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一转眼，你也长这么大了。”林拙言伸手似乎是想要摸摸林苏的头，可是最终停了下来，“跟我来书房吧。” 林苏连忙跟上，亦步亦趋的进了林拙言那从来不让外人进的书房——这书房，就连日常打理的事情，都是苏氏亲自去做的，从来不假丫鬟仆役之手。 活了两辈子，林苏还是第一次进这个神秘的书房。然而，放眼看去却也没有什么。简简单单的桌椅，书架，甚至连书都不是太多。好奇的打量了整个书房的布局，林苏这才走向坐在书桌后面的林拙言。 “爹爹，我想知道为什么您会请来林嬷嬷教我。”林苏开门见山，一点没有掩饰自己意图的想法，“其他人家的女儿，也许身边的丫鬟婆子比我多，看着比我有排场，可是像林嬷嬷这样的教养嬷嬷，却是没有的……” 微微顿了一下，林苏试探性的看向林拙言，“爹爹，你是不是真的想把我送进宫里？” 这样的试探其实很危险，所以林苏在看到林拙言一瞬间变幻莫测的神色的时候，还是有些心理准备的。 “爹爹……”她低声喃喃叫着，而林拙言则在最初被小小的女儿道破心思之后恢复了冷静。只不过，脸色已久铁青难看。 “这话，是谁告诉你的？” 林苏咬着下唇半响不说话，直到唇角流出一丝丝的血丝，这才低声开口：“那么就是说，这是真的了？可是爹爹，你为什么要送我进宫呢？难道真的是为了荣华富贵？” 林拙言看着眼前的女儿，心中五味陈杂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跟女儿说。 从林苏满一岁开始，他就被外放，当时他才不过正七品，身边的环境和人脉远没有现在好。更何况生性的谨慎让他不敢真的把女儿带在身边，以防对方察觉了什么，连累到女儿。 那时候，甚至除了兰嬷嬷之外，根本就没有人知道，他林拙言在京中还有一个女儿。直到林苏四岁他任满回京，从某些人口中确认一切都已经风平浪静，这才算是慢慢放松下来。 回想起过往，林拙言的神色慢慢缓和了过来，有些怜惜的看着林苏。这个女儿虽然自小没有养在身边，可是也格外的贴心，言行举止也很谨慎。可能是因为没有父母在身边，所有也很早慧，懂得一些人情世故。 “苏姐儿，你也长大了，有些事情告诉你，你能理解吗？” “能！”林苏立刻用力点头。 那天下午，林氏父女在书房中待了许久，没有人知道林拙言对林苏说了些什么。只不过，从那天开始，所有人都觉得林苏变了。 而这种感觉，以林嬷嬷为最。每日里面，她同林苏相处时间最长，所以更容易注意到那些细节的变化。在她看来以前的林苏聪明虽聪明，可是总是有种跟这个年纪的姑娘不一样的深沉的违和感。这种深沉是偶然流露出的，林苏在别人察觉之后就会立刻下意识的掩饰。 因此，她整个人都显得有些落落寡欢，一个人的时候，甚至没有一点的生气，仿佛是一个已经活了很久，经历了各种沧桑，越来越安静的老人一样。 至于现在的林苏，似乎多了一股子执念，眼神也开始变得烁烁有神了。 而就在林苏终于下定了各种决心，远离那不切实际的有关爱情的梦想的时候，那个人竟然又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这个是我侄子景轩，今年十六岁了。景轩，林夫人是你长辈，你叫声姨妈也不算逾越。”李夫人文氏笑眯眯的介绍，躲不及的林苏只能拉起袖子半挡了脸，控制不住的偷偷看向李夫人身旁的文景轩。 文景轩不卑不亢的行礼，脸上略微带了点尴尬，并不看向林苏。 “景轩见过林夫人，见过林姑娘。” “景轩侄儿看着倒也是青年才俊，”苏氏笑着点头，回头对林苏道：“苏姐儿，我的蒲扇似乎忘在了车上，你去帮我取下。” 林苏应了声，给白鹿寺客房中的长辈们行礼，最后又似乎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文景轩。文景轩在两人目光对视的一瞬间，猛然瞪大了眼睛，似乎是认出了林苏，吓得林苏立刻转身离开了。 —————— 粽子节快乐~~~ 011 所谓爱情 直到出了屋子，她这才放慢了脚步，隐隐听到身后传来了脚步声回头望去，却是文景轩跟着走了出来。 “林姑娘，那日你丢下的风筝……”文景轩白净的脸颊微红，不算顶出色的五官却因为那双狭长的丹凤眼而充满了魅惑。 林苏看着少年时期的她只觉得心神恍惚，愣怔了一下才扭头别扭的道：“不过是临时兴起的玩物而已，文公子不用放在心上。”