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节
谢琅对着小二道:“跟我来一套和他一样的。” 老丁见他不像是这儿的住户,没多看,自己吃自己的。 他挑起油饼,往胡辣汤里一按。 黏糊糊的汤汁立马从四面八方包裹住油饼,一挑起来,油饼端部挂了厚厚一层黏糊糊的光亮的汤汁。放入口里一咬,汤汁浓稠,并不会把油饼浸软,油饼酥脆,油香清淡,还未细品,就被胡辣汤辛麻过瘾、鲜香可口的味道覆盖,酥脆与粘稠交杂,又香又麻,十分过瘾。 谢琅很久没见人吃相这么不讲究了,此刻也来了胃口,等小二一端上来,立刻就吃了一口。 胡辣汤味重,麻味醇郁,干姜、良姜、胡椒、荜拨、rou桂、山奈等各种调料药材混合在一起,构成了或轻或重、滋味丰富的奇异香味,汤汁香辣,绵而细腻,回味无穷。 谢琅很少吃重口的吃食,但胡辣汤并不会让他受不住,只因胡辣汤虽辣,却不会让人辣得舌疼,而是一种热暖的辛香,辣中透鲜,鲜中有麻,滑腻、软绵、黏糊,还能一边喝一边嚼,感受不同食材的口感以及他们散发出的香味,吃完一碗,毫不犹豫地会让再来一碗。 这次小二动作依旧很快,马上端来了胡辣汤,谢琅没注意,迫不及待的入口…… “咳咳!”一股陌生的强烈的辣意袭来,他被呛住,以袖掩面不停咳嗽,嗓子舌头辣得生疼。 林氏偷偷探头,对周氏道:“好像辣的很厉害。” 周氏抱胸:“当然,放了三勺辣椒酱呢。” 林氏见他咳得快要直不起腰了,而小二被周氏叫住不准递水,犹豫道:“好像咳得太厉害了。” “经过我手的美味,我不愿让他享受。”周氏给林氏一个眼神,林氏立刻心领神会。若是襄阳伯在这儿,她会让他咳死算了。 最后还是掌柜的给谢琅端了杯水,他匆忙喝下才止住咳嗽。 老丁看他咳得这么难受,犹豫地问:“没事吧?这碗味道很呛吗?” 却不想对面那俊朗温润的男子脸上露出了笑意,他垂眸笑道:“没事,是我妻子捉弄我。”就像当年在漠北周氏非要哄着他喝烈酒一样,看他呛着后,会挑眉傲气十足地嘲笑京城的贵公子都是软猫儿。 想到这儿,谢琅脸上的笑意淡去,口里辣味散去,只剩苦涩。 他明白谢笙为何要他来看了。 周氏变了模样,变回了曾经漠北那个开朗跳脱、无拘无束的周家大小姐,而他却不是那个初到漠北,招惹她动心的谢二郎了。 嫁入京城的七年日子里,她的性子被扭曲,棱角被磨平,再做回自己时,棱角不在了,对他的情谊也不在了。 心里泛起一股针刺般密密麻麻地痛,谢琅坐不下去了,结账后匆忙离开。 “奇奇怪怪。”老丁看他走了,摇摇头,继续品尝自己面前的美味。 食肆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热腾腾的香气冲散了清晨的宁静,众多的食客说笑打趣,此处只应有无限的欢愉舒畅,容不下黯然。 第84章 自从早食摊开张以后, 姜舒窈便闲了下来, 前段时间忙着琢磨吃食调试口味, 整日不得闲。现在闲下来以后, 每日除了指点指点周氏以外就没什么事干了。 忙的时候顾不得谢珣, 现在一闲下来了,才发现他似乎不太对劲儿。 比如大半夜的睡不着,每天看着她欲言又止, 吃饭不像往日那样香了等等。 当然,让姜舒窈注意到他不对劲儿的最主要原因是最后一点。 今日他照例郁郁不乐地吃完晚膳,把筷子搁下, 看着空碗发呆。 