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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可能性冲击着江浔的神经,从高一的开学典礼上听到夏清泽国旗下讲话起,这个人的名字被江浔藏了八年。八年过去,夏清泽依旧高高在云端,他江浔也没变,尖子班的那些同学看到现在的他,肯定会讥笑他没混出个人样。 他不想这样。 他抬手,看着他花瓣上的颜色,抑制不住渴望地无声呐喊:他不想这样。 他改变不了现状,但他可以逃避入梦。他从来都是在人群中仰着头看夏清泽,但在某一个时间和地点,他们中间隔着往来香客,却又对望一眼。 他真胆小,目光一对上,就匆忙挪开。 他耳边有僧侣在念《地藏王本愿经》,他之前随奶奶听过方丈讲学,方丈说时空无尽,过去、现在、未来皆无限。 他闭上眼,意识聚散,入睡如入水——当身体隐于高山深海,松涛浪卷,他知道自己就要回那梦中乡。 第5章 重返十七岁 江浔睁开眼,发现自己蜷着腿睡在汽车的后座。他倏地坐起,像头刚出生的小鹿扒着窗户,用双湿漉漉的大眼睛往外看。 “怎么了?”坐在副驾驶的是他的母亲陈筠,“做噩梦了?” “没、没……”江浔正襟危坐于后座的正中间,透过正前方的后视镜看清了自己的脸——那是张十六七岁的脸,青涩,干净,眼里的光纯粹。 “我们……”江浔的心怦怦直跳,“我们这是去哪儿?” “睡了一觉全忘光了?”陈筠刚要继续讲,手机就响了。那是客户打来报单的,陈筠从包里拿出纸笔记录,边说边记录,大码三百双,小码两百八十双,诶呀老板,小码也拿三百双去好了……什么?要我再便宜一点,不行啊老板,现在鞋底鞋帮鞋靴的价格都在涨啊,我们一双真的就只能赚您几毛钱,您还叫我们便宜…… 江浔看向窗外,默默地听她妈做生意。他们家有个规模不大的鞋厂,像无数个江省其他的小企业一样,她妈是从销售到会计全部自己上的老板娘,他爸主内跟机器打交道。江浔的性子随江穆,他父亲就是个沉默寡言的人,所以他们父子之间的交流很少,陈筠打着电话回答不了江浔,江浔也没有问他爸,而是低头,右手捏着左腕上的吊坠,那上面有一片花瓣失了光辉,那是他入梦的证明。 他回到了过去,他重返十七。 看着沿路的樟树绿松,江浔自个儿也慢慢想起身处何地。山海市是一个县级市,三面环山一面向海,很多庙都修在山脚或山腰,他们现在要去的就是江浔奶奶戴佩云做帮工的普济寺。 高一的时候江浔在班里能排前五,是老师关注的重点种子选手,但高二考进尖子班后,他在全校的排名没怎么变,在高手如云的尖子班就成了末流,眼看着过了这个暑假就高三了,江浔压力越来越大,他父母挤不出时间陪他,就把他送到奶奶做帮工的庙里住几天,算是静心。 江浔当时也是乐意的,从有记忆起,他跟父母就聚少离多,多跟奶奶生活在一起。这并不是说他是留守儿童,而是他爸妈把时间都放在那个鞋厂上,奶奶把饭做好了,小江浔坐在桌前,等了半个小时他们都还在厂里,好不容易回来了,江浔也睡了。如此一来,江浔自然是和奶奶亲,与其呆在那个一个人的家里,不如去庙里陪奶奶。 车很快就到了普济寺。江浔自己拿着行李上了香客留宿区的二楼,进了奶奶的房间。陈筠还想叮嘱什么的,一开口没说两个字,又一个电话来了。她当着江浔的面接,从包里拿出本子放在抬起的大腿上记数字。 陈筠体胖,一米六体重一百一十斤,单脚站立就容易站不稳。江浔拿过她手里的纸笔,听着对方从手机里泄出来的声音,帮陈筠记下。 这让陈筠一愣,挂完电话后,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江浔于是露出一个安抚的笑,说:“你们快回去吧,我自己能照顾自己。” “……好。”陈筠出门,欲言又止地看了儿子两眼,还是下了楼。江浔靠着栏杆站立,看着陈筠往车的方向走。拉开车门后陈筠回头,冲江浔招手道别,江浔也抬起右手,五指纤长骨节分明,没有丝毫冬日里的红肿狼狈。 他目送那辆桑塔纳驶离,旋即撒腿跑开,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看过去。但他身子十七岁,身体素质还是二十四岁的活瘦宅,眼跟前又没个杨骋给他打鸡血,他跑了两层腿脚就发软。 他于是坐在三楼的台阶上靠着栏杆喘气,四下无人,他便像只小狗一样吐了吐舌头。留宿区的廊道墙面都做了镂空设计,江浔面前就有一个扇状的洞,洞外风声兮兮,竹叶随之飘动,他猛地大吸一口气,唇齿间留着山野特有的清香。 这确实是个静心修行的好地方,他享受这久违的家乡的风和空气,不由闭上了眼。再睁开,他的视野里出现了一双运动鞋,鞋子的主人蹲下/身,好奇又考量地看着他。江浔被那眼神惊得本能起身,血糖一低眼前一黑,膝盖不受大脑控制地就要一弯。 但他没有从楼梯上摔下去,夏清泽很机敏地注意到江浔的不对劲,跨上台阶扶住他的的肩膀和腰。这让他们之间的距离缩得很短,江浔都不需要仰头,视线里就满满都是夏清泽。 “没事吧。”夏清泽问。江浔回过神来,往后退了一小步,说,没事。 “可是吃饭了。”他指了指一楼的食堂,“你先去吧,我去叫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