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
相亲对象都是恶毒女配,一见钟情的意中人是个男的,还是个直男! 她有心开口提醒一声,却慢了一步,只听见另一名少年唉声叹气道:“白兄啊,你这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了。姜二小姐蕙质兰心,温柔娴静,好多世家公子做梦都想和她结侣呢。” “齐家的雨薇小姐也很不错啊。看见她,我就想起一条江南雨巷,其中有紫薇花一样的姑娘……” “是吗?我倒是更喜欢齐新蕾。” 有个稍大一些的少年浮想联翩,“我见过她几次,这位齐小姐活泼娇俏,热情如火,双修的时候一定很带劲儿。” 说完眯眼一笑,还附带两声猥琐的“嘿嘿”。 舒凫被这突如其来的荤话撞了一下腰,脚底一个趔趄,下意识地伸手抓住江雪声外袍,踉跄着稳住脚步。 “道友,你还好吗?” 江雪声涵养极佳,心如止水,听荤话像听念经,连眉梢都没有动上一动,“年轻人口无遮拦,不必放在心上。” “不,我不是害羞。” 舒凫压低声音回答他,“我只是觉得有点恶心。现在不适合打人,是不是?稍等,我的身体有些不听控制。” 她说完自觉有些歧义,又抬起手来比划道:“我不是觉得双修恶心,是他的态度——” “我明白。” 江雪声可有可无地一点头,语气自然得近乎散漫,“所谓的‘情话’,就是要从情人口中说出来才作数。听毫无干系的旁人讲这些,确实恶心。” 舒凫:“……” 情话我没听过,您老人家倒是真的很会说sao话。 江雪声仿佛觉得自己还不够sao,凝目沉思片刻,又漫不经心地补充了一句:“其实,你大可不必为此介怀。有些人一辈子没有双修的机会,一点元阳留到陨落,也只能趁着年轻肖想一二了。如此一想,倒有几分可怜。” 这话不好翻译,一旦翻译成现代文,那可就太恶毒了。 舒凫:“……道友,这里还有孩子呢。” 江雪声:“抱歉,失言。” 舒凫:“抱歉,我第一次看见这么理直气壮的失言。” 江雪声:“真心话,自然理直气壮。自称‘失言’是一种礼节,道友不要当真。” 舒凫:“?” ——你明明是个修仙界土著,sao话却与我这个现代人不相上下,你究竟是什么人? 这一路上她影影绰绰地意识到,江雪声和柳如漪这两人,乍一看柳如漪光彩夺目,江雪声泯然众人,是个标准的“红花绿叶”配置,其实却恰好相反。 柳如漪称呼江雪声一句“先生”,也不是随口说着玩儿的。 江雪声最大的特别,就在于他看上去没什么特别的。 他对谁都彬彬有礼,温润谦和,对谁也都带着一份不紧不慢、游刃有余的从容,仿佛万事都从眼底过,不从心上走。 他好像什么都能看破,却又偏偏什么都不点穿,隔岸观火似的,带着一点宽宏大度的凉薄。 柳如漪艳若桃李(如果男人可以叫做桃李的话),满身的花刺也是锋芒毕露,一目了然。 江雪声处事圆融,没一点棱角,看上去是个任人搓扁揉圆的好脾气,然而实际上……能够若无其事说出“七成死”、“一辈子没法双修”的男人,想也知道,他不仅和“脾气好”三个字不沾边,而且缺德到祖坟冒烟。 虚伪,实在太虚伪了。 虚伪之人大多面目可憎,江雪声的“虚伪”却并不让人讨厌,只让人觉得又好气又好笑,甚至还有一点好玩。 舒凫只觉此人sao得别具一格,生怕一不小心被他带沟里,不自觉地退远了几步,转而和柳如漪走在一处。 柳如漪会意地冲她一笑:“先生讲话很毒吧?他一向是这样的。就连这点表面礼貌,也是为了避免自己太惹眼,耗费一百年才练出来。他总说我会损人,其实与他相比,我这点微末功夫还差得远呢。” 舒凫:“你的意思是……他练了一百年,才让自己学会委婉地骂人?” 柳如漪讶然道:“你居然觉得他委婉,你人真好!我看他最多只能‘委婉’三句话,第四句就原形毕露了。” 舒凫:“……” 实不相瞒,其实她也是这么想的。 她心中好奇,忍不住多问了一句:“柳道友,你为什么要称呼他‘先生’?你们年龄相差很多吗?” “那倒不是。”柳如漪随口道,“先生其实挺年轻的,也就比我年长个三五倍吧。” “倍。” 舒凫面无表情地重复了一遍。 柳如漪点头:“对,三五倍。” 不是三五岁,而是三五倍。 舒凫还是第一次听见这种形容。 柳如漪接着道:“至于我叫他‘先生’,是因为他带过我一段时间,教过我许多东西。” 舒凫:“比如说?” 