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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把长剑穿透应琥胸口的同时,周遭裹挟的银色气流如火焰一般灼烧着他的伤口,血液始终流淌不止。 “慕……” 应琥的手紧紧地抓着慕云殊的手腕,艰难出声,“慕攸,” 他猛烈地咳嗽着,一张面庞尤其苍白,可他却笑起来,声音粗哑了几分,有些阴测测的,“真是想不到啊……” “我居然,会死在你的手里。”他说这句话时,声音稍稍有些飘忽。 像是自己无论如何都未料到这一天似的。 他忽而看了一眼远处塌陷的山体,他想起来塌陷的地宫里,被他封存在冰棺里的那个女人。 他忽然不再笑了。 “慕攸。” 他的口腔里多了殷红的血液,说话时,他的嘴唇已经有些颤抖:“你……把她的魂灵放了吧。” 此刻,他看向慕云殊的神情,竟有几丝乞求的意味: “她是无辜的。” 他固执地把她的魂灵所在了那具躯壳里千年之久,怕见不到她,又怕再见她。 他用自己的私心,将她锁在身边一千年。 到最后,他也还是没能令她死而复生。 或许是人之将死,杀人如麻,向来扭曲的宦官应卿沅,心底最柔软的部分终于被他自己剖了出来。 她是无辜的。 她,从未爱过我。 应琥那双眼睛里,眼泪和着血液流淌下来,滑过他的脸颊,没入他的衣襟里,晕染出一片殷红的痕迹。 与此同时,慕云殊忽然拔剑,再扬手之时,已毫不犹豫地地割破了他的脖颈。 一剑,两剑…… 最终,应琥在他剑下破碎成了一道黑红的光影,上升至半空之时,又在顷刻间化作青灰,洒落在地上,被大颗大颗的雨水砸进泥土里。 慕云殊一瞬脱力,单膝跪在地上,剑锋深深地刺进泥土里,他握着剑柄的指节已经泛白。 那双眼睛里已经有了浅淡的水雾,朦胧模糊着,令他看不清眼前的一切,可脑海里,他的父亲,他的老师,面容却是那么的清晰。 慕云殊忽然仰面,迎着不断砸下来的雨水,闭紧了眼睛。 当如大梦一场, 他在今日,终于替自己的父亲,替老师报了仇。 晏灵川在看见他脱力,半跪在泥土里时,就连忙跑了过去,“慕云殊,你怎么样?” 他扶住慕云殊的手臂。 慕云殊猛地看向他,忽然攥住了他的手腕,“你怎么在这里?逐星呢?” 晏灵川被他拽地生疼,他“嘶”了一声,忙道,“我这不是怕你出事嘛?逐星好着呢,你放心你放心……” 慕云殊闻言,原本皱起的眉头稍稍舒展开来。 他松开了晏灵川的手腕。 那把长剑在他的手里渐渐消散成淡银色的光芒,收拢在他的手掌心里,慢慢没了声息。 “谢谢。” 半晌,晏灵川忽然听到他低声说了一句。 郑重又认真。 天色渐渐暗下来的时候,在《燕山图》里的逐星仍然一动不动地坐在窗框上,两只腿一晃一晃的。 屋里的女孩儿已经不哭了。 她被人按着换上了宽大的红色嫁衣,被锁链锁住的她已经失去了任何生的希望。 此刻她显得很麻木,愣愣地坐在那儿,红肿着一双眼睛,望着轩窗发呆。 逐星没有办法阻止这一切,就好像当初她陷在这里的轮回中时,也没有办法改变自己身为即将被献祭的新娘的命运。 就好像那时的慕云殊,费尽心思也没有办法令她从中解脱一样。 这个姑娘是早已死在千年前的人,逐星在这里听到的,不过是当年的影像。 新娘被按进像是木箱子一样的轿子里,作为被送给山神的礼物,被人抬着送上了天池。 剧情进行到这里,逐星也难免会跟着轿子里的新娘一起,来到献祭山神的天池旁。 逐星在轿子里,再听不到身旁的姑娘半点啜泣声。 轿门被人打开的瞬间,忽来的风吹着逐星的面庞,也吹得她而后系着的红色缎带跟随着长发一起乱舞。 这风渐渐盛大起来。 吹得那老巫师从凳子上摔下来,也吹得所有人在这尘土迎面的瞬间摔倒在地。 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从轿子里飞了出去。 骤然落入了一个人的怀里。 浅淡的药香裹着冷冽的味道袭来,逐星一怔。 她听见周遭所有人都在激动地齐声道:“拜见神明大人……” 这多像是那一夜。 彼时, 他的手忽然解开了那束缚在她眼前的殷红缎带。 缎带在他脱手的刹那,就已经随着这凛冽的风,在半空飘啊飘,最终落入了那散发着丝丝缕缕的寒凉雾色的天池水里。 逐星眼皮微动,睫毛一颤。 “逐星,” 她听见一抹熟悉的清泠嗓音在低低地唤她,“睁开眼睛。” 逐星几乎是下意识地,就睁开了双眼。 这一瞬,她眼前不再是朦胧的一片,周遭所有的一切,也包括眼前他的面庞,都是那么的清晰。 许久未曾看过这样一张隽秀如画的容颜,逐星此刻一睁眼,对上他的那双深邃的眼瞳时,心跳像是慢了半拍,她的呼吸有片刻凝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