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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昀静静看着他,听他继续说那些年的艰难。 “杀人分尸,藏尸食尸又算得了什么。上一刻还在说着多疼爱自己孩子的父母下一刻就能易子而食;还有无数为了自己私欲害死数十民众的官员;恩将仇报致人满门抄斩的更是数不胜数……整个人世间都是扭曲的。” “我就像是阴沟里的臭蛆,什么肮脏的东西都在我眼里汇集,简直令人作呕。”江洺嘴角溢出一丝冷笑,“我央求我爹不想再继续看下去了,但他说身为他的儿子不能这么……” 江洺眼光放空,无神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你不是问我,我爹是不是尚千聊杀的吗?” 李昀将他搂得更紧。 “我一直都知道,在尚千聊递给我爹船票之前我就已经知道了那条船会出事,”江洺突然笑了,“但是我没阻止他。” “在他拿着包袱上船的时候我甚至都能看到他是怎么死的。”江洺又笑了两声。 李昀心疼地看着他。 江洺偏头温笑着看向李昀:“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就在你从转角处拐过来的时候,当时你还没看到我我远远地就瞧见你了,你意气风发地向我走过来,脸上带着恣意的笑,那时候真好啊,我就像看到了光一样。” “你从小养尊处优的,多少人护着,什么脏东西都没见过吧,那么干净,那么纯洁——而我就像从地狱里边爬出来的,肮脏、龌龊在我身体内部涌动,连骨子里装满了黑色的垃圾,明明是两张一模一样的脸,为什么却截然相反呢……” 李昀打断他:“不是的江洺,你有没有发现,在你遇见我之后就什么都变了,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了。” 江洺没有回应,只是觉得有些冷,而李昀身上暖烘烘的。 “听我的,好好活下去好吗,就算是为了我。” 江洺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在邪恶之中浸泡得早已经麻木的心,但每次在李昀面前总能被微微触动起来。 他也曾经有过活下去的念头,但只一瞬间就被扑灭了。 “我答应你,以后会更加不一样的,好不好?” 沉默了许久之后,“好。”他听见自己这样回答。 李昀喜不自胜,在江洺唇上狠狠啄了一口。他又从隔壁荣亲王那里要来了两床多余的棉被,铺好之后又端了一碗热乎乎的羊rou羹过来一口一口地喂给他吃。 “我得去趟荆州,就算夏临堂被灭口了,楚临风也总会留下些蛛丝马迹。”李昀正色道。 江洺轻轻地点了点头,“当初我跟尚千聊去找他的时候曾经避开尚千聊有意无意地暗示过他要留下点什么东西,他为了他儿子应该会留一手。” 李昀了然。 “我会想办法救你。”他临走前留下一句话。 江洺嘴角带笑,眼里又露出了难得的光芒,一路目送着他离去。 从他自俞淑英逝世以来,寻死的念头就一直在他脑中徘徊,时而会强大到占据他的整个脑海,时而又变得像轻烟一般虚无,唯一不变的就是一直存在,从来没有被抹杀掉。 只不过被他埋得很深。 其实这段时间跟李昀相处下来,江洺已经很久都没有注意过那些念头了,心里也已经渐渐萌生出了一种求生欲‖望,甚至还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冲动。 但是计划终究还是计划,他和尚千聊本不应该在这个世间存在,所以只能硬着头皮一条路走到黑。 况且,他也想看看自己堕落到黑暗的最深处时,对方会怎样一把把地自己拉起来。 即使以为自己的感情已经干涸得无法给予,也总会有一个时刻有一样东西能拨动心灵深处的弦。毕竟我们不是生来就享受孤独的。 我不相信感情,但我相信你。 ☆、免死 翌日一大清早,林总管兴冲冲地跑进宗人府大门口。 因为他是荣亲王的人,狱卒收了银两意思意思就让他进去了。 “王爷,”林总管伏在牢房的栏杆上,一脸悲戚,“世子他把那宝贝给拿走了!” 荣亲王还缩在被窝里头,他眼皮耷拉着,懒洋洋地问:“什么宝贝啊?他要拿就拿去呗。” “是那个啊!王妃手里那个能救您一命的宝贝!” 荣亲王突然鲤鱼打挺似的从床上弹了起来,一把掀开被子就蹦到林总管面前,他瞪大了眼睛问:“王妃给他了?” 林总管道:“昨夜他与王妃在房中待了半个多时辰,出来的时候手里就攥着那东西。” “然后呢?”荣亲王焦急道。 “世子先是去了趟进酒那儿,然后又带着凌鹰去了荆州。”林总管一五一十地交代道。 李昀和凌鹰路上一刻都不敢停下,连夜火速赶往荆州,生怕路上又会被什么事给耽搁了。 进城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他们牵着马到处问路,好在夏临堂此人在当地还算出名,没多久就到了他家门口。 “有人在吗?”凌鹰弯起指节敲了敲门。 许久都没动静传出来。 凌鹰回身看了看李昀,李昀目光慢慢黯淡下来,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两人从墙头一跃而入。 院子里整洁得很,只一眼便看出来主人家的日子过得津津有味。 李昀一推开房门便有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他连忙进去一探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