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节

    于是一家人吃过饭，就回去了。

    路上是谢英俊推着自行车，青柠坐在后座上拖回去的。

    ——

    快到家时，青柠下来走回去，谢英俊去还自行车。

    单娇枝拉着她走在前头，小声说：“我说妹子，你也别惦记着咱们大嫂，她可是没心没肺的人，昨天你都病了，她还一点反应都没有，真的看得人心凉。”

    青柠笑笑：“她要什么反应呀，我生病她又不是医生。”

    “不是！这……”单娇枝还想要辩解，然而一回头，就见青柠那双清透的眸子笑着看自己，仿佛看透了她心中所想，顿时脑袋一片空白，说话的声音都小了很多，仿佛是在嘀咕：“最起码也该紧张一下啊。”

    青柠只当没听见的，这个二嫂其实性子并不好，跟姚友莲很像，但有一点，她对谢英俊是真的好，对他们其他人也没坏心，过于自私了一点而已。

    若是家里穷得只有一口饭，她能第一时间将那口饭吃到自己嘴里，其次是谢英俊，但到了谢青柠和姚友莲夫妻那，就会藏着。

    对着苏芮和萌萌，不知怎么的，就是被她排斥，不当做家人，自然见不得她们好。

    不过青柠也不会让他们落入这一地步的。

    院门虚掩着，因为太过破旧，可以一眼看见里面的情况。

    青柠才走近，萌萌就注意到了，大眼睛瞬间亮了，欢欢喜喜的过来，小嘴里还甜甜的喊着：“姑姑！”

    单娇枝撇嘴，看着清高，实际上还不是指使着女儿笼络小姑子？

    青柠笑吟吟的站在那里，等着萌萌过来抱着她的两腿，她才弯下腰，轻声道：“萌萌有没有想姑姑呀？”

    萌萌小脑袋使劲儿点，又下意识咬着手指，含糊道：“姑姑，吃！”

    “吃？”青柠眨巴眼。

    萌萌咧嘴一笑，拿出沾了口水的小手牵着青柠的手往院子里拖。

    青柠嘴角抽抽，很想拉着小朋友教育一番，但见她少见的热情，还是忍下来了，跟着过去。

    单娇枝已经先一步进去，抽抽鼻子，立马往厨房去，迎面和出来的苏芮撞上，立马掐着嗓子阴阳怪气道：“哟，这是趁着我们不在家，给自己做好吃的呀？瞧着这味道，真香！”

    苏芮还是之前那般，穿着带着些杏色的花夹袄，黑色宽松的长裤，两个简单的麻花辫，漂亮的脸蛋完全展露出来，只是唇瓣紧抿，眼眸淡漠，平白显出一种生人勿进的感觉。

    面对单娇枝的挑衅，苏芮也只是淡淡的瞥了一眼，就略过去了，完全不将她放在眼里。

    倒是单娇枝被这般忽略，可是气的跺脚。

    然而她想上前，却被青柠轻轻飘飘的一眼，看得心跳都漏了一拍，一时间踟蹰着没敢上前。

    青柠还被萌萌拉着，萌萌小小的短短的手指指着厨房，口水似乎都快留下来了，嫩呼呼的声音在说：“姑姑吃！”

    青柠安抚的揉揉小姑娘的脑袋，一如之前一般，笑眯眯的喊着：“大嫂，我回来了，你是不是在做什么好吃的？我也想吃！”

    ……

    因着被村子里三姑六婆拉住了，晚到家一步的姚友莲听了这话，就要撸袖子冲过去。

    她家闺女要吃的，就一定要吃到！

    只是她刚动，就被谢忠拉住，男人皱着眉头，少见的对她指手画脚：“你别闹了，小心闺女又吓到了，到时候再生病了你都没处哭去了。”

    姚友莲那脚步就直接顿住了，也不敢动。

    但又不甘心，怕闺女没得吃的，她警告的看向苏芮。

    被姚友莲盯着，又被青柠用这期待的目光看着，苏芮真的很想吐槽，她真的是欠了这对母女的？

    然而还有自家小棉袄也眼巴巴的盯着那不断传来香味的厨房。

    苏芮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点点头，低声道：“是番茄鲫鱼豆腐汤，还没好，你先坐着。”

