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如今一群小姑娘不时脸红红地交流癸水来时的应对之法,瞧着总算有了小女孩该有的模样。 通过这半个月来的基础训练,这群小豆芽们面色看着红晕了许多,按照盛景意的说法,那就是心肺功能在逐步提升。坚持锻炼下去,她们说话力气都会更足,吹拉弹唱什么的自然也更放得开。 这些转变,都是盛景意带来的。 另一边,杨二娘正帮盛景意把签的契书收好。 亲兄弟明算账,哪怕林老板因为这次的事对她们心怀感激,谈生意时还是习惯把契书拟的清清楚楚。 大体来说,这契书还是盛景意占便宜,因为她只需要出主意、画图样,脂粉铺子那边推出的新产品便要和她五五分,而产品的研发与推广、销售都得由林老板负责。 这事自然没瞒着盛娘和柳三娘,母女四人就着合作之事聊完,盛娘抚着盛景意发顶说道:“既然签了契书,那就要用心些。” 她在秦淮河畔扎根多年,见多了人情世故,自然知晓利益比人情可靠得多。 要是能把彼此的利益牢牢地捆绑在一起,可比一直挟恩朝林老板讨要些胭脂水粉要聪明。 盛景意笑道:“那是自然的。” 第二日开始下雨,瞧着隐隐有了雪意,天气比往常更冷了,盛景意便顺势宣布户外训练结束,接下来她们的所有课程都安排在室内。 她给十二个小姑娘开完晨会,玲珑便领着含玉来见她。 含玉在如意楼地位不低,身边跟着两个丫鬟,一个擅长梳妆打扮,算是含玉的专用化妆师;一个手脚功夫很不错,平时负责帮含玉把那死沉死沉的琴抱来抱去,也帮着挡一挡那些不守规矩的客人。 人就不说了,光是箱笼什物也有好几箱,全是如意楼杂役负责抬过来的,不知道的人会以为含玉这是要到千金楼定居。 事实上这只是一个高人气姑娘到外面小住该有的架势! 含玉不是爱高调的人,只是她这次出来要是不高调些,难免有些踩地捧高的人会觉得她被如意楼放弃了,什么阿猫阿狗都敢让她跟前凑。 哪怕不太看得上小小的千金楼,她也并不摆什么架子,礼貌地跟着玲珑上楼见盛景意。 瞧见那粉雕玉琢的千金楼“小当家”,含玉明显愣了一下。 幸而她本就不是因为容貌才出名的,要论容貌她还排不上前三,她擅长的是琴艺,嗓儿也很不错。 含玉上前笑道:“这就是小当家么?” 她相貌温婉纤丽,语气天生带着几分独属于江南的温柔,听得盛景意都有点小心动。 盛景意说道:“含玉jiejie叫我名字便是,不必这般客气。”她邀含玉坐下,与含玉说起接下来的安排。这段时间十二个姑娘都在打基础,含玉来了,可以帮柳三娘分担掉音律方面的课程。 至于外头各种活动,含玉要是想参加也是可以去的,毕竟她们不能阻了含玉的前程。 含玉说道:“我也想歇一歇。” 这段时间含玉着实心力交瘁,主要是面对定国公这种人家压力太大了,外头还传言说定国公家小公子已经是她的入幕之宾,闹得别的客人来了也不敢找她,她的不少熟客都被人截胡了。 她倒也挺喜欢清静,只是她若不趁着年轻多攒些钱,老了该怎么办? 难道真的只能指望哪个男人能为她赎身? 即便真有能依靠的男人,她手里总还是要有点银钱的,要不然日子还是过不下去。 含玉觉得前路茫茫。 盛景意没让含玉迷茫太久,安排好含玉的住处之后便引她去见一见十二个练习生。 大半个月的户外锻炼,让练习生们充分享受了外面的灿烂阳光与新鲜空气,从瘪瘪的豆芽菜变成了水灵灵的小白菜。 含玉过来之前,盛景意已经正儿八经地给练习生们宣讲了一番,重点讲述含玉的琴艺有多高、人气有多旺。 有盛景意的铺垫在前,练习生们心里已经带上滤镜,见到含玉携两个清秀婢子踏入“教室”之后便觉得果然名不虚传。 她们小当家说得对,无论那个行当,能成为其中翘楚都很了不起! 