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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从骁僵在原地。沉默一瞬,抬手揽上他的后背,小心轻抚着安慰。顾不上是不是有人看见了,也顾不上如果传出去又会是怎样的狂风暴雨,他只看出了身前这个男人的隐藏在过往里的脆弱和痛苦,他只知道,盛淮需要他的安抚。 指尖顺着背脊轻拍着,一下又一下,有条不紊地安抚。同时被理顺的,还有他原本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随着对方的讲述而揪心,为了他的痛苦而担忧,不想让他回忆惨淡的过往,不想看他难过,不想再瞧见这样一幅表情…… 追根到底,不过两个字—— 心疼。 纪从骁在盛淮看不见的地方垂着眸。 有些东西,失控了。 盛淮抱着人,手臂下意识收紧,曾经的过往,仍在脑海中继续。 支离破碎的车头,遮掩着他的父母血色斑驳的身体,还有……太平间内刺骨的阴凉。 以及,在其后很长一段时间内遗留下的严重的后遗症—— 不敢进医院,哪怕病得再严重;不敢一个人待着,否则眼前势必出现父母苍白了无生机的脸,还有车祸之后一睁开眼的满目血色;也不敢上车,所有的一切出行只能靠地铁或者走路。 相同的地点,相同的场景,今时今日所发生的的一切,轻而易举将曾经的噩梦唤醒。但好在,不是一个人。 他收紧手臂,阖上眼,任由黑暗代替素白,放纵鼻尖的柠檬香驱散消毒水的味道。 两人靠在走廊末端楼梯间凹进去的小块地方拥抱,交叠的肩膀露在墙壁的遮挡之外。只要走廊那边手术室外头的人回头看一眼,便能将他们的动作瞧得一清二楚。 只不过一干人的心思尽数落在手术室,唯有韩略,给家里打完电话后无意间往这头一瞥,蓦地一怔,随即不动声色替两人遮挡了去。 …… 也不知过了多久,纪从骁才感觉环在腰间的力道松了些,不由侧头碰了碰他的头发:“好点了吗?” “嗯。”盛淮低声应道。 他没有纪从骁想的那么严重,当初的后遗症挺严重,但那也只是当初。 人总要成长,不可能一直停留在过去里。 在很多年前,他便能自然地面对曾经惧怕的一切。进出医院毫无惧色,一个人在偌大的别墅里住着也没有一丝半点的害怕,也唯有开车这一项,如果可以选择,他会尽可能自己掌控,而不是将驾驶座交出去。 今天这一回,确实只是例外。情况太过巧合,触景生情,陡然生了梦魇罢了。 没想到却把小朋友吓到了。 盛淮放松了身体,下颚抵在纪从骁的肩头,将大半身体的力道尽数交付,唇角轻轻勾起。小朋友不怎么爱用香水,身上也没有什么味道,直到这般近的距离,才嗅到一股极淡的柠檬香,也不知是洗衣液还是沐浴露的香味。 清新自然,却又有种居家的味道,让人不想放开。尤其是明知道在放开之后,需要闻的是没有半点好感的消毒水的气味。 …… 纪从骁戴上墨镜口罩,望了眼镜子中整个脸都被遮住的自己,最后扣上一顶棒球帽。 李导的手术很成功,眼下已经脱离危险转入普通病房,只不过终究是伤了脊椎,必须得卧床好生休养。没个一年半载不能恢复。 《哑然》势必要停拍,但人还在,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 今天一早,李导的夫人已经赶到了这里,剧组内大小事务也尽数交待下去,一切都上了轨道,被处理得井井有条。韩略虽说是外甥,但他自己也有电影在拍,自然不可能在这多留。瞧着没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便按照原定计划定好了今晚的机票,和纪从骁返回。 “你打算怎么办?”纪从骁转头看向站在身后发呆的乔译。 乔译被他唤回了神,朝他一笑:“回去拍雷剧啊,得糊口呢,还得请你吃大餐呢。” 纪从骁眉头一折,犹豫一瞬,建议道:“我那还有剧本……” 他话音未落,便被乔译拦了下来。友人带着清浅笑意,抬手打断他的话,一如既往地坚定。 “不过一年而已,我等得起。”乔译拍了拍纪从骁的肩膀。 今天一早,他们去探病的时候,李导就说过,对不住他们这些演员,也不用合同绑着他们了,想要解约的尽管去,愿意留下的,就等他一年。 这话,其实不过是个空口无凭的说法。说是一年,但人的身体这事,经不得精准估计。更何况,一年这么长时间,变故太多。谁又知道到时候会是怎样一番情境,说不准都未必能拍。但圈子里的人都是人精,一个一个当场说着好,实际上却都是观望态度。也只有乔译和盛淮一口应下。 一个是孤注一掷,将所有希望压在这部电影上。 一个是性情使然,惦记着当年的伯乐之恩。 纪从骁知道自己说服不了他,也只有叹了口气,转身给他一个拥抱,故作轻松道:“那你可得努力点啊,我要吃的大餐不是普通人能付得起的。” 乔译失笑,点头应下。 …… 纪从骁来时,一个大背包装着好几盒点心,走的时候,只带着手机和钱包,当然,还包括身上这套顺来的乔译的衣服。 一手抄着口袋,独自晃悠到停车场,拉开车门上了副驾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