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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周篇

    这一局李衡绞尽脑汁终于让顾小寒赢了,只觉和一个棋艺差的人下棋比和旗鼓相当的人对局还累。

    顾小寒毫不在乎此局是对方相让,兴奋的从凳子上跳起来拍手叫道:“一胜一负,我们平手。”

    李衡无奈的点点头。

    他继续激动的道:“以后谁再嘲笑我棋艺差,我也敢和他说,我是和李公子你打成平手的人,不服,就让他们和你杀一局。”

    听到李公子称呼,李衡神色微变,池渊跟着紧张起来。

    顾小寒察觉了对方的警惕和提防,从容的笑着坐回原处:“其实我们彼此心知肚明,我的确知道你的身份,也跟踪你到的这个客栈。”直言不讳将一切挑明。

    他解释:“小时候我阿姐就常给我说你的一些传闻故事,所以一直对你很好奇,想见一见你这个大周太子和传闻中是否一样。前段时间听闻大周朝内变动,就命人打探到你的行踪,而后跟随内卫找到你。”

    他又特别强调:“这只是我个人的行为,和长辈兄长无关,你别多想。他们都还不知道我来大周呢——不过,现在应该知道了,那群护卫肯定把我出卖了。”说完愤愤的越过屋顶朝客栈外望去,大有寻个机会要将护卫教训一顿的意思。

    李衡目光一直细细打量顾小寒的举止神态,在心中判断这些话的真假性,却看不出什么端倪。但是光凭缁墨顾氏和南楚朝廷深厚的牵连,顾小寒就不可轻信。再单纯的孩子都能够是敌国的细作,更何况还是一个少年呢?他不能让卫棠的事情再发生一回。

    “多谢顾公子出手相救。”他微微欠身致谢。

    “不客气。”顾小寒笑着摆摆手。

    宛葭月冷呵一声:“你就不谢谢我救命之恩?”

    李衡笑道:“我们扯平了。”说完起身回房休息。

    扯平?宛葭月琢磨了下明白过来,是指她瞧了他的身子。

    可那夜她明明什么都没看到,怎么就扯平了?

    本来想要捉弄对方,现在被对方拿来反将一军,自己挖的坑竟然把自己给埋了,还被对方夯的严实,连个坟头草都不带长的。

    搭讪个公子成本也太高了,不行,得寻机会讨回来。

    在客栈内又住了小半个月,并无杀手和内卫前来打扰。店主一家每日却都提心吊胆、小心翼翼的伺候,把他们当佛供着,只求能够早日顺顺利利的送佛出门。

    李衡养了这许久,伤虽未痊愈,但好了大半,葛镇也非久留之地,准备启程东去。

    启程当日,顾小寒早早的出门,在他们收拾停当准备出发时他才回来,一头钻进了马车内,对李衡道:“东海小岛已非安全之地。”

    李衡不明其意。

    “那夜刺杀的黑衣赤边、手持长剑的杀手来自枯朽谷,李公子应该听说过枯朽谷。”

    李衡点了下头。枯朽谷算是天下一个神秘所在,诸国朝堂皆知这个名字,却无一人知晓它位于何处,属于哪国。

    枯朽谷与其他杀手组织不同,他们只做天下诸国皇室和朝堂的生意,雇主和刺杀对象非皇室贵胄便是公卿侯爵,但凡接下生意,无论山海天涯,上天入地,必将猎物捕杀。

    迟疑了须臾,他看向身侧的宛葭月:“你当夜没认出来枯朽谷杀手?”

