。见王洵没有听自己解释的兴趣,忽然把心一横,大声嚷嚷道:“都督大人听我一句话。都督大人听我一句话。我可以让你不动一兵一卒,拿下忽伦城。不动一兵一卒!” 第一章 笳鼓 (八 中) 第一章 笳鼓 (八 中) “不要信他!他在想办法拖延时间!”恰恰阿悉兰达赶来向王洵请缨,听到俘虏的话,唯恐王洵上当受骗,扯开了嗓子提醒。 此时的王洵,思维已经很难受旁人左右。挥了挥手,示意阿悉兰达稍安勿燥,然后命令侍卫将俘虏推回来,笑着问道:“你都听见了?给我一个相信你的理由。别拿自己的性命来赌咒发誓,我知道,你不怕死!” 艾凯拉木的替身被王洵问得微微一愣,心里陡然涌起一股知遇之感。咧了下嘴巴,叹息着道,“你们大唐有句古话,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会失去效果。此刻忽伦和怛没二城对您来说,不过是砧板上的鱼。早打晚打没什么区别。我纵使存心拖延,又能拖延得了几时?!” 王洵本以为此人只是唐言说得比较流利,外加有几分胆色而已。却没料到这厮对中原文化如此熟络。楞了楞,笑着说道:“这个理由的确过得去。那你说说,你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我兵不血刃地拿下这两座城池?!“ “我跟忽伦城的城主阿里依,曾经跟同一个老师学习。按你们大唐的说法,是同窗之谊。我写一封信过去,把双方实力对比说清楚了,相信他会做出正确选择。不过大人您得答应我,入了城后,第一,不得乱杀无辜。第二,不得故意与城内的天方教众为难!” “这是两个条件!”王洵伸出手指,在俘虏面前晃了晃,笑着提醒。“你先前说,只要我答应一个条件,便能不用一兵一卒拿下忽伦城。现在却提了两个!” “我可以拿下两座城池,一座算一个条件!”艾凯拉木的替身反应极快,迅速为自己找到了充足的理由,“我可以写信,劝忽伦城城主阿里依将城池献给大都督。而怛没城的守将是阿里依的弟子,做老师亲自到城下说降,他也没有顽抗到底的理由!” 这个承诺令王洵多少有些心动。犹豫了一下,继续问道:“你又如何保证,阿里依师徒肯听你的劝?!” “柘折城和俱战提的前车之鉴不远。大人的威名,整个西域估计此刻没人不知晓!”艾凯拉木的替身耸了耸肩,带着几分嘲讽的语气回应。 柘折城被毁了四分之三,俱战提的下场好些,杀戮和劫掠被王洵强行下令禁止,不过,那也是天明之后的事情了。夜半时分,家破人亡者不计其数。虽然责任都不在王洵,被人当面提起来,依旧令他觉得有些尴尬。忍不住冷笑了几声,撇着嘴回敬道:“贵国当年东进之时,恐怕不比王某做得好。若是当日柘折城被贵国的东征军所破,不知道其中有几个百姓能平安活下来?!” “艾凯拉木对军队的控制能力,尚不如大人你。东征军中,也有的是抱着发财目的而来的恶棍。”替身说话很磊落,直接承认自家人一样会烧杀抢掠。 光是这份态度,已经令人很是意外了。王洵又楞了楞,笑着结束了这个让双方都很尴尬的话题,“我给你一次机会。你准备写信吧!不过,只此一次。明天正午之前,如果忽伦城主不肯主动出外请降,就别怪我下手狠!来人,给他松绑!准备笔墨。” “诺!”左右侍卫答应一声,上前给艾凯拉木的替身松开绑绳。阿里兰达急得在旁边直搓手,然而却没胆子质疑王洵的决定,只好眼巴巴地看着俘虏继续卖弄虚玄。 