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
温热隔着一层衣服贴着胃,缓解了几分尖锐刺痛。 盛夏时节,晚间的气温也居高不下,教室里开着空调又吹着风扇,冷气到处直窜。 阮眠只穿了件单薄的短袖,考试考了一半,露在外面的胳膊既因为冷又因为疼泛起一层鸡皮疙瘩。 监考的罗老师瞧见她脸色不对,快步走过来,低声关心了句:“怎么了,不舒服吗?” 阮眠不想太引人注目,只是说:“老师我没事,就是觉得有点冷。” “这样啊。”罗老师直起身,原本想叫坐在那里的陈屹关一下风扇,但又怕打扰人的思路,想了想还是自己走过去关。 老旧的风扇伴随着迟缓的“吱呀”声,停止了转动。 罗老师关了风扇,从两排座椅间的过道走过,停笔整理思路的陈屹抬头看了眼,没太大反应。 小周考不怎么正式,考试时间只有一个半小时,结束后,作为竞赛班班长的陈屹起身帮老师收卷子。 他从第一排开始收起,收到阮眠那里,她趴在桌上,卷子是虞恬帮忙交的,陈屹扫了眼卷面,又递了回去:“姓名没写。” 阮眠没睡着,听声音又抬起头,拿笔补了名字。 陈屹拿着卷子继续往后走,阮眠重新趴在桌上,许是难受又或者别的,总之有些莫名的难过。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阮眠昏昏沉沉快要睡着的时候,脑袋上忽然蒙下来一件外套,上面带着熟悉的味道和气息。 冰凉的拉链触碰到她的脸颊,阮眠倏地清醒过来,拽着外套抬起头,看见从前面走过的身影。 一旁的虞恬以为她不知道是谁给的外套,随口提了一句:“这外套是陈屹给你的。” 阮眠垂眸“嗯”了声。 虞恬边收拾课本边感慨道:“没想到他这人看上去冷冰冰的,对班上同学还挺好的。” 是。 他是很好,可阮眠却更加难过了。 这不过是他从指缝间无意漏出的一点好,却已经足够她抛掉之前所有的不快乐,重新扎进这段无人可知的暗恋。 这太不公平。 但感情从来都不是用公平两字就能够衡量的,只不过是自古以来先喜欢上的人,总是会离输到一败涂地更近一步。 阮眠深陷其中无法自拔,在这场暗恋之中,注定是输家。 …… 那天放学之后,阮眠准备把外套还给陈屹,可他已经和其他同学先一步离开教室,她只好把外套带回家。 晚上洗完澡,阮眠坐在桌边擦头发,方如清敲门进来送衣服,却不想正好看见她放在床上的黑色外套。 外套宽大,显然不是女生的衣服。 方如清伸手将衣服拿起来,阮眠回头瞧见她的动作,心里咯噔了下,虽然没什么,但总归还是有些心虚,主动解释道:“这是我班里同学的衣服,我晚上胃不太舒服又忘记带外套,就找他们借了衣服。” 比起衣服方如清当然还是更关心女儿的身体,收起那点胡思乱想,问道:“胃不舒服?那现在好点了吗?” “已经好多了,可能就是有点着凉。” 方如清还是忍不住数落,“你这肯定就是这段时间不好好吃饭造成的,从明天早上开始,我喊你起来吃早饭。” 阮眠笑着叹了声气,“好吧。” 方如清手里还拿着那件外套,“那这衣服我帮你拿下去洗干净,你下周一再带给同学?” 阮眠抬手拿毛巾擦了两下头发,神情自然,“好,谢谢mama。” 临走前,方如清还不忘叮嘱一句:“记得把头发吹干再睡觉。” “知道了。” 房间很快安静下来,阮眠的卧室对面就是平江公馆,黑夜里,远处亮起的一盏盏路灯宛如白昼。 在之前很多个失眠的夜晚,她就是这样坐在这里,数着那一盏一盏灯,从左至右,一遍又一遍,直至破晓将近。 翌日清晨,大概是为了顾及到阮眠的休息时间,方如清特地将吃早饭的时间推迟了半个小时,快八点才叫阮眠起床。 这个暑假,段英带着赵书阳回了老家,赵应伟在和方如清心平气和的商量过一次之后,依旧选择从经营不善的外贸公司辞职,转而和朋友合伙开公司,整个假期都在南边城市考察市场。 赵书棠报了辅导班,早上不到七点半就出了门,早餐的桌上就只有阮眠和方如清两个人。 阮眠吃了半饱,停下筷子擦了擦嘴,随口问了句:“赵叔叔什么时候回来?” “还要一段时间,估计得到中秋。”方如清夹了筷腌黄瓜,“你们竞赛班是不是这学期就要安排考试了?” “差不多,十二月份左右吧。” 方如清笑了声,也停下筷子,“有信心拿到保送吗?” 阮眠抿唇想了几秒,“不太确定,但我会尽力的。” “嗯,凡事尽力而为,自己不后悔就行。”方如清站起来收拾碗筷,边往厨房走边说:“我和你爸从来就没想过要你多优秀多出人头地,你现在这么优秀,其实有些出乎我们的意料。” 阮眠小时候比起同龄人,发育要迟缓很多,方如清和阮明科曾经一度以为她在智力方面也会比旁人差一些,但自从上了学之后,阮眠就跟开了窍似地,一路顶着好学生的名号考进了六中。 哪怕现在转来八中,也丝毫不逊色。 阮眠端着没吃完的腌黄瓜小碟跟着往厨房走,将菜蒙了保鲜膜放进冰箱,靠在门边看方如清收拾。 “当初让你转学的时候,我还很担心你跟不上八中的进度,担心你因为换了新环境,各方面都适应不好。”方如清开了水龙头,水声盖住几分她的声音,“结果没想到你来了八中之后,成绩比在六中还要好,mama每次想起来心里都会觉得很骄傲。” 