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一章 路经理
龚导是个性情温和的人，虽然盛名在外，但他不管是在片场还是私下，都是个颇为柔和的人。即使是指导演员，也从不高腔，永远带着笑意，声线里也带出一点绵软。 但桑榆还是有点害怕龚导。演员跟导演的关系有些微妙，有些亦师亦友。一场戏的好坏，不仅在演员演技，也在于导演的引导和把关。桑榆总觉得在龚导面前，自己像是一个小学生，随时等着龚导这个名师批改作业。 龚导从不会骂人，但桑榆也始终存着一份敬畏。毕竟认真的人最是可贵，你能体味到龚导对自己的作品多么认真，就会忍不住反复去想“我完成得如何”“我有没有拖大家的后退”。 听到助理传话，龚导叫自己过去，桑榆的心便提到嗓子眼。她是真不在乎旁人的看法和说法，但龚导，她没办法不在乎。 她喜欢龚导的作品，也敬重龚导的为人。虽说旁人的闲话算不得真，但桑榆也很清楚，自己出了那档子事，对日后上映的这部戏来说，当真算不得好事。 ——龚导要骂她的话，她也没什么好辩驳的，只能认了。桑榆心中暗想，但脚步却始终快不起来：谁会跑着去挨骂，反正她不会。 但让桑榆所意外的是，龚导并没有骂人。他的表情跟声音还是很和煦，见她来，轻轻招呼一声，让她来看监视器。龚导年逾四十，常年带着软帽，此刻正一手撑眼镜框：“小桑你来了，来，过来看看。” “你刚才这一段，处理得不错。其实这一段的戏眼就在于女主的情绪，情绪拿捏到位，那驾驭起来也就游刃有余了。这个地方，唔，你来讲讲。”龚导错开一个身位，给桑榆又留出一段空间。 桑榆看了遍监视器：“女主这一段情绪是非常复杂的，但也不是爆发点，爆发在下一节。这个阶段情绪是聚拢和收的状态，一开始她有些麻木，因为认知上的冲击太大，她无法完全消化，但也不是因为迟钝，毕竟她秉性敏感，这是巨大的信息流带来的刺激……” 一开始面对龚导她还有些紧张，但讲的既然是她的戏，她所演绎的人物，她的陈述很快多了起来，并且迅速变得流畅。 “唔，嗯嗯不错。很不错，的确是这种感觉，不过小桑，你一定要注意，就是你的情绪收拢也有一个临界，这个临界不是说你的临界，你虽然扮演这个人物，但跟她也要有一定区分，毕竟我们的女主是……”龚导接着桑榆的话说下去。 两人相谈甚欢，远远瞧着龚导在认真叙说，桑榆侧着身聆听，两人挨得极近，表情都带着笑。 方才在化妆间的几位配角又聚拢了起来，彼此交头接耳：“看看，这是又勾搭上导演呢，还真是大明星，业务能力强悍，情感业务繁忙啊哈哈。” 旁人此刻的闲话，龚导跟桑榆自然不察。 “小桑，这些天你的表现我也看在眼里，咱们干这一行的，不说爱这行，但的确就是段这碗饭。你有灵性有悟性，外在条件也好，你能来演绎这个角色，是我的幸运，也是这部电影的幸运。”龚导神色认真，语气温和，“当明星，难免有非议，但做演员，你就要努力为自己争取观众，让观众更多地围绕你的作品。作品之外，其实都不重要，那都是闲话，不是评价。不要往心里去。” 龚导这是在宽慰自己。原来剧组的一切，甚至是剧组外的一切他都看在眼里。其实选自己做女主，而自己又出了那档子事，龚导也是有压力的吧？毕竟票房如果受影响，投资商那边也不好交待。但这种关节点，他选择的并不是指责批评，而是温言劝慰和殷切鼓励，实在是很好的人。 桑榆眼眶有些发热，她轻轻颌首：“我知道了，谢谢导演。” 临午桑榆又迎来熟人：苏落瑾来探班。不过他来得低调，没惊扰其他人。 “剧组的盒饭也该吃腻了，恰好我在这附近，就想起了你。这一块你比我熟，不如给我举荐个吃饭的地方？我去试试，如果好吃，以后也好请我的合作伙伴。”苏落瑾说辞细密人，让桑榆无从拒绝。 桑榆虽说是在影视城待了不少年岁，但她大多吃盒饭，对这地界真不了解。两人左右为难，最后还是挑了本区美食榜第一位的餐厅。跟着导航下了车，两人望一眼牌匾，都有些无奈：陆家当真是家大业大，连美食行业都涉足，眼前这家餐厅，俨然又是陆氏旗下。 “来都来了。”桑榆耸肩，丝毫不惧，迈步进去。苏落瑾笑笑，也紧跟上。 时间已过饭点，餐厅里的客人有些寥落。侍者引着两人上了二楼。这间餐厅没有密封包间，桌与桌之间以屏风遮掩。二楼中间的立柱做古树设计，粗壮的“枝丫”上还吊着五颜六色的便笺，俨然是许愿之地。 从便笺的数量来看，这餐厅人气不低。桑榆被便笺吸引，伸手捏住一个，看了看时间，发现竟然是七年前。这餐厅，还真有些年岁了。 “你们的业务就是这么培训的吗？”“好歹也号称是影视城第一家，就做成这种水平，怕是说不过去吧？这还只是你们的外业，我虽然是个外行，但也知道后厨是你们的死xue，如今不用看软肋，光这一项就叫人忧心，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让顾客吃得安心、放心、舒心。” 从立柱后传来训斥声。那人声音轻柔，内容却严厉。桑榆跟苏落瑾交换一个眼神，两人都有些不解：管理层训斥服务员倒也正常，只是为什么要在外面训斥，这是相当打脸的行为吧？ 但两人也不是爱看热闹的性子，桑榆放下便笺，选了靠窗的位置，想避开立柱后那两人。 苏落瑾本也不欲管，毕竟这家记在陆景瑜名下，不是他苏落瑾的产业。只是那人训斥了许久，声音实在是不合时宜，让人有些扫兴。服务员过来送水，苏落瑾忍不住询问：“这是遇到什么事，非得在外面上课？” “扰了二位，实在是抱歉，上层来巡查，被路经理找到错处，我们也是没法子……”服务员为难，“您要是觉得吵，我再给您换个套间？” “路经理？”苏落瑾虽也出自陆家，但他不受重视，陆家产业又重多，不少员工并不认识这位二少爷。苏落瑾也一向不计较，此刻他默念这三字，倍觉奇怪，“全名是？” “路景行路经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