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荒啦文学网 - 都市小说 - 软肋在线阅读 - 第309节

第309节

    “不会的。”

    蒋玉茭笑了笑,大概是觉得梁桢有点冥顽不灵,“行吧,你要是自己不觉得委屈,日子倒也能往下过,不过我是听说阿聿最近不但不住回去,连办公室都很少回,公司的事都靠阿缙和盈盈在替他撑着,这样下去怎么行?”

    “……虽说寿成走得突然,也没好好把阿聿带上路,他一下子要接手这么大的家业确实有些困难,可毕竟也是二十六岁的人了,成家生子,该担的责任还得担。”

    蒋玉茭说到这又停顿了一下,苦笑:“照理这些话我也不该跟你说,但这么多年他一口一个茭姨,说到底还是没把我当成自己人,所以只能希望你回去好好劝劝,他可以不把我当妈,但毕竟是我一手带大的,我也一直把他当我亲生儿子,还是希望他可以越来越好。”

    蒋玉茭这番话讲得真情实意,令梁桢都忍不住心软。

    “好,我会转达您的意思。”

    蒋玉茭笑着点了下头,“你能体谅就好,另外阿聿可能从小被我宠惯了,不懂得体谅别人,做事也欠考虑,所以往后还需要你多照应。”

    若不是梁桢一早知道他们不是母子,换别人听到这样的话肯定会觉得蒋玉茭是个体贴的母亲。

    ”行了,我还有事,你也早点回去吧,记得后天带豆豆一起回南楼吃饭。”

    隔天是钟泉断七。

    按照旧时风俗,人死后每隔七天要做一场佛事,做满七七四十九天,即为亡者做足了功德,所以去世七周也称为七七功德圆满日,也就是平时俗语所说的“断七”。

    断七之日一般都会请和尚道士来超度亡魂。

    此前钟寿成去世之后蒋玉茭在家设道场做法事,阵仗弄得很大,想着毕竟是与她相伴了一生的人,即便她不迷信,该办的还得办,到钟泉这里应该会简单一些,或许只走个过场,然而等梁桢到了南楼才发现,是她想错了。

    钟泉断七当天蒋玉茭也请了很多和尚来诵经,道场就设在钟泉生前住的那座小院里。

    佛事做了整整一天,晚饭之后竟然还有一场。

    钟聿没来,就钟盈中午的时候抽空露了个脸,不过在香案前面磕了个头就走了,倒是蒋玉伯一家三代都到得整整齐齐,特别是蒋烨跟他妈,几乎是从早呆到了晚上,忙前忙后帮着蒋玉茭张罗,比她自己亲闺女还要贴心。

    晚饭后还有一场佛事,照理梁桢应该等到全部结束了再走,可她还带着豆豆,便找了个借口提前走了。

    车子停在南楼那边的停车坪,她牵着豆豆从钟泉的小院出来,可能走得太急,出院子的时候不小心跟迎面过来的一人撞上。

    只听到“哐当”一声,对方手里拿的东西一下子全部滚到了地上。

    撞的人是平日一直伺候蒋玉茭的那个小保姆,梁桢记得好像叫小芸。

    “抱歉,不好意思,没注意到你过来。”她准备过去帮她捡东西,可小保姆神色慌慌张张地阻止:“不用,少奶奶您不用管了,我自己捡就行。”

    她动作利索地把掉地上的东西都捡了起来,梁桢这才注意到她刚才手里提的是一只药箱,药瓶药罐酒精棉球之类的,好像还有未拆封的针管,小保姆一股脑全都塞了进去,将盖子合上。

    ”那什么……我……少奶奶……我先走了……”说完又提着箱子慌慌张张地跑进了院子。

    梁桢被她弄得有些发愣。

    “mama,小芸jiejie为什么要跑啊?”旁边豆豆大概也觉得反常。

    梁桢蹙眉,看了眼旁边的草坪,踏上去用脚在草丛里翻了翻,翻到一支还未开封的针剂。

    后院里灯光暗,落了一支刚才小保姆没注意。

    梁桢借着手机灯光看了下,针剂上印了几个英文字母,看不清具体什么用途。

    她回头又看了眼消失在黑暗中的身影,将针剂装进手袋,重新牵起豆豆的手,“走,先回家。”