须臾,有人拿来毛笔和纸张。艾凯拉木的替身活动了活动被绑麻了的胳膊,将毛笔折断,用后半截坚硬部分沾了些墨汁,在纸上奋笔疾书。片刻之后,一封劝降信写就。他自己将其提起来,对着阳光小心翼翼地晒干,折整。然后双手捧给王洵,用十分恭敬的口吻说道:“请大人派得力手下,将这封信送到忽伦城主之手。如果现在就出发的话,估计用不了明天中午,您就能到忽伦城中庆功!” “你这么肯定?”王洵看不懂信上鬼画符般的文字,但据他所知,天方教众的中上层,大多是宁愿死后去天国享福,也不肯正视人间现实者。很少有人会懂得审时度势。 “他手中兵马只有一千出头。拼死抵抗有什么意义?还不如降得痛快些,免得又给别人找到抢劫和杀戮的借口!” 后半句话,就有些故意挑衅了。阿悉兰达等人闻听,立刻大声呵斥,“住嘴!大人给了恩典,你别得了绵羊,还想再拿走一头骆驼。有本事叫忽伦城主别投降,老子正愁浑身的力气没地方用!” 艾凯拉木的替身笑了笑,根本不理睬阿悉兰达的怒喝。这种不卑不亢的态度,又令王洵对他多了几分好感。将信暂时交给身边侍卫,然后非常客气地问道:“你到底叫什么名字?你替我做这些,不怕艾凯拉木知道后找你家人的麻烦么?” 对于敢相信自己诚意的王洵,替身心里头多少还有几分钦佩。躬了下身,大声回应,“回都督大人的话,末将叫奥马尔?达拉木克?本?欧德,我的唐言老师给我起的名字叫马宝玉。您叫我马宝玉即可。至于艾凯拉木那厮,他打了败仗,估计根本没胆子如实向上汇报。更不敢把忽伦城丢失的原因,详细地传回国内去!” “马宝玉?!”王洵对起这个名字的人很感兴趣,“你老师是唐人么?他叫什么名字。” “他叫杜环,是高仙芝将军的司仓官,三年前,在怛罗斯之战中,被我军俘虏。属下看他像个读书人,就将其买下来,留在了身边。直到去年才送到库法城中去教导家族中其他晚辈学唐言。” “噢!”王洵轻轻点头。杜姓在中原是个大姓,族中人才辈出。其中一两个追随在高仙芝帐下谋出身,不算什么奇怪的事情。令他好奇的是此人在短短两年时间内,居然教导出马宝玉这样的人物,非但唐言说得流利无比,连同中原的很多历史、典故,好像也了熟于心。 从马宝玉的言谈中,不难发现他的家族在大食也算是一个望族。这一点令王洵对此人的好感又多了不少。带着几分惺惺相惜意味,他笑着从万俟玉薤手中拿回马宝玉写的那封劝降信,“我麾下的人没几个能说大食话。不如你替我跑一趟库伦城,亲自劝阿里依城主出来向我请降。我可以答应你,无论城中任何人,只要他不主动闹事,我的人便不会伤害他。此外,完成了这趟任务后,咱们就算两清,我可以给你盘缠和骆驼,放你回国。” “大人!”话音刚落,周围立刻响起一片反对之声。 王洵根本不为反对意见所动,只是笑殷殷地看着马宝玉,等待对方的答复。后者做梦也没想到,铁锤王居然会相信自己到了如此地步,在一片质疑声中楞了半晌,才躬下身子,郑重承诺,“大人敢相信我,如果我再推辞的话,就太给大食男人丢脸了。请给我一匹快马,一把弯刀。我立刻就出发!” “十三,去给他找战马和弯刀!”王洵不顾众人的反对,立刻向身边侍卫统领下令。 “是,大人!”王十三眼里素来只有王洵一个,立刻领命而去。片刻之后,牵了一匹大宛良驹回来,将马缰绳亲手递给马宝玉,然后解下腰间横刀,丢进对方怀中,“拿着这把刀防身,希望你别让大人看走眼。