    以他这段时间对宛葭月的了解,她对江湖、朝堂、诸国的事情都知晓,甚至缁墨大公子顾惊蛰都有耳闻,不可能看不出枯朽谷杀手的身份。

    “认出来了。”宛葭月懒懒的靠在车壁上,右手无聊的随意摆弄左腕上的红石手链,“你的身份引来枯朽谷杀手追杀没什么稀奇,我就没说。”

    “不如随我南下去缁墨,至少我还能护你一段时间,此间你也可重新的考虑接下来的打算。”顾小寒恰时提出邀请。

    这个时候相邀,就不单单是所谓个人的无聊和对他好奇,而是带着很强的目的,代表缁墨顾氏的意愿。

    他思虑了片刻,无论那夜杀手是不是枯朽谷杀手,缁墨顾氏的邀请他都要去,一来他如今说白了已经在顾氏的掌中,根本无法脱身,没有选择余地,二来他也正好借此机会见一见这位顾氏家主顾璞相,探探南楚的动向。

    如今北方白狄已对大周虎视眈眈,南楚朝廷对大周的一举一动都至关重要。

    “多谢顾公子,又要劳烦顾公子了。”

    “乐意之至。”拉着李衡换到他自己的宽大马车上。

    从葛镇南下前往缁墨,必经东越。

    东越朝廷对大周表面恭顺称臣,实则一心想恢复帝制,以郕王为首的一派对大周更痛恨入骨,特别是对大周太子李衡。

    当年两国交兵,身经百战的郕王江则钊率领的东越军惨败给当时只有十七岁初上战场的大周太子李衡,迫使东越对大周称臣,年年岁贡,郕王视之为毕生之耻。

    马车进入东越国境,李衡掀开车帘朝西侧远处眺望,低矮的山峦交叠,墨绿一带,那曾是当年两国交战旧地,此时再见,不由感慨万千。

    他非长于宫廷,母亲早亡,父亲与他感情不厚。十六岁才被接入宫册立储君,面对虎狼般的皇后和陈王一党,他不得不靠德行和功绩来稳固自己储君之位。东越侵犯,他请命迎战,就是为了能立下军功。

    所以那一战对他来说意义非常:一战胜,则他可增加军中威望,在朝中站稳脚;若是败,他储君之位不保。

    那是他第一次领兵,满朝文武除了自己的舅父外,其他大臣不是冷眼旁观,就是等着他战败被废,甚至有朝臣暗中使绊。若非是郑国公相助,那一战即便不败,也胜的艰难。

    也因为此事,朝中暗传一向效忠陛下不附党同的郑国公开始倒向他。此事传到陛下耳中,引起猜忌。最后郑国公主动上书交付兵权才消除陛下对他们二人猜疑。

    此次“谋反”定罪,他被废黜,郑国公自始至终未站出来替他求一句情。若非是当年洛王薨逝前求陛下立誓,无论他将来多无能失德,可贬谪可囚禁绝不赐死,他怕早已横尸东宫。

    但是陛下表面上兑现了当年的承诺誓言,暗中却依旧要取他性命。

    想到这些,心中好似插了一把刀,疼的喘不过气来,眉头深锁,眼神哀痛,手不由自主的抚上了心口。

    “伤口疼?”宛葭月见他动作,上前准备去解开衣领帮他瞧瞧。

    李衡回过神,立即的一手挡开宛葭月一手将衣领又紧了紧:“没事。”

    宛葭月翻了个白眼,不看就不看,那么紧张做什么。她掀起另一侧的车帘朝外望,去欣赏沿途夏日风光。

    停了一会儿,好似想到了什么,她笑着回头问顾小寒:“你三哥和四哥谁身材好相貌美?”

    顾小寒转着眼珠子想了半天道:“不相上下。”

    “那谁最招姑娘喜欢?”