她说着就转身要离开，毕竟男女十岁之后就要大防，而不管是她还是文景轩，明显都过了这个岁数了。 结果就是这个时候，身后的客房中隐隐穿出来李夫人的声音。 “林夫人，我这侄子怎么样？虽说他家世不算顶好，可胜在人好，要人品有人品要本事有本事，要相貌也是不差的，配你们家苏姐儿也不差吧？” …… 腾！ 林苏的脸顿时红了起来，有些气恼又有些羞涩的转头横了文景轩一眼，扭头就再一次落荒而逃了。 李夫人本就是“破落户”一样的性格，说话行事都不大计较，苏氏也早就习惯了她这样大大咧咧的个性，心中不由庆幸之前随便找了个理由让林苏出去了。 万一她当着林苏把这话说出去，那可真的是……想到此处，苏氏的神色就变得淡淡的了。 “我家苏姐儿这还算小，再说她自小就因为我家老爷外放的缘故没有养在身边，所以我和老爷还想再多留她两年。”苏氏说着露出了慈爱的笑容，“虽然说现在我和老爷身边有了郢哥儿，可是对于苏姐儿，我们身为父母也算是亏欠良多了。多留她在身边几年，多当两年的女儿也好。” 苏氏这么说了，又是要全父慈母爱之情，李夫人也就不好再说什么，转而又随意的提起了京城之中最近的新鲜事。 苏氏回到府中把这事跟林拙言略微提了一下，看着自己相公那沉思的神色，忍不住开口。“老爷，虽说那李夫人是个破落户，可是她那个侄儿我看着倒还真的是不错，相貌堂堂……” “你想说什么？”林拙言抬眼看了苏氏一眼，“你我之间何需这些客套的绕圈子？” “老爷，”苏氏起身，给林拙言倒了杯茶，低声道：“我知道你的心思，也知道当年的事情……”说着，她的手轻轻落在了林拙言的肩膀上，感觉到手下僵硬的触感，微微有些不安。 只是一想到乖巧懂事的林苏，她又狠下了心来。 “只是，苏姐儿毕竟是我们的女儿，她又何其的无辜……做父母的，哪个不是希望自己的女儿能找一个妥当的人托付终生……”顿了又顿，苏氏终于收起手绕到了林拙言的面前，“老爷，早年我们已经亏欠了苏姐儿良多，如今又想着让她背负那些事情，你有没有想过，我们的女儿今年其实才十一岁，她还有漫长的一生，难道你真的忍心让她这辈子都毁在那个地方？” “你的意思是……？”林拙言抓住了苏氏的手，目光幽深的看着自己的妻子，“想要把苏姐儿许配给那个文景轩？” 苏氏手指微微颤抖，“也不一定是那个文景轩……” 林拙言手猛然一紧，“娘子，你不会是忘记了当初你跟我回去的时候看到的景象吧？” 苏氏顿时疼得冷汗直冒，却也不敢收手。她虽然不是林拙言那一族的人，可是只要想到当初她与林拙言成亲之后第一次踏上回乡探亲的路所看到的情形…… 所谓“尸骨遍地”、“惨不忍睹”、“曼地荒芜”，“人间地狱”大概就是形容她当时所看到的情形的。 林拙言慢慢松开了手，神色更是深沉了点。 “更何况，我们的女儿根本就没有你所想的那么柔弱。”他说着露出了一丝赞赏的笑容，“苏姐儿比你我所想的更加聪慧，她虽还小，可是心思细腻，很多事情我们虽然没说，她自己也是心中有数。” 苏氏顾不上擦额头上的冷汗，错愕的看着林拙言，“老爷，你这话是指……” “苏姐儿已经意会到了我们的意图了，前些日子她曾经找我谈过。”林拙言对着苏氏微笑点头，“这个女儿，许是自小不在我们身边养着，所以格外的懂事。心思，也就格外的细腻、敏锐。” 苏氏愕然，“那么老爷有说吗？” “既然女儿比预想中的还要优秀，那么有些事情，就应该是她需要知道的了。”林拙言斟酌着慢慢说，“所以，我已经告诉了她打算让她在五年或者是八年后新皇登基之后入宫。” “那么，苏姐儿说了什么？” 林苏说了什么？ 林拙言回忆起当日在书房之中，眉眼之间于苏氏相似但是多了一些他jiejie韵味的女儿，在自己表明一定会让她进宫之后，巴掌大的脸上闪过了一丝绝望，一丝了然，还有一丝决绝，然后对他点头开口的样子。 那一瞬间，他真的觉得这个女儿不止是十一岁，而是二十一岁，三十一岁…… 她清脆的嗓音中还带着一丝童真，“爹，我知道了。” 如果林苏真的能够完成他给她预定的目标的话，那么他们那一族都欠了她，特别是他这个当爹的。 林苏当初其实并不是因为林拙言的话而彻底死心的，不过是在林拙言说计划让她进宫的时候，她回忆起了一些不愿意回想的往事。 文景轩的死…… 文景轩不是因为她而死的，而是因为边疆之战。林苏知道就算是不进宫，她嫁给文景轩的可能性也是小之又小。而就算是嫁给了文景轩只怕她也不能阻止这个看似温和，实际上野心勃勃的男人随军出征。 那么，跟上一辈子又有什么不同？ 而进宫，只要成功的按照父亲的设定一步一步往上爬，加上她这辈子的用心，文景轩随军出征这事，说不定到时候她能够阻止。 