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节
这消息不啻于一个晴天霹雳,小顶张了张嘴,半晌才委屈巴巴地道:“你怎么不早说啊。” 苏毓一口气差点没缓过来,险些直接上天去见祖师。 他并非特地救她,本来打的也是杀人越货的主意,要是一早知道箱子里是个傻子,他多半不会管闲事。 这么一想,小徒弟也算不上忘恩负义。 但是倒打一耙就过分了,他没好气道:“怎么,你打算报答我了?” 小顶赶忙道:“倒也不是。” 苏毓:“……” 小顶想起来,书里的连山君一见小顶就要她当炉鼎,把她从箱子里抱出来,带着她乘上飞蛇回门派。 可当初师父却把她留在原地,自己飞走了。她为了寻他,走了很长的山路,脚底都磨出了水泡,后来的事就不用说了。 是因为换成了她,师父就不想捡了吗? 不知怎么的,她心里有一点不是滋味。 她不是只心里能藏事的炉子,有话便问:“师尊,你那时候,为什么不带我回去啊” 这还委屈上了,苏毓瞟了一眼墙洞里微微撅起的小嘴,嫌弃道;“为何要带你回去?图你傻还是图你能吃?” 一开口便要当他炉鼎,他是闲得慌才会捡这么个麻烦回去。 小顶努努嘴,爱吃这毛病她可改不了。 虽然已经辟谷,她一日三顿饭外加两顿点心零嘴,是不能缺的。 至于傻,是她愿意傻的?生来就傻有什么办法呢。 “衣服明日还你。”小顶道。 “不必,你留着吧。” 小顶瘪了瘪嘴,一声不吭地离开墙洞,捞起帐子里的夜明珠塞进枕边的木盒里,周遭顿时一片昏暗,只有墙洞里透过来的一道光。 正看着那道光发怔,墙洞里传来师父凉凉的声音:“救你并非我本意,你不欠我什么。” “知道了。”小顶颠了个身。 想了想,又颠回来,冲着洞口轻轻道:“师尊,多谢你。” 就算像他说的那样,她还是被他救了,仙君说凡人讲究知恩图报。 苏毓听了这话,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夜越发深静,静得能分辨每一片树叶相撞的沙沙声,还有细碎的桐花被风吹离枝头,打着旋落下的声音。 最后风也停了,万籁俱寂。 墙那头的心跳声由速渐缓,呼吸声由浅变沉,苏毓便知道,那没心没肺的小傻子睡着了。 …… 小顶本想着每日抽空抄一两页书,奈何十洲法会临近,事情一下子多起来。 先是一向慢悠悠的掌门云中子,仿佛一下子从梦中惊醒,将参加法会的六十名弟子集合起来,每日放学后加一个时辰课,从剑法、术法到杂学,不管三七二十一,一股脑儿地灌下去。 新弟子中有五人在试炼中表现优异,取得了出席法会的资格,除了她之外,还有沈碧茶、西门馥、秦玉芝,还有个时常想不起来名字样貌的男弟子。 他们虽不用像前辈那样上台比试,但也代表了归藏的颜面,即便不能给门派增光添彩,至少不能太丢人。 这可苦了小顶,每日训练完,回到掩日峰已近亥时,还得额外完成师父布置的丹道功课。 身为金丹期九重境的修士,她本来可以不睡觉,只消打坐一个时辰便可恢复精力,但她修为到了,觉悟却没跟上,要她不吃不睡,就和要她的命差不多。 不能牺牲睡觉的时间,便只能争分夺秒。 连山君给的那卷书上记载了上百个丹方,与她先前炼的辟谷丹、玉容丹相比,无论材料还是步骤都要复杂许多,药效更是五花八门。 有令人百毒不侵的辟毒丹;令人身法瞬间大增,躲避强敌三招的辟兵丸、使人分别抵御五行法术的辟水、辟火、辟风、辟雷、辟金丹;可生死人rou白骨的还魂生肌膏;可在一炷香之内将修为提高一倍的凌霄丹;甚至还有防晕舟的定波丹——因为这回的十洲法会轮到太璞宗主持,地点设在东溟海中的一座岛屿上。 小顶不但要将药方牢记在心,还要将每一味药材的药性和五行相生相克都记住。 此外,她得尽量多吃原材料,把气囤在肚子里,以备不时之需。 除了方子上的药材,她还自费吃了许多乱七八糟的药材,不管吃下多少种药材,她身体里的气都井然有序,纹丝不乱,要用时直接抽取投入小鼎即可。 苏毓见她乱吃东西,起先还阻止一下,后来便来个眼不见为净,索性让大渊献陪她去了——除了魅兽鞭的抽屉特地下了禁制,别的随她买来吃。 大约是傻人有傻福,小徒弟天生百毒不侵,什么毒物到了肚子里,便如同进了真正的丹炉,被她提炼出精气,存在肚子里。 小顶每吃一样药材,都把药性和效用默默记住,到临出发时,肚子里和脑袋里都装了好几百味药。 这段时日她忙得脚不沾地,自然挤不出什么时间抄书。 出发前一晚,行装都收拾停当,塞进了师父给的乾坤袋里,她这才见缝插针地潜入灵府,拿出那本天书。 这回她没按着顺序抄——这写书的人也不知怎么回事,每回连山君出场,都要把他从头到脚写一遍,再来几大段写花的写月的,害她吭哧吭哧地抄半天,读完什么都不知道。 