    番茄、鲫鱼、豆腐……这三样都是对心脏有些好处的，作为一个厨师，青柠对这些再清楚不过。

    苏芮这样做，那是不是表示也在关心自己呢？

    青柠笑得更开心了，一口白牙都露出来，晃了晃萌萌的小手：“走，咱们去洗手等着好吃的！”

    “嗯！”萌萌也跟着点头。

    只是走到紧闭的井边，水桶里没有水。

    苏芮一瞥眼，面上闪过一丝无奈，还是过去打水了。

    打完水，再次将井水给改好，苏芮头也不回的走开，姿态十分果断。

    看得姚友莲和单娇枝都惊讶了。

    唯独青柠仿佛习以为常一般，和萌萌一起洗了手，就手拉手来到餐厅坐着，等着吃饭。

    ——

    苏芮在姚友莲心中，不是一个合格的儿媳妇人选。

    她给予厚望，未来可以照顾女儿一辈子的大儿子，娶的老婆应该是那种贤惠能撑起大局的。

    然而苏芮嫁给谢英杰的原因却是受不得苦，也是看中了她儿子军人的身份。

    在这个年代，军人还是很吃香的。

    迟迟不愿结婚的大儿子，一直很少违背她要求的大儿子，在这件事上，非常坚决的拒绝了她，硬是娶了苏芮。

    姚友莲控制欲很强，相对于大儿子，她更喜欢小儿子，因为小儿子听话，也因此对于这次反抗，让她对苏芮起了厌恶之心。

    尤其是这么一个柔柔弱弱，平日里除了喂点鸡鸭，就是在井里打水都不干，劈柴更是不可能，只能做做饭、洗洗衣服，被单都洗不动的女人，哪点值得大儿子这么做。

    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就算了，她还没能生出一个男孩来，这就算了，还把一个女娃娃当个宝。

    这是作为一个重男轻女外加上审美喜欢强壮一点的婆婆极度不喜欢的。

    甚至在十天前，儿子出事的消息传来，姚友莲看着这母女俩，就跟看着吃白饭的，恨不得她们消失才好，本就挑刺的她，更是越发看他们不顺眼。

    倒也是这天之后，这个苏芮像是要立起来一般，倒是让她一阵刮目相看，只是厌恶已经太深，她也单是冷眼看着，要不是女儿，她甚至正眼都不想看她一眼。

    可奇怪的是，女儿怎么会对苏芮这么上心？

    姚友莲看着苏芮刚刚的所作所为，心头郁气平复许多，瞧着对女儿还是有几分好的，她就是再厌恶，在女儿面前，也得尽量好声好气的。

    ……

    午餐自然是吃苏芮做的，香浓中加了一点橙红色的番茄鲫鱼豆腐汤，苏芮盛了满满一大碗在青柠跟前。

    再加上一小碗颗粒分明的白米饭，青柠的伙食看得谢英俊眼珠子都瞪出来了。

    他惊疑不定：“大嫂，你怎么了？突然对青柠这么好？”

    姚友莲和谢忠也对视一眼，疑惑的看过去。

    只见苏芮淡声道：“给她补一下。”说完，看都不看她，又给自己女儿盛了一小碗汤和小半碗白米饭，随后坐下去，自己吃饭。

    她的解释让谢英俊无奈的耸耸肩，不过眼见美食在前，他也不管这些了，专心吃饭就是。

    倒是单娇枝嘀咕了一些什么，只是声音太过含糊，听不清楚，唯有苏芮淡淡的瞥了她一眼，那眼神不像是高兴的。

    吃过午饭，姚友莲先回房间数了一下钱，rou疼一下，又数了一下鸡蛋，打算下午送去供销社换些钱，虽然便宜很多，但也能贴补一下家用。

    这一数，姚友莲惊喜的发现鸡蛋比她预计的还多上不少，这让她面上情绪终于缓和了些。

    青柠在午休，她身体刚经过一阵折腾，即使还想玩，姚友莲也不让来了。

    忽然房门打开，姚友莲小心的走进来，像是生怕吓到了青柠。

    反倒是还没睡着的青柠笑着坐起来，拍拍床沿：“妈，过来坐。”

