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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就在这一刻,他却忽然听到了一阵清晰的脚步声。 那是从院子里传来的声音。 或许是因为这是他笔下的世界,所以他的五感尤其敏锐,知道来人是谁,慕云殊的手指竟然忽然松开。 而刚刚还锁着那名太监的脖颈的银色流光也瞬间消失。 但下一刻,他只一挥手,那个还在猛咳的太监便被一阵银色的光芒缠裹着,消失在了院门前。 逐星一直惦记着那位云殊大人,怕他等得及,她在内院里头放好东西后便赶着出来,但还是被搬花瓶的宫女叫着搭了一把手。 这会儿她跑出来的时候,脑门儿上都已经有了汗珠。 院门外的台阶下,好似自始至终只站着那么一抹颀长的身影。 他穿着纯白的衣衫,衣摆都收进了裤腰里,深色的裤子显得他的腿更加笔直修长,腰身也很清瘦,他额前的碎发被初冬的风吹开了些许,隐约露出他饱满光洁的额头。 那张一张过分出色的面容无论教人看上多少次,都还是同样地令人惊艳,而此刻的他的神情看起来仍旧很淡。 “大人。” 逐星下了台阶,唤了他一声,又往四周望了望,却并没有看见什么人。 “在看什么?” 他垂眼看她,开口时,嗓音竟有些莫名的哑。 “我刚刚好像听见有人咳嗽……”逐星挠了挠后脑勺。 慕云殊神情未动,“是我。” “是吗?” 逐星歪着脑袋,“可是我听着那声音不像是大人呀。” 那声音哪有大人的声音好听啊。 但她还来不及深想,便被慕云殊塞了一嘴饼干。 嗯?? 逐星下意识地咬住,然后她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慕云殊看着她鼓着脸颊吃饼干的模样,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此刻他心里原本像是被无端cao纵的所有戾气,竟都渐渐平复下来。 但他忽然想起来刚刚的那个太监。 慕云殊微扬的唇角骤然压下来。 他现在,或许已经溺死在了平漾苑中的那条清晏河里。 就在慕云殊晃神的片刻,他忽然听到了细碎如铃的声音,在耳畔响彻不断,且越来越急促。 下一秒,他就发现眼前的一切都开始变得模糊。 就连在他眼前埋头啃着饼干的女孩儿也开始静默成了扁平的画卷。 他瞳孔微缩,伸手想去触碰她,可当他手指真的碰到她的时候,她的身形却破碎成了淡金色的流沙。 周围所有的一切都开始扭曲变换,刺耳的噪声令他的耳膜生疼,意识稍稍有些恍惚的时候,他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再睁眼时,他发现周遭的一切好像都恢复如初。 只是…… “大人你怎么了?” 他忽然听到了女孩儿柔软的嗓音,他偏头时,正对上女孩儿那双清澈的眼。 而她怀里,竟还抱着那副玉棋盘。 门内忽然有一太监走出来,“站在这儿做什么?偷什么懒呢?仔细你的皮!” “奴婢这就去。” 他面前的女孩儿低下头,在他晃神的瞬间,就匆匆走上了台阶。 熟悉的对话,再加上此刻本应溺死在清晏河里的那个太监再一次活生生地走过他的身旁。 慕云殊站在那儿,那双眼睛里一片晦暗不清。 半晌,他忽然曲起手指,紧握成拳。 时间重复了。 一切都回到了刚刚发生过的时间点。 他无法真正夺取这里任何人的性命。 恍惚间,慕云殊忽然抬头,望向走入时柳院内,身影渐渐远去的那个女孩儿的身影。 他忽然想, 他无法夺取这里任何人的性命,所以这是不是也代表着,他也同样没有办法保住身在这里的她? 第19章 别苑初雪(捉虫) 慕云殊所创作的魏氏系列的每一幅画都是他基于有关于魏朝的史料,再加上他自己对这个朝代的直觉感官来创作的。 其中的两幅画都有足够的历史证明,贴近当初的魏朝现实社会。 《卞州四时图》里,街市上放任官宦子弟当街纵马的,甚至是懒散的守城官兵,聚众赌博的百姓,被卖入春楼的少女……甚至有更多画里值得推敲的东西。 身为书画协会里最德高望重的前辈,万霖老爷子当初在看到这幅画的时候,就称赞道:“画里的每一个人物都生动万分,几乎每一处都有深意。” 他刻画的不仅仅只是一个卞州,还表现出了整个北魏大势倾颓的前夜。 士兵惫懒,官员欺瞒,粉饰太平。 而《燕山图》中的燕山是北魏十二名山中之一,其中山神娶亲一事也在民间广泛流传。 所以画里的一切,几乎都是当时北魏的真实现状。 即便慕云殊是创作了这几幅画的人,他也没有办法去改变其中任何的走向。 逐星是被卖入春楼的少女,也是被献祭给神明的新娘,但她在里面,只能算是那么多曾经真实发生过的史实里,所有拥有悲苦命运的人的缩影。 画里的世界,不能算是真实的世界,但它绝对真实地再现了曾经发生过的那段历史。 而没有人,可以改变历史。 所以慕云殊救不了葬身春楼那场火海的少女逐星,也救不了注定要被献祭给山神,沉入天池的新娘逐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