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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他真是很认真地了解黎商的生活环境了,甚至连文化也想要理解。其实被发现也没什么,这并不是什么丢脸的事,但和黎商相处就像是进入只有两个人的黑箱里,自有一套规则,讲不了道理,再美好的愿景也会被他笑是演文艺片。 吃完饭回家,海边依旧人少,苏容在露台上发呆,远远看见人遛狗,非常大的一只黑色拉布拉多,一路走一路闻,狗主人是个年轻女孩子,发手机消息发到物我两忘,那只狗很乖地靠着她的腿站着,张望了一会儿,疑惑地看着坐在露台上的苏容。苏容第一次发现狗竟然也有无聊的眼神,觉得有点好笑。 但其实也并没有那么好笑,阳光照在桌子的木纹上,苏容忽然有种荒诞的抽离感,像是又一瞬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在这里。这座城市,这片海滩,本来与他一辈子也不会有联系,而他为了某个天真的愿望漂洋过海地来到这里。 黄昏时黎商跑步回来,生了篝火,很有耐心地架好木柴,倒酒精,点火。他专注做事的时候总是很好看,因为毫无情绪。他身体也好看,因为常年健身,动作协调,有力量感,他上过一期《森林客栈》,许多人因为他摘桔子那一段入了坑。身形颀长舒展的青年站在果林里。摄像头跟着他拍,阳光穿透树冠,他穿行在树冠下,攀着树干躲开累累的果实,一面摘下许多桔子,动作精准而流畅,很容易唤起女性最原始的择偶标准。这审美健康而本能,没什么不好承认的。 但苏容喜欢的是这具躯体之内的,那个冷漠的、现实而刻薄的。有着难驯野性的叫做黎商的人,他像一株被扭曲过的参天大树,长成纠缠的蟒蛇一样粗壮的藤蔓,谁也拆解不开。反而正因为强壮,所以可以轻易绞杀每一丝善意。 此刻天色低沉,他坐在海边的前庭花园里,这房子从苏容手上走的帐,他坐在许多人一辈子都赚不到的天文数字里。有句话说出来都让人耳朵忍不住发烧——但苏容知道他并不快乐。 苏容在露台上等到耳朵退了烧才下去。 其实他下去之前黎商只是沉默地坐在地上,盯着篝火,见到他默默把沙滩椅搬过来,先是勾了勾嘴角,然后问他:“要不要多搬几张椅子来?” “搬椅子干什么?” “让你围个圆,给我开互助会啊。” 苏容没听懂这个梗,只是本能地知道他又在嘲讽,抿了抿唇,想要站起来,谁知道他才一动,黎商就抓着他的椅子,拖了过去,苏容抓着扶手,用鞋底磨着地,固执地抵抗着。黎商不是第一次见他这样忽然倔强起来,看得笑了。 “不是你自己要下来找我的?” “我以为你会想找个人聊聊。” “我不聊天。”黎商嘲讽地笑:“你第一天认识我?” “我以为……” “你以为情节已经到了打开心扉畅聊童年的部分?然后主角从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他有些反应,根本逻辑实在像极那个叫小麦的男孩子。只要你展露一丝怜悯,甚至只是关切,他都能在下一秒让你后悔靠近他。 他像是金属食人花的陷阱,隔得远,大家冷漠以对,相安无事,靠近了一定被割伤,越近越痛,那些金属的锋利的牙齿一刻也不曾消失。但已经陷得这样深,往前走是痛,后退更痛。 天已经彻底黑下来,又是一家家灯火都亮起来,更显得这一片特别暗,只有篝火的光。如果能在这样的火光里跟谁讲一点真心话,也是好故事。然而坐在他身边的人,从来不喜欢好故事。 “我有时候觉得自己像在剥洋葱。”苏容忽然说:“一边剥,一边想流眼泪。” 黎商应该会嘲讽一句的,以前他都会嘲讽的,刚刚他也嘲讽过,但这次没有。也许是因为苏容忽然转过脸,安静地看着他眼睛。 “但剥到最后,总会有一点心的吧?”他这样问黎商。 他身上常有这种姿态,黎商以前总摸不清是什么,最近才渐渐发现,那是因为苏容总是有种非常安全的感觉。他笑或者哭,开心或者生气,总归是十分安全,也有气得脸通红口不择言的时候,但就连那刺伤也是安全的刺伤,像他养了一只猫,偶尔发脾气抓伤人,总归不会伤到哪去。 林蔻给黎商写评论,说他有冷漠的底色,是危险动物。这样看来,苏容应该叫安全动物。不过这圈子里大概没有人会用安全来形容他,毕竟他这半年来也毁了不少人的职业前景。大概只有黎商觉得他安全,他对黎商的态度与对别人都不同,在他那唯一能和黎商地位匹敌的是林飒,但那也是被动的,不像对黎商,苏容甚至会主动出击。 尽管他的出击总这样软弱,稍微受挫就谈起流眼泪来,心灰意冷的样子。按理说猎物失去斗志是很扫兴的事,但黎商每次看见他这样垂着眼睛都被turn on,那是一种混杂着性唤起和攻击欲的复杂情绪,有许多黑暗到不能宣之于口的构思,其中最轻微的也想要在他脖颈咬出痕迹,或者逼得他哭出来。 所以他几乎是本能地揪住苏容领口,把他连同他一丝不苟扣着的新衣服一同从椅子上拉了下来。他知道苏容为这次跟着他的旅程准备了新衣服,就像他知道苏容甚至为这个悄悄去学英语,但这并不妨碍他故意带苏容去当地餐厅,让他对着英文菜单脸一直红到耳朵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