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节
末了,她对舒意道:“老爷子身体不大通泰,你mama如果有空的话,还是让她来一趟吧。” 舒意凝眉:“很不好吗?” “说不好,时好时坏,舒老这人小孩脾气,易喜易怒,挺不好的,容易伤肝,偏医生的叮嘱他又不肯听。我看也就你mama随便说句什么他都当宝,比医生的话管用一千倍。” 舒意眼睛一亮:“那如果我mama来游说他老人家的话,是不是就能奏效了?” 助理略带同情地扫了眼梁嘉善,心说你这哪里是努力不够,分明就没努力到正确的方向上去,不免为他捏一把汗,对舒意也没有给很大希望:“这可说不准,我看两位老人都挺乐见其成的。” …… 一路上,舒意垂头丧气地靠在车上没有说话。 这一趟也不算全无收获,至少知道了两家长辈结亲的初衷,原来还有一层“救命之恩”的关系在。看舒礼然的样子,这事在他那里就是说破天去,恐怕也没得商量。 人老了,固执起来谁的话也听不进去,反正他们那一辈多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也过得好好的吗?也不觉得年轻人的顾虑是顾虑,反倒会觉得他们不识趣,不懂得领受长辈的好意。 尤其是她身份尴尬,理应更加懂得知恩图报,毕竟舒家抚养她至今。可报恩报恩,总不能拿终生的幸福去赌? 她倒也罢了,梁嘉善怎么办? 舒意忍不住悄悄打量他,仍是一如既往的宽和大方,嘴角常带一丝笑意。 他不说话,应当是照顾她的心情吧?失落得太明显,好像巴不得要马上跟他撇清关系似的,他心里应当也不好受吧? 舒意自觉有愧,低头拧裙子上的绣球图案,低声说:“对不起。” 梁嘉善从她看过来的那一刻就猜到她要说什么,占着红灯停车的档口,转过身来看向她。他几次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可到最后却都打住了,几次之后连舒意都不禁疑惑看他,他深思良久,终是一笑,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没关系,不想和我结婚不是你的问题,以后就把我当成哥哥好不好?小时候就觉得你特别需要保护的样子,现在我只是实现了一个小小男子汉的理想,感到非常有成就感。” 她说从来没有想过嫁给他,劝说舒礼然时虽没据理力争,可明确的态度之间似也没有考虑过失败的后果,如此直奔目的而去的她,既然不想承受他的感情,那么何必再为她平添负担? 梁嘉善不是放手了,只是忽然之间不想再勉强。退一步或许会有海阔天空吧? 舒意避开他的目光,望向窗外:“我小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红灯变成绿灯,后面有喇叭催促,梁嘉善才刚浮上头脑的思绪被暂停了一下,不得不先发动车子离开,一直快到家他才捡起那点险些再次被尘封的思绪。 他遥想了一番初见她的场景,一个偷偷酗酒的七八岁小女孩,周身戾气难消,与眼前的她大相径庭。 这些年在她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小时候啊,眼神很凶。”梁嘉善尽量用一种不会冒犯她、至少不会让她想起伤心事的口吻道,“像戈壁滩上的幼狼。” 舒意嘴角一挑,笑了起来:“我爸爸也这么说我。梁嘉善,你知道的吧?我是从西江来的。” 她用诚挚的眼神注视着他,试图告诉他一个属于她的秘密。 西江,那个地方不只是她的来处,更是她的归处,是孕育她、壮美她的地方,更是牵绊她,让她神魂相授的地方。 梁嘉善说:“我知道,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在边境初次见面时,他们曾经聊过这个话题。此番再提起,心境已大不同。梁嘉善早该看清这个答案,她不属于北京。 