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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试环顾着这个简陋的房间, 无法抑制地流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人的头骨最为脆弱之处在于卤门, 这个部位即使伤情较轻, 也不容易治疗, 而且还很可能导致死亡。” 阿尔多科波拉似乎早已预料到他的这种反应, 并不感到惊讶,也没有过多解释的打算, 只是冷淡地安慰道,“幸运的是,冬天遭受致命伤的人, 会比夏天死得慢。” 他这话说得十分冷淡, 很容易让关心病人的家属认为是一种诅咒或是冷嘲, 从而激怒对方。而据苏试了解,阿尔多科波拉拥有一小批忠实到执着的顾客,但始终不曾位列鹿昂著名理发师医生的行列……他也许找到了原因。 阿尔多科波拉提着工具箱准备离去。 “等等。” 苏试转到门前拦住他,望着他问道: “我能不能知道,您是从哪里学会处理头骨的手术的?” 阿尔多科波拉低头俯视着苏试,苏试发现他的灰眼睛带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天然色调,但他最终还是回答道: “我打过仗,也看过古代的医学书,小兄弟。” “古代医书?”苏试更吃惊了,“我们现代人都没人知道如何治疗头部骨折,而古代人就已经掌握了这项技术了吗?” 他又摇摇头道:“不,怎么会呢,难道古代人比现代人懂得更多吗?他们的医术会比现在更发达吗?” 他这番话明贬暗吹,即使是阿尔多科波拉这样锯嘴闷葫的性格,也生出一点倾谈的欲望。他语气平淡而坚定地道: “一千年前,也许是两千年前,在希腊有一位叫做希波克拉底的医生,现在的放血术依据的就是他的‘体/液学说’。他还写过一本叫《头颅创伤》的书,里面对于各种伤情的头部手术都记载得非常详细,我就是从那本书里学到了实施手术的方法。在打仗的时候,有的人的头骨会被劈裂,有的被战锤打碎……我实践过书中提到过的所有方法。不过我只会处理骨头碎片,如果你想知道他能不能活下来,就去祈问神明吧。” 苏试怔愣片刻:“……像这样的神医应该很有名,但他和他的医术,却仿佛销声匿迹了,你说的这一切倒像是……神话里的。” 阿尔多科波拉淡灰色的眼睛落在苏试的脸上,静静地望了他几秒,这才露出了他来到这里的第一个微笑——如果那点微不可见的弧度也算是微笑的话: “他的医术被神庙很好地取其糟粕去其精华地保留了下来。” “……” 这家伙其实是英国人吧? 阿尔多科波拉转脸看了看窗口道: “把床抬过去,我需要明亮的光线看清伤口。” 他将工具箱放在椅子上,率先挽起袖子,露出精瘦的小臂,其中一条手臂上有一道狰狞的长伤口,那蜈蚣一样的缝合痕迹,看起来很像是他自己缝的。 苏试只瞟了一眼,便和科波拉一起将埃里克的床抬到窗边。 不给苏试提问的时间,科波拉递给他一瓶混合了大麦粉的油膏,命令道: “加醋煮沸,再准备一盆干净的冷水。” 当东西准备妥当后,他为埃里克剪掉头发,开始做切开手术。 他切开带伤处的头皮,进一步检查头骨。 苏试在一旁不忍目睹地扭开脸,他开始感到自己做出的决定有动摇的危险。 科波拉用镊子取出了一些细微的碎片,也许是木质刀柄的残余物。 他几乎是眼睛也不眨地拿过一把刮刀继续检查伤口,片刻后道: “我需要在他的头上开个洞,扶住他的头。” 他这样说并不是为了征求意见,而是为苏试打一剂心理预防针。环钻术必须在伤者受伤后三天内进行,埃里克的情况拖得已经够久了。他立刻伸手从一旁的工具箱里拿新的手术工具。 苏试坐到床沿边,按照指导固定埃里克的头部,并强迫自己不去看埃里克露出白骨的伤口,而是将视线转移到那个工具箱上。但那看起来像是木匠用的工具箱并不能让他心态好点……苏试觉得自己的心还从来没有像现在跳得这般快。 他感觉到自己正站在悬崖边,脚底下是万丈深渊。而他的心又仿佛是在崎岖山道上急驰的飞车,一不小心就可能撞上山体,或者翻落山涧——每一秒,他都在怀疑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 科波拉取出的是一把像是木匠用的带摇柄的大钻头,当它被安置在埃里克的头顶时,看起来就像是准备拔葡萄酒瓶的木塞的开瓶器。 当科波拉摇动手柄的时候,用于环钻术的工具正中的钻头就开始钻掘埃里克的头骨。他不时的取出钻头,放入冷水,防止钻头发烫,灼伤头骨……当手术结束后,科波拉用原先准备好的油膏填塞伤口,又用长长的软麻布裹住。 “如果出现发热的情况,就马上过来叫我。” 苏试送走了科波拉医生,等他回到屋里的时候,下意识地抬手擦了擦额头,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整件内衫都湿透了。 给埃里克做手术这件事,苏试并没有告诉父亲和母亲。一来,是钱的问题,好在科波拉收的费用比祭司医生少许多,苏试问唱诗班的孩子借钱也能凑齐。二来,对于父母接受这样的手术,苏试并不抱期望,他只是骗说是香兰露祭司院里的祭司在听说埃里克的情况后送了他药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