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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周篇

    李衡胸口伤重,这一声怒喝用力过大、声音过急,牵动伤处连咳好几声,咳的上身直不起来。池渊忙轻拍着帮他顺气。

    曲九复动作停下来,宛葭月猛然抽回手,顺势反掌扇过去。曲九复此次退一步躲过,坐回原位,余光瞥见李衡按在胸前的左手,手腕处系着姑娘家佩戴的红石手链,再看面前一身炎色裙裳的姑娘,心中了然。

    笑道:“难得你有可心的姑娘,我不会和你抢。”

    李衡缓了缓平复呼吸,责怪:“休要胡言。”

    宛葭月狠狠的剜了曲九复一眼骂道:“孟浪之徒!”伸手抓过桌上的团扇,一把折断,冲出房门叫来伙计,将扇子塞过去,“拿去烧了!”气愤的转身回自己房去。

    “气性真大。”

    李衡白了他一眼,是个姑娘被他这般轻薄都有气性。

    见他衣衫上的血迹晕染的越来越多,曲九复立即命池渊去请大夫。池渊心中几分恼恨,好好的大夫在身边,都被气走了,还要从新去找大夫。

    “愣什么?怕我杀了他?我若想杀他,你拦得住吗?”

    池渊忍气吞声出去。

    他抱怨道:“怎么凡从我这儿出去的人,到你身边就不认我这个旧主了。”

    “你自己反思。”

    “我看你更该反思!”他气愤教训,“反思为什么这么多年忠君爱民,军功政绩累累,从无失德,最后却落到如此下场。”

    李衡沉默,脸色也冷了下来,自被定罪的那天起他就已想的明白了,当年洛王之死就是他的前例。

    他本以为当年父亲下了那道罪己诏后已经彻底的悔悟了,没想到才仅仅八年,父亲的猜忌便替代了悔悟,加之皇后的枕边风,陈王、魏丞相的蓄意陷害,他怎么可能逃得出父亲布的局?

    除非——他真的反了!

    可他从没动过这样的念头,即便是养育自己十六年如师如父的洛王被逼自杀,即便他身受猜忌对自己的父亲怨恨,他从没有想过反。

    他一边想着为大周社稷尽忠,一边却要想着如何明哲保身,但终究不能两全。

    结果最后被父亲强行的安了“谋反”的罪名。

    当年辅陛下登基的那些老臣,忠臣,能臣!如今不是如洛王池侯一样被杀,便是如郑国公一般卸职赋闲。

    他心恨!

    却没狠下来!

    沉默了许久,气氛沉重而悲戚。

    曲九复看了眼桌上绘了一半的天下诸国舆图,大周及周边诸国的轮廓已经出来,主要的山脉河流和都城也简单标注,许多的细节还没有处理。

    他低沉的道:“东宫被废,朝堂三省六部、军方主将半数换血,朝局动荡。白狄一直虎视眈眈有南侵之意,如今已蠢蠢欲动。一旦白狄发兵,东越必然借此时恢复帝号,进兵大周,一雪前耻。南楚、勐国、上渝恐怕也会来分杯羹,大周局势更加紧张。”

    李衡愁上眉间,这是他最担心的,只是他如今一介庶民,遭受多方追杀,连活命都难,朝堂之事于他如隔云端。

    他将目光落在了勐国的位置上,凝眉片刻声音虚弱的道:“勐国皇帝年幼,长公主掌政,但遭沧王掣肘,沧王早有取而代之之心,加之北侧的上渝一直窥伺,所以勐国不敢轻易对外举兵。”

    “上渝与西侧邻国罗阳国去年战事刚平,如今国力空虚,短时间内无暇东顾。东越这些年对大周岁贡,也掏空大半国库,且国内保守派怕战主张安于现状,内部矛盾重重,东越非大患。”

    “白狄与大周交兵多年,北境常年备战状态,陛下也最重视,虽主要将帅被换,但不是最大隐患。最让我担忧的是南楚。”

    他手指了指舆图上大周南侧邻邦南楚道:“南楚国力雄厚,之所以与大周和平共处几十年,因南楚军事上擅水战,骑兵处于弱势,若想北侵大周,在没有必胜的把握南楚不愿轻易举兵,一旦有机会,也必然北扩疆土。”

    “我大周南境一带因为几十年和平无战事,将士懈怠,军备不及北境……”说到这儿,眉头蹙了下,他曾不止一次的提出南境军存在的问题,但是陈王丞相一党则言南楚乃友邦,骑兵战力弱难抵大周军,不足为患,陛下为了打压他,将他的提议置之不理。

    “一旦白狄南下,难保南楚不会趁机北侵,到时候腹背受敌,大周南境一线必危。”

    “这也是你跟随顾家小公子去缁墨的原因?”

    李衡微微的点了点头,轻咳几声,身子有些撑不住,胳肘撑在桌子上。

    曲九复三分关心,七分讽刺:“若是桑葳还活着,你的旧伤早痊愈了。”

    李衡冷嗤不屑:“我从没后悔过杀他。”

    曲九复脸色旋即冷了下来,语气也带着怒意:“他多次救你性命,到底是做了什么犯上之事,你要取他性命?”