舒意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这样的笑容,恣意的,包容万千的,更有一种隐约的豪迈渗透在里面。那是金九的戈壁,是幼狼的豪情。 “我在等一个人。”她说,“等到他我就回去。” …… 回到家殷照年不知又去了哪里浪,只有舒杨一人在。 梁嘉善把舒意送到家门口,想到昨晚梁瑾对他的叮嘱,说:“爷爷快过寿了,家里琐事多,有些宾客名单要亲自去送,今天开始我就回家了,等正寿那日再来接你。” 舒意点头应好:“你把地址给我就可以。” 梁嘉善没有勉强,又交代了一些琐事,舒意忽而发现,只有区区几天,他仿佛比她还了解这个家里的一草一木,一桌一椅,点点滴滴都在他的心里。 她的心口忽然簇生一丝动容。 “我原来想,至少得在那个男人回来当保镖之后再离开,但不知道他究竟犯了什么毛病,至今还不出现,看来我得快点把精神科的医生朋友介绍给他了。” 梁嘉善低眉浅笑,眼眸点漆般璀璨,就在这个蝉鸣的午日,他对舒意说,“小意,如果他一直不来,请你让我回到你身边。” “让我以哥哥的身份,保护你吧。” 作者有话要说: 无辜躺枪的七禅:k.o 下章七禅要回来了!!!!!一定会有这个过程的,当七禅终于决定原谅命运的不公,却发现苦等数百年后的结果依旧不会改变时,他一定会陷入一个悲从中来的局面,无法再面对小姐,所以这两章只好先让嘉善攒攒好感啦。 还有,其实这本书就是群戏啦,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线,我已经快成秃子了。 你们如果有好用的洗发水,也可以推荐给我。 第34章 利刃 “让我以哥哥的身份, 保护你吧。” 舒杨在二楼的阳台,听不清底下两个年轻人在说什么,但可以看得出小意有点难过, 嘉善在极力克制, 却也抵挡不住潮水般的湿润, 最终他急匆匆地同她告别, 驱车离去。 只是分开几天就这么依依不舍,应该处得不错吧?舒杨是这么想的,却万万没想到晚上舒意就说了这么一番话。 “mama,我不想和梁嘉善结婚。” 舒杨惊讶万分:“为什么?你不喜欢他吗?” “不喜欢?那你喜欢谁?” 舒意无奈:“mama, 我一定要喜欢谁吗?” 舒杨搞不清她的想法, 只是觉得梁嘉善确实不错, 哪怕芥蒂深到和梁家沾一点边就觉得恶心,她也还是愿意接纳梁嘉善, 足以证明他有绝对的说服力,可以让她放心把女儿交给他。 “如果现在没有喜欢的人, 为什么不尝试和嘉善处一处?” 舒意头疼:“那您就当作我有喜欢的人吧。” “是谁?”舒杨追问。 舒意望着天花板, 脑海里忽然冒出一个人影, 她气恼他破坏了珍稀的桂树, 又气他大半夜骑在枝头搞什么乱七八糟的花样, 更气他抱了她一句解释也没有就消失得不见踪影,气得把小人打跑,可一转身,那人又出现在面前, 晃着一张颠倒众生的脸,毫不知羞地讨打。 她打也打不过,最后两眼一闭,咬着牙说:“没有谁,就是个鬼。” 舒杨正色道:“小意,不要耍脾气,你之前的事mama还没跟你算账。” 舒意马上变成鹌鹑。 “不好奇我怎么知道的?” 舒意小声说:“好奇。” 舒杨略显轻蔑的眼神扫她一眼,缓缓道:“也是凑巧,一个老朋友找我,说他儿子想买章园陈列展上一幅画,奈何是个学生的毕业作品,学生的老师不肯割爱。老朋友没有办法,只好请我这个名画家去掌掌眼,给他儿子另挑一幅画。我想着你也毕业了,学了几年画总是没有进步,风格也不温不火的,顺道去找你老师聊聊,结果这不就撞到一起了吗?我一看就知道是你的手笔。” 舒意学画,自小由她亲自传授,一笔一画都是她的影子。 可这孩子不知是没有天赋还是心思不在,画人总是缺点神韵,画物总是七分相像,画景更是山水写意,几成印象派,她虽不甘心,大学也将她送去美术系,可她一点水花也翻不出来,她渐渐地也失去了信心,不再勉强,哪里想到这孩子居然藏拙!故意在她跟前收敛,装出一副笨拙的样子。 看她老师扼腕叹息的样子,她当时满脑子都是立刻回到家好好抽她一顿。 “我那个老朋友的儿子,你应该也认识,听说之前还和你一起去旅行。” 舒意暗恼:“不会是江远骐吧?” 