    第297章 四面楚歌

    梁桢到家后把豆豆安置好,拿着包进了卧室。

    之前南楼的院里光线太暗,看得并不真切,这会儿屋内通亮,可以清晰看到针剂小瓶上印的内容,不过全是英文,大部分都是医药生僻字,梁桢看不懂。

    她去拿了笔记本过来,将瓶身上的英文输入搜索引擎,很快跳出来一大串结果。

    “……mitomy,丝裂霉素,从放线菌的培养液中分离出的抗肿瘤药物,对多种实体肿瘤有效,是目前常用的消化道癌药物之一……”

    梁桢将搜索出来的字条逐条看下去,心里渐起凉意。

    第二天上午她特意去了趟医院,带着那瓶药剂去挂了肿瘤科,医生看完药之后给了她最终的肯定。

    确实如她所想,丝裂霉素是抗肿瘤药物,主要用于晚期食管癌,食道癌,肠癌等消化道肿瘤疾病,其针剂每日注射,可缓解晚期癌痛。

    梁桢回想当时小芸慌慌张张的神情,心有疑虑。

    她知道小芸一直跟着蒋玉茭,这些年在南楼只伺候蒋玉茭一个人,用旧时的话说,其角色就相当于蒋玉茭的贴身丫鬟,所以昨晚她应该是去拿药给蒋玉茭用。

    若是其他感冒伤风的药还好,可丝裂霉素是抗癌药物,且是中晚期的时候才会用到,难不成是老太太得了什么绝症?

    再退一步讲,即便老太太真得了绝症,就看昨晚小芸遮遮掩掩的样子,说明她并不想被人知道,可这是肿瘤啊,是癌,说难听点就是会死的病,难不成还要瞒着大家不去治疗?

    梁桢这点想不通,但脑中浮现老太太的面容,她记得去年刚见蒋玉茭的时候她还精神焕发,神采奕奕,完全看不出是一个快要步入古稀之年的老人,可回忆最近几个月,满头青丝被染白了一半,瘦得形削骨立眼窝凹陷不说,整个人从神态到行动完全不如之前那么灵敏。

    之前梁桢还以为她变成这样是因为钟寿成去世,伤心过度抑郁所致,可现在看来似乎没这么简单。

    若你不小心窥探到了别人想要费力遮掩的某个秘密,是保留好奇心假装不知道,还是想办法换个渠道继续追究秘密背后所隐藏的更大的秘密?

    三天后钟氏召开了改选之后的第一届董事会,会议主要内容是确定各董事职责,说白一点就像是小时候在学校里选干部班子,比如谁是班长,谁是副班长,谁是学习委员等。

    梁桢不是董事会成员,所以没资格去参加这个会议,但中午钟氏的官网就有公示放了出来。

    钟盈当选为董事会主席,蒋玉伯为副主席,蒋缙暂时接替唐曜森的位置任代理总裁,而作为钟氏最大股东的钟聿却只当选为执行副总裁,且是分管相对没有实权的行政和总务。

    也就是说,钟聿虽然继承了老爷子留给他的绝大多数股份,可以参与年底分红,也可以在股东大会上有绝对发言权,但对于具体参与公司管理和运营的董事局而言,他丧失了绝对的主控位置。

    梁桢此前对钟氏的管理架构并不清楚,为此她把自己闷在书房半天。

    事业部、业务部、财务部、行政部、技术部和风控部,甚至包括驻外办她都研究了一遍,最终画了一张草图。

    从草图上看便一目了然了,从上至下,横向纵向,似乎没有一个是他自己的人,就连自己所属的行政部,下属几个部门经理都是以前蒋缙的部下,且董事局还将原本应该属于行政部管辖的人力资源那一块都拨到了蒋烨那边。

    也就是说,钟氏最大股东钟聿在董事局被彻底架空了。

    梁桢扔掉手中的笔深深叹了一口气,此前她也知道老爷子一旦撂摊,钟聿所面临的处境会很困难,但是万万没想到会困难成这样。

    蒋家从蒋玉伯开始进钟氏任职,之后蒋缙一毕业也进了钟氏,前前后后父子俩在公司已经干了四十多年,无论是资源还是人脉都已经积累到一定程度,这就好比一棵树,在土壤里生根,为了能够扎得更深更牢,且还想让上面的树冠可以持续铺张,土壤里的根就会想尽一切办法往四面蔓延,直至最后盘根错节,牢牢扎根在土壤里才算完。