柳如漪:“比如怎样委婉地骂人。” “……” 舒凫沉默半晌,用一种毫无起伏的呆板语调说道,“是吗,那可真是一门博大精深的学问。”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古人诚不欺我。 第十章 玉兔 兔兔这么可爱,为什么兔兔要吃我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古人诚不欺我。 舒凫觉得自己的人缘实在妙不可言,一会儿遇见个s,一会儿遇见个b,难得碰上一对志同道合的“神仙眷侣”,结果人家既不是眷,也不是侣。一个风情万种的美人是女装大佬,一个温文敦厚的老实人一点都不老实——老倒是老的,而且很有一点为老不尊的意思。 厉害厉害,佩服佩服。 为老不尊的江先生老神在在,少年们嫌弃骷髅晦气,他就一路替这个死无全尸的女鬼收着遗骸,还将人家的头骨托在手里,仔细端详:“这颅骨上有多处裂痕,眉心穿孔,后脑凹下一块,生前怕是吃了不少苦头。” 有胆小的女孩子缩了缩肩膀:“死状如此凄惨,岂不是要变成厉鬼……” “冤有头,债有主。” 白公子一派坦荡,一马当先地走在前方,“我们没干过亏心事,就算是厉鬼索命,也索不到我们头上。” 另一人提出疑点:“不过,这人到底是怎么死的?穷奇重现也就是这一两个月的事,如果被穷奇所杀,尸体还不至于变成白骨。” “就是啊。”其他人附和道,“就算真是穷奇,它也不至于一路走,一路啃,还一路往外吐骨头吧?” “好端端的一具尸骨,被拆解得七零八落,简直就像……就像……” ——就像分.尸现场一样。 不过这一次,分.尸的似乎是死者自己。 舒凫一路目睹了白衣少女的cao作,对幕后黑手心知肚明,却不太明白她这么做的理由。 如此大费周章,像拆解模型一样拆散自己的尸骨,一节一节藏在林中,当真只是为了恶作剧吗? 总觉得没这么简单。 舒凫顿住脚步,回顾自己进入林中以后的经历,在脑海中飞快地将来龙去脉梳理了一遍,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准确来说,她意识到“少了点什么”。 自打他们进入藏木林以来,这一路上风平浪静,除了一堆七零八落的陈年白骨之外,没有任何异状,也没有遭遇任何危险。 但江雪声分明说过——林中有瘴气弥漫,必须服用清心丸抵御。 在他们逛街途中,柳如漪也喋喋不休地向她科普了一路“神奇生物在哪里”,简而言之就是:藏木林是个远近闻名的妖兽大本营,不仅有穷奇,还有咬人的琼枝玉兔,吃人的大幺蛾子,强抢民男生猴子的猴妖,撩而不娶采花无数的公狐狸…… “真是太可怕了!” 柳如漪一本正经地总结道。 舒凫听得一愣一愣的,愣是没明白可怕在哪里。一个抢男人,一个撩女人,他们是来搞笑的吧? 但是,眼下的问题就在于—— 无论是兔子、猴子、幺蛾子,还是其他什么奇形怪状的鬼东西,一概没有出现。 传说中的妖兽之家,干净得像是刚迎接过卫生检查。 “有一种可能性。” 舒凫小声地自言自语道,“那百来块骨头,其实铺成了一条路。一条指引我们平安穿过藏木林,抵达某个地方的路。” 【答对了。】 江雪声的嗓音在她脑海中唐突响起,【可惜,我没有准备奖品。】 舒凫:【不必了。我还有一个问题,这位姑娘既然能够化形,直接给我们带路不就好了?为什么还要用尸骨作为路标?】 【……】 江雪声罕见地沉默了一瞬间,旋即恢复平静,【依我推测,很有可能是……她必须沿途摆放带有自己气息的尸骨,循着气息给我们带路。否则,她自己也会迷失方向。】 舒凫:【意思是……】 江雪声:【意思是,她生前不认得路,死后也没有治好。】 ——是因为路痴啊?!!! 舒凫第一次知道鬼也会路痴,内心最后一点恐惧和对鬼神的敬畏一起灰飞烟灭,整个人都松垮下来。 她懒得再去细想,索性直接在脑海中提问:【那么请问,这个路痴女鬼要带我们去哪里呢?】 没有回答。 因为下一秒,答案就以一种再直观不过的形式,清清楚楚、简单粗暴地撞入了众人眼帘。 穿过幽深的密林,在崇山峻岭俯瞰之下,黑魆魆的林木掩映之间,竟然有一方开阔平静的湖水。 水天一色,光滑如镜的湖面上,倒映着漆黑的天幕,以及珍珠和钻石一般璀璨的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