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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衾又朝魏星阑睨了一眼,生怕她大意轻敌,刚转头便见那人身姿懒散地倚靠在车厢的门框上,一条腿屈起,一条腿垂落及地,手里虚虚握着那把长剑,像是出游踏青一般。 魏星阑姿态随性,脊背上微微隆起的肩胛骨顶在那摇摇欲坠的木輢上,凤眼微眯着,眼里的厉色难得消隐。 不知道这魏二小姐又想闹腾什么,洛衾无可奈何,一步步后退着,朝马车的方向靠了过去,心道能挡一阵是一阵。 然而她刚刚往后退了两步的时候,林中那飘忽不定的风声忽然停了下来,刹那间竟安静了下来。 然而静不到须臾,一阵铜铃和长笛的声音交伴着响起,与此同时,似有人在敲梆一般,砰砰直响着。 细听之下又不是,似是刀身被重物敲击,铿锵有力,直捣双耳,引得心也随之一颤。 “不好,快走。”洛衾美目微睁,那清冷的脸上露出了一丝错愕。 这夙日教虽然精通毒理,但引控虫兽的功夫才是他们最厉害的本事,驯养得一手好五毒,那些毒虫正是他们手中行走的至毒“爪牙”。 铜铃、长笛以及击刀的声音,分明是他们在引诱虫兽前来。 就连倚靠在马车上的魏星阑也蹙起了眉,循着声音朝林中深处看了过去。 顷刻间,群鸟振翅而起,在远处盘旋成了一团,黑压压的一片,比这夜色还要浓重。在鸟叫声中,似乎夹杂着一两声凶兽的低吼。 对上这几个夙日教的高手已经够麻烦了,再应对这些毫无章法的虫兽,可谓是雪上加霜。 在这关头上,魏星阑却朝洛衾勾了勾手指头,配上她那似笑非笑的神情,像是在招魂一样。 洛衾:…… 虽然看见这人就烦,可为了达成一致,洛衾还是朝她走了过去。 魏星阑下颌一抬,面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道:“兽类的嗅觉向来灵敏,我们不一定逃得了。” “不走在这干等着?”洛衾淡淡道。 魏星阑一哂,“我有个好主意,你要不要听听。” “有话直说。”洛衾怀疑地睨了她一眼。 “你且稍等。”魏星阑倒是放松,已经被围困至此了也没点惊怕的神情。月光下那张脸素白得如同鬼魅,双眸却漆黑得像是能摄人心魂。 “等什么?”洛衾不免瞠目结舌起来,事到如今,这人竟还能安安稳稳坐着,还让她等上一等? 魏星阑把双臂环在稍显丰满的胸前,那把剑也被抱在其中。过了好一会,远处的虫兽声越来越近了,她才转身掀开了车帘,探身将车厢里的兽耳小炉端了出来。 最后一缕烟散在了风中,里边的熏香已经燃尽了。 洛衾蹙着眉,就看她到底又想作什么妖。 只见魏星阑掀开了烟炉的顶盖,把修长的五指插入了里边积了大半的香灰中,五指一拢,竟攥了一大把灰,冷不丁朝面前那冷面美人的发顶洒了上去。 那一头青丝登时化作了灰白,还有零零散散的灰烬往下落着,沾在了洛衾的睫毛上。 洛衾双眼一闭,懵了一瞬,她刚抬起手想将头顶上的灰烬拍开的时候,却被魏星阑握住了手腕。 “你……这是做什么?”洛衾瞪着她说道。冷不丁被洒了满头灰,任谁也不能冷静下来。 魏星阑意味深长道:“你知道这里边原本燃的是什么香么,这是兽厌香,你顶着这一头灰,虫兽就不会近你的身了,也嗅不到你身上的气味。” 洛衾倒是听说过兽厌香,可未曾嗅过其味,自然也认不出来。 沉默了许久的薛逢衣忽然开了口:“这兽厌香虽然已经燃尽,可它的余烬也能避虫兽,只是气味不如燃香时那般浓郁。” 魏星阑微微颔首,她看着洛衾那一头灰白的头发,不由咋舌道:“可惜我不能与你共白头了,你先独自白一会,香灰有限,你带着薛城主先走,我来引开他们,过后我们在五里外的驿站会和。” 说完她还虚虚端起了洛衾的手,将指尖上余下的灰烬抹在了她腕上的xue位处。 “不可。”洛衾没甩开把魏星阑的手,只把她话里的前半句当成了耳边风。 她一口否定,且不说魏星阑这走火入魔的毛病,就算她未曾受伤,也不能将她一人留在这。 薛逢衣眼皮下的眼眸微微一动,哑声道:“若是我拖累了你们,你们可将我交——” 他话还未说完便被魏星阑打断了,“前辈你这打的什么算盘,莫不是想让我背上欺老的罪名。” 被堵了嘴的薛逢衣一时哑然,不知该如何反驳这伶牙俐齿的小辈。 魏星阑抬手弹落了洛衾发尾的烟灰,接着又道:“就算不留下引开他们,那我也该与你们分道而行,我未着香灰,虫兽必定能寻到我,你替我好好照看薛城主。” 在回过头朝向车厢里那瞎了眼的薛城主时,她不由分说的往薛逢衣身上的几处也捻上了香灰,让那本就青丝斑白的老叟彻底白了头。 “前辈,委屈你了。”魏星阑洒了灰后添上了一句。 洛衾心道,果真是心肠子歪到天边去了,她也怪委屈的,怎听不到一句道歉。 魏星阑蹙眉朝远处望了一眼,忽然拔开了剑,剑落绳断,被束缚住的骏马登时重归自由。她翻身下车,拍了拍那卧在地上的马,道:“你们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