如果你敢辜负大人的信任,即便是追到那个什么库法,我也要把你的人头带回来!” “莫非这世界上,只有你们大唐男儿信守承诺么?”马宝玉飞身跳上坐骑,向王洵举了举横刀,“大都督带着队伍慢行,在下到忽伦城中等你。” 说着话,双腿一敲马镫,转头疾驰而去。 眼看着王洵如此轻易地上了一个俘虏的当,药刹水沿岸诸侯个个急得捶胸顿足。望着远去的烟尘发了好半天呆,才悻悻散开。 阿悉兰达最为沮丧,却不敢明显地表露出心中的不满,一边走,一边低声抱怨,“那人一看就是个骗子。大都督却放他走。虽说联军所向披靡,可让忽伦城做足了准备,总要多废些力气!” “既然大都督喜欢找乐子,就由着他吧。反正忽伦城中也没多少兵。即便提前做了准备,也多坚持不了几天。”曹忠节倒很会自我安慰,咧了下嘴,笑着回应。 “你们怎么知道大都督一定会看错人?万一大都督赌对了呢?!”鲍尔伯同样心里很失望,却容不得别人对王洵丝毫的不敬。站住脚步,对着旁边的同伴发问。 “怎么会?!”阿悉兰达不容一个晚辈如此驳斥自己,回过头,铁青着脸说道。“跟大食人讲信誉,那不是自己糊弄自己么。他们什么时候守过承诺?!” 大食人的信誉在药刹水流域,的确一直不怎么样,但鲍尔伯更相信王洵的判断力,“可大都督的决定几时失误过?至少到现在还没有!我跟你赌一百匹骆驼,无论劝降事情成与不成,那个姓马的,都一定会自己回来覆命。你敢跟我赌么?” “当……”阿悉兰达本能地就信口回应,话到嘴边,却又将后半截硬吞回去,憋得自己面红耳赤。 一百匹骆驼,不算什么大数目。今天分到手中的战利品都不止这些。可输给一个晚辈,却太令人颜面无光。“我怎么认为自己会输掉?!”猛然间,他惊诧地想到。随即,被自己的想法惊了个目瞪口呆。 “我怎么会相信自己输掉?我怎么没等开始,就认为自己会输?!为什么,为什么?” 第一章 笳鼓 (八 下) 第一章 笳鼓 (八 下) 想想这事儿,阿悉兰达就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同一个人,差不多是去年同一时间,自己还曾经试图把他当做猎物和筹码。而短短一年功夫,自己却不得不唯他马首是瞻。不仅唯其马首是瞻,甚至连背后质疑他决定的勇气都没有! 只是一年啊!天翻地覆。按照目前这种发展态势,安西军出不出葱岭,其实已经都无关紧要。大宛都督府的唐军,仅凭一己之力,已经完全可以顶住大食东征军的反扑。甚至还可能一步步西进,将对方彻底赶回老家去! 届时,整个西域,谁还敢再挑战铁锤王的虎威?!届时,整个药刹水两岸,谁还敢违背大唐的号令?!届时,拔汉那、俱战提、西曹、东曹、白水,这些国中之国,连同统治者它们的诸侯,还真的有继续存在了必要么? 越想,阿悉兰达觉得心里越惊惶。可偏偏他根本没能力结束这个噩梦。就像站在山坡上,看到某块巨石轰轰滚落,自己根本没力气阻挡它前进的大势,甚至连想一想,都会精疲力竭。 唯一还可以庆幸的是,到目前为止,自己还是铁锤王认可的盟友。而铁锤王也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他不是一个喜欢翻旧账的人。为了跟铁锤王之间的“友谊”更牢固一些,阿悉兰达去年一回到拔汉那,立刻大张旗鼓地将被冷落多年的妻子,大唐公主接回了家中。