双方对彼此的观感都挺不错,千金楼第一堂正式的音乐课就此顺利展开。 盛景意也蹭听了不少古代基础乐理。学好这些还是必要的,要不然她所知晓的那些曲子和唱词不好拿出来! 又过了小半个月,盛娘的病终于好了大半,可以下床了。 她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查账,一查之下她才发现看似不入流的手抓饼业务收入竟很不错! 由于出力的厨子和杂役们都能拿到一定的抽成,所以他们干起活来十分卖力,一个月下来主动想出了不少手抓饼新花样,一个摊位就能为楼里赚个三百多贯! 几个摊位加起来,一个月随随便便就能入账过千贯! 别看一千贯听起来不多,可这对她们而言已经很了不得了。要知道她们每个月要缴给官府的,顶了天也不过五百贯,剩下的钱完全足以维持她们千金楼的运转! 卖饼这么赚钱的吗? 就在盛娘对着账本愕然出神之际,千金楼迎来了这些日子以来的头一位客人。 作者有话要说: 盛娘:卖饼这么赚钱的吗? 小意儿:众所周知,只要客源充足,路边摊一个月轻松赚好几万…… 第10章 “公子,我们千金楼不开业。”出面的仆妇好言好语地劝说着,面色十分为难,“我们千金楼最近在休整期间,不能招待外客。” 那位被挡在大门口的少年公子眉心一皱,耐心地对那仆妇说道:“我不是来找乐子的,我听说含玉姑娘被借来千金楼了,不知能否让我见含玉姑娘一面?” 他身着华服,头戴玉冠,整个人透着一股子难言的清贵,不用说都知道他出身不凡。 难得的是他和人说话还颇为和气,丝毫没有以势压人的专横跋扈。 不消多言,这小公子自然是定国公之孙,姓徐,名昭明,取的是世道昭明之意,可见定国公对他寄予着什么样的期望。 偏这徐昭明却不按长辈的期许长,从小好音律,起初只是到处收集曲谱,后来还跑码头之类的地方记录船夫唱的号字,拉着来自天南地北的客商了解他们所熟知的词曲,称之为乐痴一点都不为过。 可惜他这个喜好,在旁人看来可能还能称一句“风雅”,在定国公看来便是不务正业了! 徐昭明在如意楼住了那么些天,得空便拉着含玉姑娘探讨乐理,他提供曲子和理论,含玉姑娘将它们弹唱出来,两人之间坦荡交游,不带半分龌龊,可惜传到别人耳里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徐昭明在家中挨了几顿打,禁足了一个多月,在他祖父面前装乖卖巧好些天,总算重获自由。 他听人说含玉姑娘被排挤出如意楼,被安排去个快倒闭的小破花楼,心中十分愧疚,叫随从揣上自己手头所有金银便寻了过来。 金银虽俗气,可他也知道对普通人来说这些阿堵物很重要。有了这些个阿堵物,含玉姑娘才能定下心来钻研琴艺! 仆妇听徐昭明言辞恳切,不知还要不要阻拦,却听背后传来盛景意脆生生的嗓音:“是徐公子么?” 徐昭明听到盛景意的声音,目光一亮。 少女的嗓音清亮好听,咬字清晰而轻快,颇有江州司马所写的“大珠小珠落玉盘”之感,分明没开腔唱曲,却已经叫人忍不住多留意几分。 想不到这快倒闭的小破花楼里还藏着这样的好嗓子!徐昭明望向盛景意的目光顿时充满欣赏:“姑娘是?” 盛景意还未回答,旁边的仆妇已经代为开口:“这是我们小当家。” 徐昭明不满地横了仆妇一眼。 这仆妇嗓音一般,再加上上了年纪,声音难免粗哑,虽不至于难听,却远不如盛景意那甘泉般的嗓儿。 仆妇被徐昭明这一眼看得心里直打突,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惹这位小公子不悦了。 “徐公子若不嫌弃,喊我盛姑娘便好。”盛景意含笑答道。 “不嫌弃不嫌弃。”徐昭明忙不迭地说道。 