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我去学校问问有没有我的通知书。”陆瑾倒也没有隐瞒，直接说道。 “通知书？哦对，算起来你今年该中考了，还没收到通知书吗？” “可能是因为我没考上吧，这才没收到，我妈有些不甘心，让我来学校问问。” 听见这话，谢逸惊讶地看了她一眼，见她满脸平静，似乎根本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不由得被她的好心态惊到，他的印象中她是个很努力的姑娘，他倒是没想到她竟然没考上。 “也不一定，有时候的确是会寄到学校去的。”他想了想开口安慰了一句。 “不用安慰我，我心里清楚，我应该是没考上。”陆瑾看了看他那笨拙的试图安慰自己的样子，毫不在意地说道，“反正人生那么多路，考试上学也不是唯一出路，换条路我一样能成功。” 见她思路这么清醒，谢逸松了口气，忍不住又仔细观察了一下她，他还第一次见心态这么好的女孩子，哪怕像他这个年纪，也总是会因为各种事情彷徨犹豫，可看她的眼神却是十分坚定，似乎对未来之事早已有所把握，这在她这个年纪实在是少见。 他下意识地蹬了蹬自行车，开口问道：“我带你一程吧？” “那就谢谢了。”陆瑾倒也没客气，虽然她觉得走路也没什么，但能省点力总归是好的，而且这大庭广众人来人往的，她也不怕说什么闲话。 “没事，我正好要去镇上，顺路，等会儿我在学校门口把你放下来行不行？”见她真的毫不在意，谢逸也十分干脆地说道。 “好。”陆瑾说完便跳上了车后座。 “坐好了，走了！”谢逸喊了一声。 “嗯。”陆瑾回了一声，原本漫不经心的表情在车走起来后，一下子便愣住了，她没想到谢逸看起来斯文，骑车却这么虎，这路是石子路，本来就不是那么平稳，这会儿她不仅觉得屁股硌，连人都要飞起来了，两只手下意识地抓住车试图稳住自己。 “你可以骑慢点吗？”陆瑾没忍住朝他喊了一声。 “对不住，对不住，我这个人有时候有点冲动，自己骑车总是不自觉会骑快，忘记后面有人了。”谢逸转头对她说道，“你抓着我的衣服，这样就不会掉下去了。” 看出来了，之前看他的样子，陆瑾还以为他性子是很温柔的那种呢，没想到还有些莽。 原本她没有理会他的话，依旧只抓着车后座，可坐了一会儿，她实在是忍不住了，再这样她怕自己真要掉下去了！ 她想了想，还是松手改成抓住他两边的衣衫，这才感觉踏实了些。 大约半小时后，他们就到了学校门口，她下了车，谢了一句就打算进去了。 “帮了你，连声哥哥也不叫吗？”谢逸看她这么干脆，一时来了兴趣，装出一副生气的样子调侃道。 “谢谢谢哥哥了。”陆瑾瞥了他一眼，似乎是在施舍他一样叫了一声。 等人走了，谢逸才低笑了一声，想了想刚刚的情景，觉得自己怎么突然这么幼稚了，不过她倒真的是一个... 很特别的姑娘。 陆瑾... 他在舌尖上念了一声她的名字，回想起刚刚她说的话和她的眼神，又想到自己的事，自嘲了一下，他还不如一个小姑娘有勇气。 到了学校，陆瑾径直去找了她们班主任李老师，李老师今年还是带高三，所以这会儿已经到学校了。 听见她是来问通知书的，他很惊讶地问道：“你说你没收到通知书？” 陆瑾点点头，说道：“对，我就是来问问，要是学校也没有的话，那应该就是我没考上了。” “不应该啊，以你的成绩，不说高中，中专应该是能考上的。”自己带过的学生成绩怎么样，他是最清楚的，何况这次他班里几个平日里成绩比陆瑾差的都考上了，没道理陆瑾没考上。 不过考试这回事除了实力，还需要运气，考场上的事这也说不准的，他叹了口气，眼看就要开学了，这时候还没收到通知书，九成是没考上了，他刚想开口安慰学生一句，就见她一脸平静，心态很好的样子，便只说了一句：“回头老师给你打听打听。” “那就谢谢李老师了。”陆瑾谢了一声，得了答复便回去了。 李老师看着她的背影，有些可惜地叹了一声，这么稳的心态按道理应该不会马失前蹄才对？ 从学校出来，陆瑾在校门口站了站，看了看时间，这才九点不到，还能逛一会儿，她回忆了一下县城市中心的位置，便往那走去。 这时候的市区，还不是很热闹，改革开放开始不久，虽然国家在提倡个体户的概念，做生意的还是很少，街边的商铺除了供销社，还有一些国有商店外，基本就没什么了。 