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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不提夜里,那里的花灯千万盏,满楼红袖招。 那里是男儿的温柔乡,却是女子的红尘冢。 于是逐星逃跑了。 但总归,还是被抓了回来。 舅母已经跟花楼的老鸨谈好了价钱,这天夜里,逐星就被捆到了春楼里。 浓重的脂粉气带着各种酒味混合在起,充斥着楼里的每个角落。 逐星被捆在昏暗的屋子里,因为饿了很久,所以这会儿她根本没有多少力气,只能奋力地用脑袋去顶合上的窗。 外头就是热闹的街市,在楼里丝竹管弦的靡靡之声,她还是能隐约听到属于热闹街市里的声音。 今夜有花灯节,卞州城里免了宵禁,此刻正是最热闹的时候。 当慕云殊出现在这间屋子里的时候,他抬眼,就正好看见那个被绳索捆住的女孩儿此刻正用脑袋抵在窗边,似乎是想撞开那扇窗。 即便屋子里没有点着灯火,他也还是清晰地看见,她原本白皙光洁的额头此刻已经泛着乌青,甚至还有了血痕。 这是慕云殊第三次见到她。 她好像总是这样狼狈。 这刻,原本漆黑的屋子里像是忽然添了缕光,年轻的姑娘仓皇回头,正好瞧见那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站在那儿的修长身影。 他衣衫莹白,皑如山上雪。 肩头仍浸染着如月色般的银辉,未带丝温度,也不染缕烟尘。 他的面容有几分苍白,好似清泠无暇的玉,五官尤其惊艳,那是逐星从未见过的昳丽容颜。 但逐星发现,无论是他的衣着,还是他的头发,都和这里所有的人都不样。 这里的男子多为长发,且都会束发。 可他不样。 他的头发很短,像是天生带着微卷的弧度,长度只到他的后颈往上的位置。 彼时,屋子里静悄悄的。 逐星大睁着双眼睛望着他,顶着脑门儿上的伤口,几乎是忘了反应。 “您……是神仙对不对?”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女孩儿细弱的嗓音在这寂静的屋内响起,有些怯生生的。 神仙? 慕云殊怔了怔,那双黑眸里明显流露出丝疑惑的神情。 他仍旧记得那天梦里,在他的《天阙》里,穿着杏花白的层叠衣裙的这个女孩儿,满怀欢欣地伸出手臂,扑进了他的怀里。 就好像是个认识了他许久的故人,她甚至还能准确地唤出他的名字。 无论是她的声音,还是她的样貌,都令慕云殊感觉到有几分似曾相识。 可这会儿,他眼前的这个女孩儿,看向他的目光却不再像那天的熟稔,反而变得尤其陌生,更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她像是不认识他了? 慕云殊知道自己现在是身在梦,而梦里的事情向来是没有什么道理可讲,但如果真的仅仅只是梦境,那么他又为什么会连续三次,都梦见同个人? “您能不能救救我?” 女孩儿的声音再度传来,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再抬眼看向她的时候,她的目光仍旧是那样怯生生的,好像又满含期盼。 像是身在湍流里的人,想要抓住眼前的浮木。 或许是因为心里对于这个女孩儿的那点莫名的熟悉感,又或许是因为些别的什么连他自己都没有弄清楚的情绪,慕云殊眼睫微颤,目光停在捆在她身上的绳索。 令人惊奇的是,他还没有走向她,更没有伸出手去。 她身上的绳索便已在他的目光停留之间,化作冷淡的银辉,破碎流散,消失无痕。 这实在是很神奇的幕。 逐星不由地瞪圆了眼睛,呆呆地望着自己的身体,满眼的不可思议。 而慕云殊那张平静的面容上也不由地表露出了几分惊愕。 刚刚还束缚在她身上的绳索,这会儿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在慕云殊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窗边的女孩儿已经瘸拐地朝他走过来,扑通声就已经跪在了他的面前。 她或许是忘记了膝盖上的伤口,这么直愣愣地跪下去,杵得她膝盖生疼。 那张白皙的面容皱,逐星那双眼睛里刹那间就开始浸出了生理泪花。 但见慕云殊垂眼望她,她忍着疼,像是犹豫了会儿,还是伸手去拉了拉他的衣角,她小心翼翼地问,“您能不能……带我离开这儿啊?” 那时候,慕云殊望向她的顷刻间,有瞬觉得,他好像记得双像她这般的眼睛。 他应该记得这样双眼睛。 可是只是片刻,他的脑海里又片空白,像是有什么细微的东西闪而过,快到他根本来不及抓住。 心里的那点恻隐,如惊破湖面的水花,是春风吹皱清波的痕迹。 这夜正浓,春楼里各色灯笼里摇曳的火光勾勒出了最绮丽也最倦怠的画面,在这热闹的阵阵笙歌里,那个白日里被卖进楼里的姑娘已经凭空消失。 慕云殊发现,自己在这里,好像拥有了些奇怪的能力。 为了印证这点,他在人来人往的闹市长街里停驻了脚步,盯住了挂在高楼檐角的那只花灯。 果然,那只花灯就好像是受到了牵引似的,在所有人都没有注意的情况下,被抹银色的流光轻轻带至他的眼前。 那刻,他听见了身旁的女孩儿的抽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