他一向格外偏爱嗓儿好听的人,用后世的说法来说的话,他就是个声控,听到好声音就走不动路的那种。 徐昭明没忘记走这一趟的初衷,边跟着盛景意往里走边说道:“不知含玉姑娘最近可好?我一直被家里禁足,才知道她被借到你们千金楼来了。” 盛景意没立刻回答,而是邀徐昭明在雅座落座,派人去把含玉姑娘请下楼。 徐昭明见盛景意年纪虽小,举止却落落大方,心中越发欣赏。 他打小被人宠着长大,既是觉得盛景意顺眼,便不觉得她身份低人一等,热络地问她可会唱什么歌儿,他家中有一些唱词感觉很适合她唱。 盛景意听着徐昭明热情的话,大致也摸清了他的脾性,含笑推说自己过去曾得过痴病,音律乐理之类的最近才开始学,没学得其中精髓,还不敢献丑。 盛景意这话说得坦坦荡荡,不曾隐瞒自己曾是个痴儿之事,徐昭明对她观感更好了。 正要再说,他余光却扫见含玉娉娉袅袅地走下楼了,脸上只施了淡妆,瞧着很有“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琢”的感觉。 徐昭明立刻起身迎了上去,殷殷喊道:“含玉姑娘。”这语气乍一听十分热切,仿佛见着了心仪的姑娘,可他下一句话便打破了这种有情人欢喜重逢的美好气氛,“你的琴呢?” 说着他还往抱琴的丫鬟那边看了看,神色颇为失望。 含玉:“…………” 盛景意:“…………” 看来这位徐家小公子很可能要把自己的一辈子献给音乐了,毕竟他是凭本事单的身! 含玉涵养极好,闻言便叫丫鬟上楼把琴抱下来。 不管徐昭明性格是不是有点古怪,光凭他出手足够大方、背景足够厉害这两点,她们就得好生招待。 徐昭明从小被宠爱着长大,一向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一点都不觉得自己说话太直接。 见含玉叫人去取琴了,他也叫人将备好的两份礼物送到含玉面前,一份是金银珠宝之类的俗物,一类是曲谱唱词之类的书册。 “我祖父生起气来很不讲理,这段时间他一直把我禁足在家里,我也不知道有没有连累到你。这些金银俗物你若是看得上眼便留下花用,当做是我给你赔礼道歉。” 徐昭明拿起一本曲谱,诚恳地向含玉说道:“以后我可能不能常来这边,只偶尔来听你弹几曲。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你能不能学一学这上面的曲子,下回我过来时你弹给我听听?” 含玉郑重地接过徐昭明递过来的曲谱,认真答道:“承蒙徐公子厚爱,含玉却之不恭。” 她到如意楼也好几年了,早已见过不少外客,很多人哪怕是来听琴的,心思也不全是在琴上,那往她们身上逡巡的目光是藏不住的。 只这一个徐小公子目光永远澄明直率,眼神不带半分污浊,有时候甚至会让她觉得自惭形秽,为自己生出借他这股东风从如意楼脱身的想法感到羞惭。 可惜便是这样坦荡相交,仍是避不开那些污言秽语和恶意揣测。 她们这样的人,配有知己吗? 含玉垂下眼睫,掩住眼底的黯然神伤。 徐昭明没那么多想法,他自觉与含玉说定了,又转身去与盛景意搭话:“你的嗓子真的很好,回头我叫人给你送几本曲谱和唱词过来,保准适合你唱。”他欢欢喜喜地补充道,“要是下回我过来时,你能唱几首给我听就好了。” 盛景意笑眯眯地说道:“徐公子家中有很多曲谱吗?” 提到自己的珍藏,徐昭明就精神了,滔滔不绝地说起自己的宝贝收藏来。 徐昭明收藏的曲谱和唱词有些是从前流传下来的孤本,老贵老贵了,他都舍不得翻,都是亲自另抄一本反复看;还有些则是他自己收集或者派人收集回来的手抄本,北曲南戏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