她可以不嫁给那个男人，可是真的做不到眼睁睁的看着他去前线，然后在惶惶不可终日的情况下苦等半年再得知他的死讯。 所谓爱情，对于经历了短暂而又漫长的一声的林苏来说，不过是看着他活着，其实就心满意足了。 至于能不能厮守，其实有时候爱情只是一个人的事情而已。上辈子，她不依然爱了他一生？ 012 绸缪 文景轩的事情似乎到此也算告一段落了，那年中秋过后，林苏在那群闺中姐妹聚会的时候依稀听说了李夫人托了人，把文景轩给送入了宫中当侍卫。 对于这样的结果，她倒是没有任何的感想只是笑了笑，随口问起了其他人女红学的怎样。 都是十岁靠上的女孩子，有些有条件的大概从六七岁的时候就学着捏针了。林苏这方面启蒙晚，加上上辈子本也就懒得学这些手艺，所以学起女红来特别的认真。 未来的那位圣上，最喜欢的就是有人手艺精巧，给他缝制一些小东西了。 说起这个话题，在座的女孩大部分都闷闷的。以她们的身份来说，真正学也应该学诗词歌赋，管家理事，这些针线活自然有下人来做。可是，如果真的什么都不会，以后楚家未免被人看低一眼，因为大部分人都学的很是敷衍。 林苏上辈子也是这样，也就没有多说什么，避开了李茉姗探寻的目光，笑着道：“再过几个月就是我生辰了，你们都准备送我什么？” “你这小丫头，竟然巴巴的凑过来要礼物，真是不害臊！”李茉姗笑着伸手，隔着桌子就去捏林苏的脸。林苏躲开，这才笑着道：“那又怎么样，姐妹之中，算起来我可是最小的。厚着脸皮跟诸位jiejie要礼物，又能如何？” 此话一次更是惹来了众女的嘲笑，林苏又陪着说笑了会儿，就窝到了李茉姗房中的隔间，懒洋洋的躺在美人榻上眯了起来。 她向来慵懒，众女也见怪不怪，就隔着纱橱低声说笑起来。 林苏只不过半睡半醒，听着外面笑闹的声音隐隐想起往事。直到听到有人说起李茉姗的亲事，这才醒神过来。 李茉姗，难道这个时候还定亲了不成？若是这样，她后来又怎么会进宫呢？ “你们不要拿我打趣，这本就是扑风捉影的事情，现下被你们这么一说，倒是显得我轻狂了。”李茉姗语气有些不悦，“不管是张家还是顾家，现今与我都没有关系！你们要是再乱拿来打趣我，小心我生气了不理会你们。” 林苏躺在壁橱后的隔间竖起了耳朵，盘算着听入耳中的消息。 张家，还有顾家？这么说是有人来李家求亲了？ 如果，林苏心中微微一顿，紧闭双眼想到：如果李茉姗真的在进宫之前嫁了，无论如何都会比上辈子那不到二十岁就先是失去孩子，后又投湖自尽来的好？ 最起码，她应该可以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吧？ 这么想着，她又有些丧气，不要说是李家的事，就算是她自己的事情，她都做不了主…… 想到这里，就又听李茉姗道：“……所谓婚事，自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有我们议论的余地。再说，各位姐妹也都是到了议亲的年龄，今日取笑了我，少不得等到姐妹们有这么一天的时候，我要取笑回来的。” 她说话有软有硬，一时间竟是唬的所有人都脸色微红，讪讪的。林苏这才坐起了身，隔着壁橱道：“李jiejie，如果我生辰你送我的礼物合意，那么等到你出嫁的时候，做meimei的自然会奉上一份厚礼。” 她这么一说，本来有些尴尬的气氛顿时又轻松了起来，所有人都笑了起来，李茉姗佯装羞恼，起身就进了隔间搓揉了林苏一顿，这才低声道：“你就别跟着那起子人起哄了。这连影儿都没有的事，不知道怎么的竟然被说的绘声绘色。你若是跟着起哄，不是要毁了我名声吗？” 林苏听她这么说，心中微沉。看了看李茉姗的脸色，这才试探的开口：“莫不是jiejie不喜欢这两家？” 李茉姗闻言，脸色微微红了下顺势坐在了林苏身边，拉住了她的手道：“好meimei，我素来知道你是心灵手巧，心思细腻，这事我就告诉了你，你可千万别说了出去。” 林苏默默点头。 “早些日子，周夫人到了我家。”李茉姗一开头，就吓得林苏心中一跳。 竟然又是那个周夫人？ “她本是贵客，娘亲自然要好好招待。碰巧那日我有事寻娘亲，就隐隐在窗外听到了他们说话。”李茉姗叹息了一声，笑容渐渐苦涩起来，“那周夫人说……说我秀外慧中，定能跟她女儿成为好姐妹……还说，我自是乖巧听话，早早的嫁了只怕娘也不会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