    “四哥,你见了也肯定喜欢。”顾小寒挪了下身子一条腿踩在长凳上倚着车壁侃侃说道,“我四哥和你一样通晓医术,而且他的医术绝对在你之上,你们可以交流交流。他性子特别温和,没什么脾气,平日说话都是温柔的,是全家唯一一个没有骂过我的人。”

    宛葭月嗯了声:“那的确是够温和的了。”连你这样顽劣无度的都能不教训,那脾气不是特别好就是脑子傻了。

    “我倒是很想见见你那位四哥了。”嘴角不由挂着一丝神往的浅笑。

    李衡斜了她一眼,心中略有些犯堵,又好像被什么揪了一下,有些不舒服。他回头再次的朝窗外望去透透气。

    马车行过一片农田,进入一片广阔树林,夏日枝繁叶茂,遮阳避日,林风习习,凉爽非常。

    行了不过二里,马车慢了下来,驾车的池渊回头冲车内低声道:“公子,林中有异。”

    车内三人都警觉起来,透过车窗朝林子两边望去,的确发现了古怪。

    恰时,隐藏着的二十多名身着黑衣赤边手持长剑的杀手从四面飞身围攻而来,长剑直刺马车。

    “救命啊——”顾小寒立即的大声吼叫,伸手朝车顶中间的方木块上一拍,车顶四周立即射出密织如网的飞刀,周围杀手立即收剑格挡暗器,错过最佳的致命一击。

    李衡已在这空隙间钻出马车,顾小寒也立即跟出去。

    杀手再次举剑齐齐朝李衡刺去,李衡、池渊和顾小寒在车外应敌,宛葭月躲在车内,透过一点车窗缝朝外看情况。

    三人寡不敌众,均受了伤,而顾小寒的护卫还没有赶来。

    他一边应对杀手一边叫骂:“这群混蛋,还不来救我,回去后,我定要打的你们亲娘都不认识。”

    杀手个个武功高强,出手狠辣,招招夺命,须臾,局势已定,再没人来救,三人就要当场毙命了。

    宛葭月紧张害怕的双手死死抓着车窗边,想冲出去帮忙,但是想到了什么又缩了回来,低声祈求快来人相救,之前除了顾小寒的护卫还有一路人马的,怎么这会儿关键时候没影了?

    看着一群凶神恶煞的枯朽谷杀手,她狠狠的捶了下车壁,气恨的骂道:“该死!”正咬牙准备冲出去救人,忽然后方传来一队疾驰的马蹄声,一路尘土飞扬,眨眼间奔到跟前,弃马飞身而起去拦杀手。

    她再次的坐回长凳上,望着车窗外的厮杀。

    两路人马对战了一盏茶功夫,杀手见无得手可能,不再虚耗,立即撤退。

    李衡看着前来相救的一群蒙面人,刚要开口相谢,他们冲他微微欠身一礼,迅速离去。

    宛葭月此时才冲出马车奔到三人跟前,三人身上均有几处轻重不一的伤,鲜血直流,狼狈不堪。

    “都撑得住吗?”

    李衡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无碍!”捂着肩头的伤朝马车去,“池渊,赶路。”

    刚走到车边,后方追来了一队人马,顾小寒瞧见来人,怒火窜了起来。待人马到了跟前,他破口骂道:“你们怎么不等我死了再来?”

    为首男子立即拱手请罪:“小公子息怒,属下们被葛镇遇到的那群黑衣人拖住,才……”

    “我不听你们解释,现在我受伤了,你们说怎么办吧?”说完一屁.股坐在路边地上,牵扯到腿上的伤疼的啊啊惨叫好几声。

    “你们这群混蛋,我若是死了,我大哥非拆了你们不可。哎呦,疼死我了。”捂着左腿的伤口娇气的像个小姑娘似的叫了起来,“我这辈子都没有流过这么多血,你们这群混蛋,让我被伤这么多剑,待我好了,一定要踹你们每人两脚解气才行。”

    说着又继续哎呦哎呦的叫个不停。

    为首男子立即的走到身边帮他看伤,简单的包扎伤口。

    马车内宛葭月轻轻的拉开李衡衣领帮他处理肩头的伤,李衡疼的咬着牙,目光却冰冷的看着她。

    之前几次遇追杀,她都挺身而出相救,并非是怕伤怕死之人,可刚刚却躲缩在车内面都未露,此举太过不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