    李衡冷眼看他轻咳两声不答。

    曲九复见他又是一副凛然的神情,怒气更胜,每次提到桑葳之事,他均是如此。

    当年,他前一天还和桑葳把酒言欢,第二日便传来桑葳被太子赐死的消息,罪名是以下犯上,这么多年他从没有给出解释具体是何犯上之事。

    桑葳是九楼旧人,桑将军长子,神医桑彧长孙,他们总角之时便相识,一起学文习武,亲如兄弟。桑葳性情温和,待人宽厚,素来明礼,绝不会有犯上之举。可最后他就这样莫名其妙的被四个字结束了生命,模糊的掩盖他之前所有功劳。

    李衡咽了咽口中腥甜,有些疲惫不支:“你若想知道真相,就帮我寻找秦大公子和耿先生。见到他们我会当他们面说明当年赐死桑葳之事因由。”语气坚定,神情冰冷,没有商量余地。

    曲九复盯着他,确认这话不是玩笑。

    当年洛王薨逝后,耿先生和洛王侄儿秦大公子带着一成九楼旧人一夜之间消失,随后没有一点消息,这么多年陛下派人四处寻找均无结果。

    让他何处寻?这无异大海捞针。

    “秦大公子和耿先生怨恨陛下,但不恨大周,如今大周内忧外患,我想他们不会再避而不出,必然会有动作,露出痕迹。”

    曲九复点点头:“我会派人去寻。”

    房间内的光线慢慢的暗了下来,池渊敲门领大夫进来,随手将客房内的灯点上。

    李衡被曲九复一掌伤的不轻,不仅伤口撕裂且内伤加重。

    待大夫医治结束,已经入夜,曲九复送大夫出客栈,自己也顺便离开客栈去安排寻找秦大公子之事。

    次日.宛葭月得知曲九复走了气的捶桌子踹墙,她的满腔怒气还没出,他竟然就跑了?

    她去向池渊打量曲九复的身份,池渊冷着脸没有回答她,她又去问李衡。

    李衡反问:“你打听他做什么?”

    “当然是报仇了。”宛葭月直言不讳。

    “怎么报仇?”

    “……”宛葭月忽然被问住,她还没有想好,搪塞道,“我怎么能告诉你。”

    李衡见她满脸怒气,昨日曲九复的确得罪她不轻。

    这也难怪,她虽然不拘小节喜欢搭讪皮相好看的公子,但一切言行举止都有分寸,而且她毕竟是姑娘家,被曲九复那般浮浪的言行轻薄,怎可能不怒?

    曲九复是风月场中来去惯了的人,见过的女人比男人还多,像宛葭月这种姑娘,她未曾动个心思,他都已经看透。

    昨日之事,他未瞧见也猜得到,必然是对方看着曲九复风.流倜傥想去搭讪,被曲九复一眼看穿,反过来调`戏。

    “别去招惹他。”他温言相劝,还没有女人能在曲九复的身上讨到便宜。

    “不可能!除非我这辈子都不再看见他!”宛葭月气呼呼的转身离开。

    “你……”见人已经出了门,他轻叹了声。

    静养几日,伤势好了些,他也不敢在此地久留,一行人继续南下。沿途遇到过两次内卫刺杀,幸而有顾小寒的护卫相护。

    在距离东越都城栗城数十里的时候,再次的遇到了杀手。这一次的杀手既非内卫也非枯朽谷杀手,而是新的一批,杀手个个武功高强,视死如归,甚至比枯朽谷杀手出手更加阴狠毒辣,只求一招致命不计个人生死。

    这一批杀手更像是别人培养的死士,如今接近东越都城,李衡不自觉的猜测是东越杀手,推测多半是东越郕王的人。

    就在他们准备绕过栗城,曲九复遣亲信送来东越郕王屯兵西北的消息,他随即便决定进栗城。

    顾小寒很不情愿,进了栗城就是入了别人的瓮,想出就没那么容易了。自己身边的护卫有限,对付几十个杀手不成问题,但是想对付王城军队,那不是以卵击石,连个渣都不剩吗?

    但是兄长有命,让他务必将人给带回缁墨,他只能恨恨的咬牙,无奈的私下命护卫去通知顾家在栗城的人戒备,若有动静立即的接应出城。

    看着马车缓缓的驶入栗城,李衡撩起帘子看着栗城繁华的街道,虽不及大周帝都华阳,但这儿却别有一番风情。小桥流水,沿河绿柳成荫,街上行人穿着当下栗城时兴的服饰,说着纯正的栗城话。

    李衡勉勉强强能够听得懂。

    他们直接入住栗城最大的如归客栈,因此处是顾氏在栗城的最高联络点。

    一行人刚踏入客栈,宛葭月就一眼瞧见坐在大堂内悠闲喝酒的曲九复,怒气在心底一下子蹿了上来,报仇的机会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