舒杨笑了:“就是他,怎么?是不是觉得怎么翻都翻不出mama五指山的不止你爸,还有你?就你这点本事,勉强躲得过初一,还能躲得过十五吗?你老师说了,不忍心你明珠蒙尘,也打算通过学校来找我呢。还纳闷地问我,好端端一个书画世家,到底怎么教的孩子,竟让她这么怕见世面?” 舒意挠挠耳根:“我没有,我只是……” 她不由地在心里叫苦,江远骐到底怎么知道那幅画的作者就是她的? 不过也不要紧了,就算没有他,老师也不会放弃吧。 “mama,我错了。”舒意决定乖乖投降。 舒杨挑眉:“也好,那你说说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大学也毕业了,想继续深造吗?” 舒意勇敢地摇了摇头。 “不想深造,也不想和嘉善在一起,那你到底想做什么?”舒杨拔高声音,强行按捺的平静终于破开一道口子,“你别告诉我,你想回西江。” “mama,我……” “你别说了!”不等舒意说完,舒杨径自打断她,“小意,从把你带回北京的那一天,西江就和你没有一点关系了,那里没有你的亲人,没有你的朋友,没有你的家,我知不知道你到底为什么想回去?但我知道,你一直有自己的主意,就像你一直瞒着我在画画上的天赋一样,你只是不想有一天走了我为你安排的路,就回不到你想走的路了,对吗?可如果你真心把我看作你妈的话,就听我的话,要么出国深造,要么嫁给嘉善,两个方案你选一个。” “为什么?”舒意不能理解,为什么这么多年以来,每次她问到西江的过去,舒杨总是三缄其口,一个字也不肯透露。 舒杨却笑了:“我以为你知道为什么。” 舒意一顿,脑袋垂了下去:“因为我爸爸mama不是死于车祸,而是被人害死的,对吗?” “你知道就好,我接到你mama临终前的急电,将你托付给我的时候,她也是这么同我说的,以后金九就死在西江了。在北京的只是舒意,是我舒杨的女儿。” 舒杨背过身去,默默拭去上涌的泪水,“小意,我不想看到我的女儿年纪轻轻就要葬身那片土地,我不想有一天再接到一通急电,再去西江,就是为我的女儿收尸,这样的一天我想都不敢想,每次才刚起头就已经疼得不能呼吸了,而你现在却要我切切实实地经受这些。小意,究竟这么多年,你有没有把我当成你的mama?” 舒杨面容冷静,声音却不乏颤抖。舒意的心里犹如汪了一滩水,快要将她淹没了。 殷照年打开门,蹑手蹑脚走到楼上时,恰好听到的就是这一句,下意识躲进墙角,便见舒杨快步从房间走了出来。 门被重重甩上之前,舒杨又道:“在你做出选择之前,这几天你就待在家里不要出去了。” 殷照年摸了摸身上还没好透的伤口,顿觉浑身发痒,屁也不敢放就偷摸着回到楼下。 从酒柜里开了瓶红酒,走到窗边,本想独酌半杯压压惊,谁知就这么伤春悲秋地一瞧,却见一个男人正从他家屋顶上翻下来。 一身的黑,宛若刀削的面庞,裹进逼真的夜,只剩冷冽。 殷照年惊叫一声,舒意在二楼听到,忙推开窗朝外看去。 一捧□□自从窗外投了进来,直挺挺砸进她的怀里。浓郁的丹桂馨香顿时扑鼻而来,她勉强稳住身形,将花抱实,来不及去分辨到底哪个值钱的枝头被砍了去,就撞进一双深渊般凝肃的眼眸。 是姜利!他回来了?! 姜利扯了扯嘴角,指指舒意怀里的花,露出一抹不怀好意的笑,随后弯下腰,作出一个撕毁裙子的假动作,最后在殷照年报警的时候,潇洒地扬长而去。 殷照年冲进院子,见华光溢彩的百年香桂犹如中年脱发的“地中海”,少去了整整一圈树顶,顿时恸哭哀嚎道:“我的名品啊!哪个遭天杀的采花贼,我不活啦!!” …… 祝秋宴知道自己不会溺毙在水中,哪怕沉入得再深,窒息的感受再浓烈,胸间被挤压得再痛,他也知道自己不会轻易死去。 可他还是出了水面,因为有人进入了他的房间,不是招晴。 祝秋宴湿漉漉地跨出浴缸,修长有力的腿踩在大理石地砖上,随手扯过一面浴巾裹住紧实的腰身,水珠接连滚落肌rou均匀的胸膛,最后顺着腰腹消失于无形,只留下一道道浅显的水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