倒是小巷子了，有很多挎着篮的人在走来走去，看着像是在闲逛，但她转念一想，就知道这些是干什么的了。 虽然现在的人有心想致富，但却没有人有勇气去做那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毕竟虽然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得到的利益是最大的，但总要忍受很多非议，在这样的环境下，跨出这一步还是很难的。 她走进巷子，见这些人的篮子上面都盖着一层布，微微露出一个角，依稀可以看见里面的东西，她的眼睛有些好奇地一个个看了过去。 大多数人卖的都是一些蔬菜瓜果鸡蛋，吃食占多数，毕竟其他的东西不好搞，唯一例外的事巷尾的那个年轻男人，他卖的却是收音机，这还是刚刚有人去跟他问询，她不经意看到他掀起篮子看到的。 这时候的收音机不像后世很小只，可以随身携带，一般都是很大的，所以这个人的篮子也比其他人要大得多，大概是有些重，他一直盘腿坐在地上，篮子就放在身前随手可碰到的地方。 陆瑾走进来的这副样子让跨篮的人都很警惕，实在是她的样子看着不像是来买东西的，倒像是看热闹的。 她自然也察觉到了他们的心思，概因为这些人都不自觉地将掀起一个角的布又盖了回去，她擦了擦鼻尖的汗，走到一个拿着小泡沫箱的老奶奶旁边，低声问道：“奶奶，你这冰棍多少钱一根？” 其他人拿的都是篮子，就这个老奶奶拿的是泡沫箱子，一看那箱子就勾起了她的回忆，以前她小时候经常在街头看到这些，她常常去买这种自制的冰棍，说起来已经很久没吃过了，这会儿竟然在这看见了，看到不自觉地就有些想念。 老奶奶看着年纪挺大了，头大花白，佝偻着背，听见陆瑾的话，有些激动地说道：“不贵不贵，就一分钱一根，我都是前一天晚上现做的，用的都是好奶粉，白糖也是自家的，姑娘你买点尝尝？” 陆瑾很爽快地点点头说道：“行，那给我拿一根。” 老奶奶很是高兴地从篮子里拿出一根递给她，脸上的褶子都松泛了些。 冰棍用纸包着，拿出来的时候上面还冒出白气，在这夏日里，咬下一口真是享受极了，没一会儿便被她三两口吃完了。 她砸了砸嘴，冰棍的味道还在口腔中未散去，就这么只吃一根，实在有些不过瘾。 她摸了摸口袋里的零钱，原身这么多年也就攒了几毛，陆妈管得严，加上这年头很少会给孩子零花钱，这几毛还是她好不容易攒下来的，虽然这么穷，但她还是拿了一分出来又买了一根。 第3章 她转了一圈，没什么好看的，便打算回去了，刚转身就见巷子里一个中年男人匆匆地跑进来，冲着巷尾那个年轻男人就跑过去了，没多久，就听见那里传来一阵争执声。 这番动静很快就引得巷子里的其他人都看了过去，年轻男人察觉到大家的视线，原本想骂出口的话立马咽了回去，拉扯着他低声说着什么。 两人掰扯了一番，随即中年男人就跟那年轻男人走了，想来两人是要去找一处好说话的地方，在这里争吵的确有些难看。 热闹没的看，陆瑾便也准备走了，刚走出巷子不久，就见前面谢逸骑着自行车匆匆地往这边走过来。 这么巧？ “你怎么在这？”很快，谢逸也看到了她，停下车有些惊讶地问道。 “我从学校出来，没事过来逛逛，现在准备回去了。”陆瑾回道，“看你一脸着急，出什么事了吗？” “是我一个朋友，遇上点小麻烦，我去看看。”谢逸想了想说道，“县城回去要走挺久的，你要是不急的话，等我一会儿，我等等带你一程。” 陆瑾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的大太阳，立马点点头说道：“行，那就谢谢你了，我去那里等你。”她指着前面一处阴凉地说道。 谢逸刚想点头，想了想又改口说道：“这样吧，你跟我一起去吧，现在城里盲流很多，你一个女孩在外面还是不太安全。” “好。”陆瑾也不是不知轻重的人，这几年是知青大量返乡的年代，很多找不到工作的人就会成为盲流，在街上整日无所事事，他们县城虽然不算多，但也一些，麻烦还是能少一点是一点。 她坐在谢逸车后，穿过两条街，拐进一个巷子里，走进一片居民楼里，又转了两道弯，才进了一个屋子。 这是一个平房，就跟周围其他的屋子一样，并没有什么特别，反而屋子里更为空旷，连家具都没多少。 陆瑾下了车，看着谢逸将自行车靠在屋檐下的墙上，等他停好车就跟着他走了进去。 一走进去，就听里面两人正在争吵。 “你这收音机我就买回家一个星期就坏了，赔钱！” “我刚看过了，你这不是质量问题，是你自己擅自拆开了收音机，把它搞坏的，不是质量问题我没法赔偿。” “那我不管，反正它就是不能用了。” “你这人，既然是你自己搞坏的，怎么能赖到我头上？” “你这收音机卖这么贵，又不给我赔，那我这钱难道就这么打水漂了？” “收音机都是这个价格好不好，我可没有宰你，你去商场买只有更贵的！” ...... 争吵的正是陆瑾之前在巷子里看到的年轻男人和后来来找他的中年男人。 那个年轻男人看到谢逸进来，眼睛一亮，说道：“谢逸，你终于来了。” “怎么回事？”谢逸径直走到年轻男人面前，看着那个中年男人问道。 “你看我这收音机，就前几天在你们这买的，才几天，就没声音了，一百块呢，你们可不能捞了钱就跑！” 一百块，在现在来说，的确是很贵，也不怪这个中年男人一直纠缠了。 但同样的，因为这不是一笔小数目，他们也不可能随便来个人就全赔给人家，那他们就净等着赔钱好了。 谢逸沉吟了一会儿，说道：“这位同志，你也知道，商场里买可没有什么退钱的，我们倒腾这东西赚的也都是一些辛苦钱，要是质量问题我们肯定照赔，但其他问题我们是不可能全款赔你的，这样吧，你把收音机留下，我过两天带到省里去看看能不能找到人修。” 他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们整个县城，如今还没有人会修这东西，要找人修只能去大城市碰碰运气了。 “那要多久，过两天我老婆去比赛就要用了，两天来不来得及？”中年男人皱眉问道，他倒也没有继续胡搅蛮缠下去，心里也知道这是自己的问题，只是自己搞坏了这种大件有些慌乱，这才缠着年轻男人不放。 “那肯定是来不及的，最少也要一个礼拜吧！”谢逸摇摇头说道。 “那怎么办？要是我老婆知道我把收音机搞坏了，害她不能去参加比赛，一定会骂死我。”那个中年男人着急地跺着脚说道。 “我帮你看看吧！” 中年男人顺着声音望去，不知何时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站在他身后说道，只见她手上拿着个凉帽，身上披着一件很土的花色长衬衫，下身一条普通的棉布长裤，跟那些乡下来的众多女孩一样，只是她的身上并没有其他人身上的那种瑟缩和怯懦，整个人十分坦然，瞧着比城里姑娘还有气质。 这人正是陆瑾。 “你谁啊？”中年男人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一脸莫名地问道。 “这位meimei是？”年轻男人刚刚也没注意，他看了看陆瑾，问道。 “她是跟着我来的，是我们村的，算是我的一个小meimei吧。”谢逸惊讶地看了她一样介绍道，完全没想到她会突然这么说。 “既然是谢逸的meimei，那就是我的meimei了。”年轻男人，也就是乐远帆，冲着陆瑾打了个招呼，说道，“不过你刚刚说你可以帮忙是什么意思？你会修收音机？” “没修过，不过我可以试试。”陆瑾看着桌上的收音机说道。 一听她这话，中年男人立马便嚷嚷了起来：“没修过那你捣什么乱？这可是收音机，你们乡下怕是都没见过吧？修坏了你赔给我吗？” “什么叫修坏，你这本来就是坏的好不好！就算她再折腾还能怎么样？”乐远帆听见这话一脸不高兴地说道，他一向是个仗义的人，刚刚才认了人当meimei，这会儿自然不能让人欺负她。 “那...那...那我本来能修好的，让她一碰就修不好了怎么办？况且我也没说错啊，她一个小姑娘，怎么会修收音机？你们信啊？”中年男人刚开始还有些吞吞吐吐，没一会儿底气便足了起来，不仅说话顺畅了，声音都大了起来。 乐远帆看了一眼陆瑾，其实也不太相信。 这年头会修电器的人十分稀少，不说其他电器，就收音机也是改革开放后的这两年买的人才渐渐多起来，不过这也仅限大城市，乡下甚至连他们这种小县城买得起的人也不多，买都买不起，就更别说会修了。 而且他做这行的自然有些了解，修电器这可是一门手艺活，在大城市里都十分吃香，他们县城就没人会这些。 “没事，妹子，你不用帮我说话，反正我过两天要去省城，也是顺路。”乐远帆说道，不过还是谢过了陆瑾的一番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