    而钟聿才毕业回来两年左右,本就占着年轻资历浅的劣势,加上此前种种行为和态度又实在令人失望,所以两方相比较,无论是人脉也好,群众基础也行,甚至是公司内外的呼声,钟聿落到这样的局面并不稀奇。

    梁桢看着纸上自己画的人物关系和构架图,心里不禁想,这哪是“有点困难”啊,简直就是四面楚歌,孤立无援。

    这种情况若老爷子在或许还能好一点,起码老爷子会给他当个指路人,且只要老爷子在,那些牛鬼蛇神也不敢出来闹事,但现在老爷子走得实在突然,令人措手不及之余造成给钟聿铺的那条路还没来得及铺完。

    梁桢又想起年前高层尾牙那晚,刚出院的钟寿成带病强撑着也要出席饭局,为什么?其一是想告诉所有股东和吃瓜群众他活得好好的,没病没痛,请各位放心,但最重要一点是想要镇住局势。

    钟寿成又不傻,钟聿是他独子,所有人都知道他百年之后钟氏肯定留给这个儿子,可是在公司内根枝繁茂的蒋氏跟钟聿并不是嫡亲舅甥关系,自己在或许还能镇住他们,可一旦自己哪天走了,魑魅魍魉都会出洞,钟聿资历浅又年轻,肯定斗不过他们,这也是他多年前想要拉拢并扶持唐曜森上位的原因。

    梁桢甚至猜测,当年或许并不是唐曜森选择了钟盈而进了钟氏,反而是钟寿成看中了唐曜森才促成了他跟钟盈的那段婚姻,也就是说,唐曜森是老爷子一早就物色好的人选,其作用是为了有朝一日给自己尚且年轻的儿子培养一个辅政大臣。

    至于为什么会看中唐曜森,梁桢也尝试着分析了一下,其根本原因肯定是唐曜森身上某些特质得到了他的欣赏,比如克制沉稳,努力又有魄力,这些都是作为一个领导者所应具备的基本素养,依梁桢对唐曜森的了解,他确实符合这些条件,且后来他加入钟氏之后所作出的成就也有目共睹,证实了老爷子的眼光不虚;二来呢唐曜森来自外地小城,当时毫无背景,所处行业跟钟氏也没有关系,所以人际关系绝对干净,这就好比一根良木,可以任由钟寿成在上面雕出任何自己想要的东西。

    且他当年不顾众人反对,几乎是一意孤行地把唐曜森扶上了位,为此唐曜森在最初阶段一直是公司的“众矢之的”,要知道当年总裁一席呼声最高的是蒋玉伯,结果后来被唐曜森截了胡,所以这些年蒋氏那边跟唐曜森一直不对付,这又间接断掉了唐曜森有朝一日会跟蒋氏联手的可能性。

    所以思来想去老爷子这步棋都走得很高明,只是他千算万算大概没有算到,钟聿跟唐曜森会为了一个女人反目。

    由此梁桢终于能理解为何当年老爷子要极力反对钟聿跟她在一起,甚至为了阻止两人有任何可能性,不惜半道让钟聿退学送去美国,那时候钟寿成大概是怕两人一旦有了什么结果,钟聿跟唐曜森之间的关系就永远无法修复了,而她将成为横在两个男人之间的一座山。

    然而造化弄人,梁桢生了豆豆,她很清楚地知道老爷子最终勉强接受她这个儿媳,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豆豆的存在,不然可能还是会想尽一切办法拆散她跟钟聿。

    再到后来他意识到自己的身体每况愈下,开始为钟聿做打算,恰逢钟盈跟唐曜森高调离婚,后者递了辞职,他才不得不把钟聿从弘远提前召回总部,开始负责总部的管理事务,但对外并没作出任何表示。

    梁桢记得当时钟寿成给钟聿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去b市收购富强光能。

    梁桢刚才也查了下富强这个项目,其实当时股东和董事会都不赞成钟氏发展能源行业,大概是觉得这行投入大,短期内又看不到前景,纯粹属于高风险低收益的项目,但钟寿成还是力排众议把项目立了起来。

    最早是唐曜森在洽谈,唐曜森提出离职之后才转到钟聿手里。

    当时如果老爷子真想让钟聿在公司里立威树业绩,完全可以找一个简单且容易出成绩的项目给他,为何偏偏挑了富强?