这回她学乖了,直接找十洲法会,看看接下去有些什么事。 她一目十行地浏览过去,翻了约莫二十来页,便找到了“十洲法会”几个字。 她把前后几个段落抄出来,用金笔边点边听,这一听不打紧,却叫她大吃了一惊。 书中的记载与她的经历又有些不同,在书里,小顶没能一夜结丹,秘境试炼也不曾提前,出席十洲法会的六十人中没有新入门的弟子。 关于这次法会,书上一笔带过,只说法会上出了个重大变故。 至于究竟是什么变故,书上也没有细写,只提到了一个大阴谋。什么阴谋,谁搞的鬼,依旧没有提及。 她只知道归藏去了六十个弟子,只有不到十人活着回来。 而连山君在法会上受了重伤,险些丧命,是叫人抬回来的。 书上的原话是【经脉寸断,千万道伤口遍布全身,鲜血几乎流干。他眉宇间满是痛苦,眼神破碎,脸色苍白得仿佛风雨中褪了残红的海棠花】。 小顶眉头一皱,简直有些佩服这个写书的人,人都快死了,居然还有闲心在这儿风啊花的。 第44章 小顶本来已经有些犯困了, 这会儿就像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 顿时睡意全消。 连山君从头到尾都活着,经脉寸断血流干, 过几页又活蹦乱跳,倒是用不着cao心, 但是门派前去法会的六十多人伤亡惨重, 只有十来人生还, 那些同门是确确实实死了。 身为炉子, 她对死亡没有生灵那种刻入骨髓的恐惧, 但她明白死是怎么回事,不希望同门罹难。 小顶也顾不上沐浴了, 跑出浴堂,回到房中, 对着墙洞唤道:“师尊——” 苏毓听她气喘吁吁, 转过身, 微微蹙眉:“明日一早便要启程, 不早些就寝, 还在做什么?” 小顶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一来天机不可泄露,二来书上什么都没说, 就算她想提醒师父当心, 也没有头绪。 她想了想道:“师尊,我们能不能,不去十洲法会?” 苏毓挑了挑眉:“为何?你不是很想去么?” 第一次出远门, 傻徒弟嘴上虽不说,但兴奋之情溢于言表,连跑调歪歌都比以往哼得多了。 小顶抿抿唇,避而不答:“不能不去吗?” 苏毓:“你若是实在不愿去便罢了。” “不是我。”小顶道。 苏毓越发莫名:“你想让为师也留下?” 徒弟真是惯不得,这不,越来越粘人了,寸步都离不得他,苏毓无奈地扯了扯嘴角。 不过倒也不是不行,换师兄去,他坐镇派中也无妨,法会之年通常是多事之秋,留下的未必比前去法会的安全。 正思忖着,只听傻徒弟道:“所有人都不去,不行吗?” 苏毓一怔,皱起眉:“为何?可是听说了什么?” “我听说……法会很危险,”小顶冥思苦想,“容易受伤,没准还会死。” 苏毓轻嗤一声:“有为师在,怕什么。”难道他连个傻徒弟都护不住? 小顶还是竭力挣扎:“非去不可吗?” 苏毓捏了捏眉心,耐着性子向徒弟解释法会的意义。 十洲法会一甲子一度,是修道界最重要的盛会,不但关系到门派的名誉地位,在法会上胜出也有切实的好处。 法会创立于一千多年前,由当时九大宗门的宗主联合十位散修大能共同创办。 为此十九位大能每人付出了一件秘宝,或者是上古法器,或者是稀世罕见的灵药,亦或是横扫千军的功法剑谱,供出席法会者竞逐。 这些秘宝封存在法会密塔中,一甲子开一次,获胜者便可入塔选一样宝物带走。 那是一个群星闪耀、大能辈出的时代,每一件秘宝拿出来,都足以让世人瞠目结舌。 曾经有一届法会,一个不入流的小门派阴差阳错捡了漏,一时声名鹊起,其后更是凭借秘宝在修仙界占据一席之地,跻身二流之列——这便是金甲门。 此外,各大宗门每一届都会往奖池里投入各种珍贵法器和天材地宝,每一轮胜出者都可获得额外的奖赏。 小顶好奇道:“我们归藏有人进过塔吗?” “有,”苏毓心不甘情不愿地道,“六十年前胜出入塔的是蒋寒秋。” “哇!”小顶感叹,“大师姐真厉害!师尊没得过吗?” 苏毓禁不住抬了抬下颌:“只有金丹期到元婴期的修士能竞逐,为师尚未来得及参加,一不小心化神了。” 小顶没听出他的言外之意,惋惜道:“师尊可真是,也太不小心了。” 苏毓:“……” 她又放软了声气安慰道:“你也别太难过,兴许去了也不能得胜的。” 苏毓瞬间不想搭理她,冷声道:“睡吧,明日起不来,翼舟可不会等你。” 小顶暗暗叹了口气,自家门派从上到下都抠门,这么好的敛财机会是不可能错过的。 她思索片刻道:“师尊,我想去灵药库。” 苏毓:“大半夜的做什么?还没吃够?”近来就没见她停过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