姜舒窈见他这样有几日了,并无好转, 便试探着开口:“你最近是怎么了?” 谢珣抬头, 表情十分疑惑, 问道:“什么?” 姜舒窈能怎么说,总不能说“我看你这几天食量减少了, 虽然还是比常人多,但这样总是不太对劲儿的”吧。 于是她只好道:“我看你有心事。” 谢珣思索了一下,有些困惑:“没有啊。” 好吧,姜舒窈闭嘴了。或许只是因为最近他不长身体了, 胃口也随之变小了。 到了晚间, 两人沐浴换衣后, 准备熄灯就寝。 两人躺在床上, 谢珣和往常一样, 默默地把手伸过来,试探着牵起她的手。 姜舒窈想到他最近心绪郁郁,便轻轻地回握了下他的指尖,以作安慰。 就是这个动作让谢珣一冲动,委屈巴巴地道:“我不想和你分开。” 姜舒窈迷迷糊糊的,一下子清醒:“什么?” “圣上派太子彻查贪污官吏,坐镇督查河堤加固,我们都要跟着去。”谢珣道。 姜舒窈恍然,原来这几日就是在忧心这个呀。不就是离京办事嘛,说什么分开,吓了她一大跳。 她心头一软,用手指轻轻磨蹭谢珣的手背给他安慰。 虽然他还未及弱冠,但已是位忧国忧民的士大夫了。 “我相信你能办好的。”她不懂这些,宽慰的话说了难免显得苍白,只是表达对谢珣的支持。 谢珣被她蹭着手背,像被撸着脖毛的猫,舒服得直眯眼,听她说这句话,半晌才反应过来:“什么?”他云里雾里的,解释道,“这事儿我们已经查了月余,证据俱全,只需到了后立刻将贪官污吏定罪押下,然后督管河堤修筑加固就行了。” 姜舒窈一愣:“那你这几日忧心忡忡是为何?” 说到这个,谢珣就愁:“此行不知耗时多久,按照常理,我怕是有半个月见不到你了。而且处理这种公事带上家眷不合适,你我就要分离了。” 姜舒窈有点无语。 “你这几日忧心的居然是这个?” 谢珣“嗯”了声,话音居然带了点委屈:“以前我也和太子出京办事过,没觉得有多不适应,如今娶了妻,倒变了心境。”他想着以前的日子,叹道,“现今每日都能吃到美食,到了那边儿吃不好、睡不好的,就觉得不太适应了。” 姜舒窈默默收回手,揣回自己被子里。 谢珣盯着床帐道:“我后日就要走了。” 姜舒窈“嗯”了一声。 谢珣不是那种会剖明心思说情话的人,姜舒窈应了,他就不知道说什么了。 半晌,就当姜舒窈以为他睡着了的时候,他又补充了一句:“我会尽早赶回来的。” “好。” 过了一会儿,谢珣听见姜舒窈平缓的呼吸声,有些气馁,原来不舍的只有他一人,她或许就没往心里去吧。 不过仔细一想,自己在或者不在,对她来说没有什么影响。她每日和二嫂琢磨吃食,和岳母商量生意的事,有了他只不过是要多做一份午膳晚膳罢了。 这么一想,谢珣更气馁了。 他伸手点点挂在床幔上的坠子,抿着嘴角,很是难受。 翌日,谢珣照例提着食盒上值,到了用午膳的饭点时,没精打采地吃饭。 这副模样惹得同僚们好一阵幸灾乐祸,往日谢珣吃得香,他们只能看着,如今出京办事,大家都得一起吃馒头。 因着明日就要出发赶路了,今日大家都下值得早。 谢珣赶着回府,想多和姜舒窈待一会儿,一进院子就闻到了阵阵香气。 估计又是在为林氏市肆琢磨吃食了。 谢珣踏进小厨房,站在门口看她做饭。 姜舒窈听到动静,回头发现谢珣站那儿,有些惊讶:“今日回来这么早?” “是,得早些回来收拾行李,养好精神,明日赶路。” 姜舒窈点头:“正好,昨日我忘了问你了,你们去那边儿一般吃什么?” 