    姚友莲笑笑，动作自然了些，她坐下，看着女儿的脸蛋，酝酿了半天的话忽然变了，惊讶道：“闺女，你是不是变白了好多呀？”

    青柠疑惑的摸摸自己脸蛋，手感都比之前好了不少，只是她假装不知道的，满是惊喜的问：“是吗？真的白了？”

    姚友莲连连点头，欢喜道：“是啊，变白了，可是大姑娘了，再过些时候，估计提亲的人就要来咯。”

    “妈！别乱说！”青柠小嘴一撅，抱着她的手臂摇了摇。

    “好好，不说了。”姚友莲笑呵呵的拍拍她的小手，继而又收敛笑意，试探的问：“青柠很喜欢你大嫂？”

    青柠瘪嘴，摇摇头：“还行吧，反正不讨厌了。”

    姚友莲疑惑道：“为啥子？”

    青柠面上忽然有些伤感，难过的屈膝，两手抱着膝盖，下巴搁在膝盖上，小声说：“妈，你接我回来的前一天晚上，我做了个梦，梦见大哥说她死了，他说他现在不能照顾我们了，就担心家里，担心爸妈，担心我和二哥，还有大嫂和萌萌，他在哭，哭得可伤心了……”

    姚友莲惊疑的看着小女儿，比以往白净不少的皮肤，现在眼眶一红，就轻易看得出来，看得她心头也酸酸的。

    要知道她就是接女儿回去的那天，才将老大失踪的消息跟小姑子说了，女儿也是在那个时候知道的。

    所以前一天就做梦梦见了，那只能说，她那大儿子，真的不仅仅是失踪，而是真的没了！

    姚友莲“哇”的一声哭出来，两手捂着脸痛哭：“我的儿啊！苦了你了！儿啊……”

    ……

    之前部队来电报，说是失踪了，可能已经牺牲，那个时候姚友莲也哭了，只是她一直下意识的觉得儿子不会死，毕竟大儿子身强力壮的，怎么可能真的死了？

    没有真实感，难过就会打折，因此这两天才跟正常人一样。

    可是他现在都托梦给小女儿了，堂堂一个大男人，还哭了，肯定是真的出事了，怕了，才会这样，一想到这点，姚友莲就心酸极了。

    农村人大多比较信鬼神之说的，青柠这一招，算是打在她心坎上。

    她这一声爆哭，惊吓到了青柠，心脏有些不适应，但她忍住了，换了两口气，继续小声说：“妈，大哥好惨，他一条腿血淋淋的，他说他回不去了……”

    青柠说的很简单，甚至没怎么描绘，然而姚友莲捂着心口哭得不能自已：“我的儿啊！呜呜……”

    一时间房间里都是她的哭声。

    本来就不隔音的房间，传的外面也是，隐约一声呜咽响起，像是谢忠的哭声。

    青柠下床倒了一杯水，滴了一点稀释后的灵水，递给她：“妈，喝点水吧。”

    唱作俱佳的哭了半天，姚友莲嗓子也干了，一口就给喝完了，感觉那因悲痛而涨疼的脑袋缓解了一些，勉强撑着起身，还顾着青柠：“你先坐，妈身体好得很。”

    青柠抿唇笑笑，神色却带着几分难过：“妈，大哥那些津贴咱们不要了行吗？我的病现在只要不受刺激，也不需要花钱的，而且我也大了，可以自己赚钱了……”

    姚友莲还攥着胸口的衣服，哭得一抽一抽的，看着极为伤心，然而就在青柠以为她会同意时，她摇摇头：“不成，这钱本来就是妈的，我和你爸把老大养这么大，这钱必须……”

    姚友莲话还没说完，就见女儿忽然捂着心口，泪眼汪汪的看着她，大有她若不同意，她就会发病的样子。

    姚友莲就说不下去了，只能狠狠的拍着大腿，道：“你这傻孩子，这钱你不要到手，到时候生病了，就没钱治病了！你知道今天咱们家花了多少钱吗？”

    青柠垂眸，态度却异常坚决：“妈，可以赚钱的，你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