    应该不是单单为了历练他这么简单!

    梁桢用手揉着发沉的脑袋,富强光能的创始人是章汐的亲姑父,而章汐父亲又是能源部头把交椅。

    老爷子当年极力撮合钟聿跟章家的婚事应该不是巧合,包括最后让钟聿主导能源项目也不是巧合。

    老爷子是想借由富强这个项目让钟聿在公司内迅速站稳脚跟。

    对别人而言这可能会是一条险路,但对钟聿而言却是捷径,只要他当时能乖乖听话跟章汐订婚。

    当梁桢把这里面所有的关系都捋清楚,她不得不承认老爷子下了好大一盘棋,然而钟聿却没按他的路数走,最终陷入如今四面楚歌的局势。

    b市富强那个项目目前处于搁置状态,理由是年前钟聿去d国看的一批新设备总部这边拨不出款,新设备进不来就意味着新厂房和产线都是零,而前期投入的几个亿收购成本却成了财报上的亏损,这笔亏损还将被计到钟聿头上。

    梁桢在纸上画下各自的位置,钟盈,蒋玉伯,蒋缙,包括刚入董事会的蒋烨和其他几个董事,这些人彻彻底底将钟聿压得密不透风。

    进无可进,退无可退,逃生也没有生门。

    梁桢用手盖住脸,闭上眼睛,沉下心来认真又梳理一遍,最终重新拿笔,在“唐曜森”三个字上画了一道门。

    第298章 压垮信仰

    钟氏最新董事局名单公示之后在网上引起了轩然大波,有眼睛的都知道钟氏二世主在公司是被架空了。

    一部分人替他抱不平,觉得钟氏是他钟家的,他父亲也将大部分股权都转到他名下,理应就该他来当这个话事人,而目前这局面显然就是他的叔伯舅舅甚至是亲姐联合起来孤立他,说也是个董事,可却没多少话语权,摆明了是老爷子没了欺负他一个涉世未深又没能力反抗。

    为此网上竟有人搬出旧时那一套,说什么先帝走了留下一个羽翼未丰的小皇帝,外戚当权联合起来把小皇帝扶成傀儡。

    不过大部分人都比较“理智”,觉得目前钟氏的董事会构架很正常,毕竟这涉及到一个集团公司的运营和发展,而以钟聿的能力,至少目前的能力来说,尚还不足以挑起如此重任。

    有人甚至分析了与钟氏同等规模的财阀集团,其董事会成员平均年龄几乎都在60岁左右。

    在国内做什么事都需要论资排辈,先不论资历,阅历和能力,光年龄这一条钟聿就已经不过关,他过年也才勉强二十六岁啊,如何跟那些已经在商城浸yin几十年练得一身“奇门遁术”的老匹夫比?

    纵使蒋氏有故意架空他的嫌疑,但事实就是如此残酷,谁让他成长得如此慢又如此年轻?

    用一些网友的评论来说,董事会是公司的决策机构,这又不是小孩子过家家,动则几个亿甚至几十个亿的项目,需要决定和执行公司的各项方案,即便不考虑公司未来的发展,起码也得为股东、股民和公司上万员工的利益着想。

    简而言之,大部分人还是觉得钟聿没有成为新一任董事会主席是极其正常的事,倒不是完全否定他的个人能力和成长空间,而是出于大局的考虑,至少目前而言,现在的董事会成员架构还算合理。

    更何况董事会主席是钟盈,也就是说,钟氏仍然姓钟,并没有落入外姓人手中。

    至于作为最大股东的钟聿,享受年底丰厚的分红就好了嘛,所有人都觉得,对钟聿而言也并没什么损失,甚至还觉得他捡了个大便宜,公司压力都由钟盈和他舅舅顶着,他可以继续当他的二世主,坐享其成有什么不好?

    梁桢看完网上这些评论,觉得真是……

    处于他的位置,做好了所有人都会觉得这是理所应当的事,而做不好却会觉得是他自己不争气。

    梁桢第一次深刻且真切地体会到,钟聿背了这个姓氏,肩上承载了多少压力和困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