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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金色的暖帐疲软地搭在床架上,丝织的被子轻轻包裹住床上那人的肢体。四周的窗帘尽数落下,遮挡了外头的亮光,让屋里头更显阴暗。房间里还烧着地龙,暖烘烘的就像春天一般。宫女们都在屏风外面静立守候着,一点声响都不敢发出。 八仙桌上安置的安神香上头挤出几缕白烟,一缕一缕地相互纠缠,蜿蜒着向上飘散,混入了洁净的空气之中。 床上那人也在这舒适的环境之中睡得昏沉。 半晌,屏风内才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孙嬷嬷听着是太后转醒了,这才赶紧绕进屏风里头,轻手轻脚地伺候她起身。 “哀家昨儿个忘记问你了,昀儿去皇史宬当真只是在翻阅史书典籍?” 太后午歇刚醒,被孙嬷嬷小心地扶着从榻上起身。 翠萝头饰典雅、衣着朴素,在屏风外恭恭敬敬地站立着。闻言她连忙回答道:“正是,奴婢在一旁看了,世子殿下在皇史宬之中翻阅的都是开国前三朝的书籍。但殿下找的是什么,奴婢也不甚清楚。” 太后在孙嬷嬷的伺候下漱了口,净了面,复而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缓缓道:“昀儿这孩子与其他孩子不同,太过聪明,太过会审时度势,对人又太过会揣测人心了。那些蠢人啊,什么时候被他利用了都不知道。” 翠萝第一次听见太后这样谈论李昀,不知道说些什么。 “但有时候聪明容易反被聪明误,被人利用了也被蒙在鼓里。”太后苦恼地摇摇头。 翠萝似懂非懂,又想起李昀那意气风发的模样。 孙嬷嬷忖度着她的心思,道:“太后是想暗地里帮衬着世子?” 太后不回话,扯开话题。 “我适才做了个不好的梦,”太后神思恍惚道:“不知为何,我总感觉这段时间有什么不对。” 太后又甩甩头,“不,什么也不对,皇帝不对劲,荣王府也不对劲,朝堂那边什么模样我倒还不太清楚。” 翠萝抬手指了指飘着安神香的香炉,示意小宫女们去换成提神香。 “最近,还有什么事吗?”太后突然问道。孙嬷嬷在俯身替太后穿好服饰,扣好扣子。 翠萝赶紧回话:“回太后,奴婢今日打听到,陛下将世子殿下禁足在了王府之中,但原因是何奴婢还未查出。” “禁足?”太后皱眉道,“他这是做了什么惹皇帝不高兴了。” 翠萝低眉敛目,闭嘴不语。 太后想了想,开口吩咐道:“去查查。昀儿这人得护着,但也得防着。” 翠萝连忙应下。 太后又喃喃道:“这些年不少人都以为我这个老太婆不中用了,好不容易有一个要来亲近我利用我的,总得好好护着,让其他人看看我到底中不中用。” 翠萝退下之后,又立马转身去慈宁宫的小厨房,让厨娘准备一碗上好的参汤。她站在一旁看着厨娘忙来忙去,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小时候,那时她曾经也是这样站在厨房门口,看着伺候她的奶娘为她忙碌,如何为自己准备一口吃食。 她本是京城中一位武侯家中的小姐,但因父亲卷入朝廷争权而落了个家破人亡的下场。那时候她才六岁,亲眼看着自己身边的人是如何被一个个地夺去生命,她第一次如此直观地体会到死亡。 ☆、凶相 太后与她祖母交好,一听说此事,就亲口向皇帝求情让他饶这小丫头一命,接着将她接进宫放在自己膝边照看着。 但是太后不知道,自己还有一个比自己小两岁的亲meimei,事发的前几天被下人们偷偷送走了,现在也不知道是死是活,流落到了何方。 翠萝在宫中待了十多年,也不清楚宫外的生活到底如何,只希望自己在世上唯一的亲人可以过得好,至少要吃饱穿暖。 这会儿,厨娘已经煮好了一碗参汤,盛进玉碗之中放在端盘上端给了翠萝。 翠萝接过后点点头也不多言,甚至没看厨娘一眼就离去了。 她带着几个小宫女从慈宁宫一路来到御书房,好巧不巧,正好遇上皇帝与何公公在商量事情。 在御书房门口守着的小太监见翠萝来了,连忙想进去通传一声,没想到被翠萝制止。 “陛下正在商量正事,待会儿我再进去,免得耽误了什么国家大事。”翠萝压着声音说。 那小太监咧嘴一笑,夸道:“还是翠萝jiejie明白事理。” 翠萝故意往门边靠了靠,既能掩住自己的身形,又可以更清晰地听到屋里的谈话。 “奴才说句公话,这荣亲王与陛下感情深厚不会通敌,但这世子可就不一定了,”何公公顿了顿,道,“世子常常装疯卖傻掩去锋芒,心机城府深不可测,与老王爷性情相差甚远。” 皇帝有些动了怒,厉声道:“朕这二十多年来,待他比待自己亲儿子还要好,就是想让皇兄的孩子和自己一条心。不曾想竟养出了白眼狼!” 何公公本想劝皇帝多加防范李昀,根据他对荣亲王的感情原以为会不好劝要多费一番口舌的,没想到才说了几句就说过了头,何公公有些猝不及防。 他抿了抿嘴唇,忖度着皇帝的心思缓声劝道:“其实世子不一定是与陛下为敌,只是吞云会触碰到了荣王府的底线,世子才不得不小小惩戒了一番。世子一向尊敬陛下,忤逆陛下的事他自然是不敢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