并且当着所有观礼臣民的面儿发誓,只要上天还能赐给公主和自己一个儿子,自己一定就立他为第一顺位继承人。 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也只有听天由命。如果长生天决定,让唐人成为药刹水沿岸的主宰,谁都违背不了他的心意。从目前态势上来看,国运的确属于大唐一方。年青的统帅,带领着一群同样年青的将领,同样年青的士卒。如朝阳般四下散发出耀眼的光芒。老去的一代只有仰视,膜拜的份。根本没资格与他们争雄。 没资格,谁都没资格!认不清这个形势,就会被碾得粉身碎骨。想到此节,阿悉兰达忍不住轻轻叹气,直接忽略掉鲍尔伯的挑衅,不做回应。然后静静地看着大军整队,默默地带着自家那两千多兵马,跟在大军之后,开向忽伦城。 路还没等走到一半,事实就证明了他的明智。马宝玉不但像鲍尔伯所说的那样回来了,同时还带回了忽伦城主阿里依的请降文书。整个大军欢声雷动,由上到下,对铁锤王的崇拜,不觉又高了数分。 欣欣然走到城下,忽伦城主阿里依已经按照听来的大唐规矩,带着麾下官吏,手捧着账本和人口册子,跪在路边恭候多时。见对方如此识相,王洵也不想逼人太甚。跳下马背,亲手将阿里依扶起来,大声重申道:“既然你已经将此城献给大唐。城中百姓便已经是大唐子民。任何人都不得随意加害。否则,本都督必将亲自动手,砍了他的脑袋,以正刑典!” “谢大都督看顾!”闻听此言,原本诚惶诚恐的忽伦城官吏贵胄心中多少安稳点儿,齐声拜谢。跟在王洵身后的一众诸侯们,却痛惜到手的发财机会丢失,无奈地直咂嘴巴。 可铁锤王如今的威信,已经不是他们所能挑战。大伙只好悻然放弃了劫掠一番的梦想。紧接着,王洵传令下去,大军今天就在城外扎营,非经允许,将士们不得随便入城。不准擅动城外一草一木。不准sao扰城外的牧民、马场。不准以任何名义,向地方索要供奉……。林林总总十几条,终归是杜绝了联军一切扰民的可能。诸侯们心里虽然遗憾,也都苦着脸诺诺以应。 随同阿里依出迎“王师”的官吏当中,有不少人能听得懂唐言。见联军如此号令严明,畏惧之余,心中对王洵不觉暗生几分好感。心道:“都说此人残暴好杀,破一城后便屠灭一城。现在看来,传言未必是真。至少,对待主动投降者,他不是那么狠辣。” 作为投降者,阿里依自然要将城主府让出来,供大都督和他麾下的将军、盟友们入住。当他把这个“要求”主动提出,王洵却不愿弄得那么麻烦,想了想,笑着道:“你这城市看上去也没多大。一下子入住那么多人,恐怕有很多不便。干脆,我和几位国主进去转转算了,其他人,还是留在军营中为妙!” 闻听此言,众国主们终于再也忍受不住,先后凑上前,低声劝谏道:“大都督还是小心些。您老人家身子骨金贵,万一阿里依和马宝玉勾结起来,暗中有所布置,咱们……” “大都督不可带人太少!” “至少五百侍卫,才符合您的身份!” 众人说得都是唐言,听在阿里依和马宝玉两个耳朵里,句句如同刀割。然而既然做了降将,就得忍下这口气。因此他们两个谁也不开口分辩,低下头,咬着嘴唇,等待王洵做最后决定。 “不必,我相信马将军和阿里依城主,不会做任何不明智的举动!你们如果不放心,各自再带五十名侍卫便是。至于我,只带着身后这几个弟兄就行了。”王洵的回答果然没叫他们失望,只是用“不明智”三个字,便否决了诸侯们的一切质疑。 