阮眠笑着挠了下脸,“估计是八中老师的教学方式跟六中不一样,也更适合我一点。” “这是一方面,你的努力也是一方面。”早餐碗筷不多,方如清很快收拾完,擦干手搂着她往外走,“书棠今天只补半天课,我们中午去找她吃饭,下午我们一起逛逛街怎么样?” 这个搭配和安排显然不在阮眠的计划之中,但她又不想拂了方如清的好意,只能应了下来,“行,都听您的。” 上午仅剩不多的时间转瞬即逝,中午阮眠陪着方如清去接赵书棠一起吃了午饭,又去附近商场逛了一下午。 阮眠和赵书棠和解之后没多久,赵书棠就回了学校上课,阮眠帮她补习的事情自然也就停了下来。 两个人大概是觉得别扭,平常也还是和之前一样,不怎么来往也没太多的交集。 今天突然这么走在一起逛街,阮眠是哪哪都觉得怪异,多说话也不是少说话也不是,到最后干脆就彻底没了话。 中途路过洗手间,方如清进去上厕所,两个女生拎着东西站在外面,中间隔着能站下三个人的距离。 赵书棠注意到她的沉默,忍不住朝她这里看了几次,最后一次正巧撞上阮眠的视线。 两个人都是一愣,阮眠先别开头,过了几秒,又扭头看过来,“那个,你补习班要上到几号啊?” “……”赵书棠抿了抿唇:“开学之前吧。” 阮眠“哦”了声,又没了话。 赵书棠看了眼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装作漫不经心的往阮眠那里靠近了两步,温声问道:“你那个竞赛班要上多久啊?” “应该得上到竞赛前。”阮眠低头看着楼下渺小的人影,“你平时要是有什么不懂的问题,可以找我。” “……嗯,好。” 阮眠扭头看着她,“赵书棠,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什么?” “你之前说,我妈和赵叔叔结婚是贪图你家的房产,所以……你家是要拆迁了吗?” “……”这问题猝不及防又有些好笑,赵书棠没忍住笑了出来,但很快又止住了,像是不太好意思似地抓了两下脖子,“也不是,我就是无意间听邻居聊天提到了这个。” 其实这话是赵书棠听段英提起来的,当初赵应伟回来说要和方如清领证结婚,段英就一直在家里和她念叨这事。 本来他们一家四口在这巷子里过得好好的,现在突然冒出来一个女人还带着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女儿要住进来,赵书棠当然不能接受,再加上还有段英的偏见想法,她自然就被带歪了。 “我妈去世之后,我爸身边就一直没有过人,我也以为他这辈子不会再娶,所以当他那时候说要和方阿姨结婚的时候,我觉得他背叛了我妈,也背叛了我们这个家,所以……” 余下的话赵书棠没有再说,阮眠理解的点了点头,“我爸和我妈离婚的时候,我也是这个想法。” “……” 说起来,两个人也算同病相怜,就着这个话题聊了几句,方如清从洗手间出来,三个人下楼回了家。 晚上吃过饭,阮眠去了趟李执那,陈屹每周六都会在他家店里呆到很晚,她去还了衣服。 陈屹接过被洗干净的衣服,说了句谢谢。 阮眠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洗衣服这件事,弧度很小的笑了笑,“该道谢的是我,昨天谢谢你了。” 他挠着右眼角那一片,不怎么在意,“没事。” 阮眠抿着唇晃了两下脑袋,无话找话的问了句:“李执不在吗?” “他在后面洗澡。”陈屹看着她,“你找他有事吗?” “没事,我就问问。”阮眠说:“那我先回去了。” “嗯。” 阮眠从店里出来,走下台阶时,没忍住回头朝店里看了眼。男生低着头,正站在柜台边上数硬币。 店里光线明亮,她一时晃了眼,半天才收回视线,莫名叹了声气。 回到家里,阮眠在房间看书,赵书棠拿着卷子来敲门,“阮眠,我有几道题想问问你。” 她过去开了门,“进来吧。” 赵书棠每次月考在班里的排名都很靠后,主科没什么问题,主要就是差在理综。 阮眠给她讲完题,她给了阮眠一个笔记本,“这是我之前整理的语文材料,你看看对你有没有用。” 说完,人就站起来往外走。阮眠扭头叫住她:“赵书棠。” 女生在门边停住脚步,回过头来,“怎么了?” 阮眠晃了晃手里的笔记本,笑着说:“谢谢。” 她也跟着笑了起来,“不客气。” 那天之后,阮眠和赵书棠的交集就多了起来,虽然大多时候都是在讲题目,但之前萦绕在两人之间的那点别扭感却在无形之中消失了。 新学期很快来临,开学之后,学校里又多了一批陌生面孔,今年的新生军训汇演和开学典礼放在一起。 去年开学典礼,阮眠站在台下,是丢在人群里一眼都找不见的普通学生,今年她作为高三理科班优秀学生代表之一站在台上演讲,是很多人眼里遥不可及的尖子生、学霸。 盛夏的炎热延续到了九月,女生温柔但坚定的声音通过cao场四周的喇叭回荡在整片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