巡查河堤是件苦差事,且此事攸关重大,没人会讲究吃食,否则就等着被人参上一本吧。若是情况糟糕,整日不吃饭都有可能。一般就是自己揣着馍,或是等当地官员送一篮子热馒头来,总之,想要吃好的是不可能的。 “馍或者馒头。” 姜舒窈点头,笑道:“我猜中了。” 谢珣不懂她为何笑,面带疑惑。 姜舒窈便解释道:“我想着你去那边吃饭应该只能随便对付一下,若是只有几日还好,十天半个月的,怕你难熬。” 听到她关心的话,谢珣立刻舒心了,嘴角翘起:“不会的,只是有些不适应罢了。曾经我跟太子出京办事,啃了一个多月的干馍呢。” 姜舒窈笑着朝他勾勾手,谢珣不太明白,但还是靠了过来。 她举起手拍拍他的肩膀:“你是我的夫君,我怎么可以让你在吃食上受罪。” 她这话听得谢珣耳根子发烫,心里头暖呼呼的,不过还是婉拒了她的好意:“此行轻车简从,不能带太多东西,食盒什么的是用不着了,且时日长,吃食会坏掉的。” “我自然明白,所以我并不打算让你带食盒呀。”姜舒窈指指放在案头上的几个小罐,“虽然拌饭酱算不上什么美味,也比往日吃饭粗糙些,但带上最起码能就着馒头吃。到时候你带几个竹筒,往里装上酱,吃馒头时便可以抹酱吃。” 谢珣还是第一次听这种说法:“拌饭酱?” 姜舒窈解释道:“就是能拌饭能拌面的酱,这个是蛋黄酱,这个是蟹黄酱,这个是菌菇酱,现在准备熬的是rou末酱。” 她一边说着,一边揭开酱锅,里面盛着棕红色的浓稠酱汁。 一股浓郁的酱香味扑鼻而来,姜舒窈将刚刚炒好的rou末倒入酱锅中,用铲子不停搅拌。 酱汁极其浓稠,泛着油亮的光泽,铲子在里面搅动需要费点力气才能保证翻动拌匀。为了防止糊锅,要不停的搅拌,酱汁越熬越浓稠,发出咕嘟嘟的厚实响声。 满屋子都弥漫着nongnong的酱香味,鲜而咸香。由于熬酱汁时放入了草果,白芷,良姜,桂皮等香料粉末,所以还带着丰富的药香和大料香。 最后倒入红油,鲜艳透亮的红油与棕红的rou末酱混合在一起,让其添了一丝艳丽的色泽,让酱香中透着一丝丝红油的辣香。 姜舒窈取调羹给谢珣舀了一点,递给他尝味:“试试味道如何,少吃一点,有点咸。” 谢珣接过调羹,用舌尖轻轻品了一点rou末酱。 一点儿也不咸,舌尖最先品搭配的味道是鲜,接着一股浓郁的酱香味在口中散开,各式香料让酱香味儿变得绵长丰厚,带着一丝丝的辣香,辣香过后,又只剩下与酱香交融的回甘。 他将勺子里的酱都送入口中,rou末酱还是热的,鲜香麻辣的味道更甚,rou末剁得细碎,肥瘦相间,既有肥rou丰腴软嫩的口感,又有瘦rou劲实耐嚼的口感。难怪叫做拌饭酱,若是和热腾腾的米粉扮在一起,吃一大碗也不会腻的。 谢珣的目光落在案头上的罐子,姜舒窈见了便道:“要试试吗?” 谢珣连忙摇头:“不,明日再试。”现在一口气试完就没有惊喜感了。 姜舒窈把这边收拾好后,看着沙漏时辰差不多了,便到院子里去将土窑里烘烤的吐司拿出来。 一揭开外面的木板,浓郁的奶香味就冒了出来。吐司方正,外面烤出了一层细腻的棕皮,看着就松软香甜。 姜舒窈对谢珣道:“我给你准备点三明治,在路上可以吃,没有馍那么干。不过容易变干,最好明后天就吃完。” 谢珣没想到她会准备这么多吃食给他,顿时有些无措,这么一来,更加不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