诸侯们不敢再多说话,拿眼睛可怜巴巴地看向沙千里。沙千里对王洵的大胆也很无奈,想了想,笑着说道,“我在西域三年多,几次从城下过,都没进去过。大都督要是进城安歇的话,不如赐个机会,让我也跟着您一道进去逛逛!” “是啊,黄某也跟着一道去。”黄万山也笑嘻嘻凑上前,护卫在王洵身侧。 “我也去!” “我去!” 魏风和朱五一等人对王洵的安全看得比自家性命还重,亦争先恐后要去陪同主帅入城。 “大都督至少要带上一旅侍卫,才能让弟兄们等放心。”作为侍卫副统领,万俟玉薤也婉转奉劝王洵多加小心。 “又不是什么名山大川,你们凑这个热闹干什么?!”王洵回头看了大伙一眼,笑着拒绝,“想进城,也分批次进。否则,谁留在营里替我掌控大军?!” 众人被他问得无言以对,只好又向沙千里求救。后者想了想,笑着提议,“干脆就我带五十名弟兄跟着大都督吧。属下不怀疑马将军和阿里依大人的诚意,但毕竟忽伦城刚刚归顺,里边难免有心存怨怼之徒。万一他们见您身边的侍卫太少,铤而走险,与您,与阿里依城主和马将军,都不是一件美事!” 这话说得极有分寸,既照顾了投降者的颜面,又充分考虑到了王洵的安全。令当事双方都找不出理由反驳来。当即,王洵下令,宇文至、沙千里和王十三、万俟玉薤,带领五十名侍卫陪同自己入城。其他诸侯,随身侍卫人数也限制在五十人之内,以免给城中百姓带来困扰。 每家五十人,十几家诸侯全算下来,就是七百余人了。即便城中真的有埋伏,也足以护住几个主要人物,等待城外的大军入内接应。诸侯们都能算明白这个账,欣然受命。然后阿里依和马宝玉二人头前带路,大伙簇拥着王洵,耀武扬威地走进了正门。 艾凯拉木溃败的消息早已在城中传开。百姓们个个惶惶不可终日。原本都躲在家中,默默念诵经文,祈求各路神仙保佑自己和家人不受伤害。却又被城主阿里依派遣属下强行从门后赶出来,跪在街道旁,摆起瓜果,恭迎王师。 诸侯们不在乎百姓的供奉,却唯恐城中另有埋伏。一个个端坐在马背上,目光不断地四下逡巡。看着看着,有人感觉到了明显的不对劲。同样为天方教徒控制下的城市,忽伦城街道的景观与其他城池有着非常大的差别。墙不再是单一的土筑墙,门窗也不再是统一的草绿或者淡灰色。人们身上穿的衣服,亦不是简单的黑与白,代之的是俗气的大红,亮丽的金黄,明澈地水蓝,还有干净的天青…..。在某处街道的拐角的院落门口,还有一堆跳动火焰。那是拜火教专用标记。 “这里不禁止其他教义传播么?”王洵也发现了忽伦城的“异常”,低了低头,向替自己拉坐骑缰绳的马宝玉发问。 “如果真神对自己没有信心,又怎会被称为真神?!”马宝玉知道王洵好奇的是什么,回过头,带着几分骄傲介绍。“这座城里,不但有火神庙,还有其他伪神的庙宇。只是拜的人越来越少,马上就要自己关门而已!” “嗯?!”这可有些颠覆王洵对天方教的理解。以他过去的经验,天方教几乎是世间最严苛,最排外的教义。信徒也个个都非常疯狂,仿佛与其他人永远不共戴天。 令他震惊的事物不止一样。在被逼着出来“恭迎”王师的百姓中,很快,他就看到了几个衣衫很是华贵,且没有蒙着脸的年青女人。随后,顺着女人们发簪所指的方向,他看到一座富丽堂皇,二层围栏上飘着彩纱的建筑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