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节
凌山海。 舒凫记得,那是当今修仙界第一人、唯一一名大乘期修士,凌霄城现任城主的名字。 人人都说,除了号称“天外飞仙”的紫微仙君之外,如今举世无一人能与他匹敌。紫微仙君一天不入世,修仙界就一天无人能越过凌山海。 说实话,凌山海本人并无多少恶行,但或许是由于早年子嗣艰难,他对几个子女溺爱非常,更胜摇光峰,这才助长了大公子凌凤卿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气焰。说他是凌霄城的万恶之源,其实也不为过。 要从他眼皮底下取走凌凤卿的狗头,委实是一桩难事,需要从长计议。 舒凫怔了怔:“先生?这是……” “一些琐事。” 江雪声见她进来,便一挥手收了卷轴,神态温和地抬起眉睫,“今日怎么有空过来?我看你成日与钟岚她们在一起,倒像是不认得我了。” “我想去一趟讲经堂,看看白家那位小少爷,给他带点见面礼。” 舒凫也不与他客气,半开玩笑地直言道,“在九华宗若想炼丹、炼器,除了天权峰,也只能找先生您老人家了。要不,我给你打个欠条?” 江雪声懒懒地一点头:“不要提‘老’,一切都好说。正好,我有些东西要给你,你且看着送吧。” 江雪声给舒凫的,也不是什么稀罕珍奇的法器,大多都是他随手做出来的小玩意儿,或许是考虑到舒凫“想要靠自己通关”的愿望。若只是这些东西,就连怀古真人也会觉得太过寒酸,不会特意放在心上。 除此之外,还有一身整洁簇新的衣衫,红白二色,从里到外一应俱全,甚至附带一领与秋掌门款式相似的长斗篷,纯白底色上点缀着傲雪红梅;一串简雅大方的项链,吊坠上镶嵌着一大一小两枚鳞片,大的洁白,小的银灰,看上去宛如玉石一般,而且别出心裁地打磨成了花瓣形状。 “这两样东西,比起旁的更贵重一些,算是我和你两位师兄的见面礼。至于昭云那份,等她回来再补上。” 江雪声姿态闲散地指点着道,好像只是随手送出了几朵花,几样不值钱的首饰,“那身衣衫的材质是鲛绡,轻薄柔软,冬暖夏凉,入水不坠。鳞片是鲛人鳞,内蕴灵气,有助于你调理经脉。那斗篷……原本是如漪给自己做的冬装,我想让他新做一件,他偏偏不舍得,最后就拿了他自己的过来。” “不舍得?” 舒凫疑惑道。不知为何,她无法想象这个词出现在豪爽大方的柳如漪身上。 “莫非,这斗篷材质十分珍贵……” 江雪声:“要说珍贵,那也的确是珍贵。毕竟是鸿鹄的绒毛啊。” 舒凫:“?????” “不是,等一等。” 她一手已经抚上了斗篷柔软丝滑的面料,闻言只觉得一阵晕眩,连忙撤回手扶住额头,“你的意思是,师兄他……拔了自己的毛,然后制作成衣服,给自己穿?他这是图什么???” 江雪声解释道:“五凤色彩各异,皆有矜持,鸿鹄便是以‘白’为尊。如漪再怎样喜爱那些鲜艳色彩,也不能往自己的羽毛上涂,以免让其他四族看了笑话。” “他左思右想,只好寻了个折中之策,先收集自己的羽毛,再请天衍门染上颜色,制成衣裳。他那一柜子五彩缤纷的衣裙,若论材质,都是这百年来他褪下的毛啊。” 舒凫:“………………” “唉,鸿鹄羽的确是好东西,处处都用得着。只可惜如漪爱逾性命,就连我开口,也无法轻易得到。” 江雪声伸手轻抚那领斗篷,语气随意,仿佛只是在谈论一个难买的服装品牌,“若是炼丹、炼器需要,也只能趁如漪熟睡的时候,悄悄拔上一两根了。如今有了‘大黄’,凡事都要方便得多……” 舒凫:“……什么???” 不是??? 你刚才说什么??? 你刚才好像说了一些……不光是作为师尊,作为生物都非常过分的话啊?难道你煞费苦心找回这两只鸿鹄,不是为了保护珍稀动物,只是馋他们的毛??? 下鉴!你真是太下鉴了! “先生。” 舒凫忍不住发出灵魂质问,“对你来说,师兄只是一个没有感情的薅毛工具吗?” 江雪声一口否认:“当然不是。” 舒凫刚松了口气,便只见他一脸问心无愧地坦言道: “鸿鹄浑身是宝,样样皆有妙用。我在意的,又何止是他们的毛?” “你这是人干的事情吗?!!!!” “我不是啊。” 第三十二章 风云起 我知道,你想要挨一顿毒打 告别不是人、不说人话也不干人事的江雪声以后, 舒凫收好自己沉甸甸的见面礼,一边为师兄抹了把辛酸泪,一边通过传送阵,来到了传说中的“讲经堂”。 所谓讲经堂, 其实是位于九华宗群山边缘的一片屋舍, 占地辽阔, 内设讲堂, 看上去很像一座风格复古的大学。闲来无事时, 九华宗的修士便会在这里登坛论道, 为求道无门的散修提供一点福利。 每逢招生考试, 这里就成为了千百考生的候场区, 人声鼎沸, 热闹非凡。 不过,今日的讲经堂却有些不太平。 舒凫刚一落地,就看见常威在打来福——不对, 是看见白恬在挨打。 舒凫:????? 打人的少年她也熟悉,一张大众脸, 几点小雀斑,正是当初在藏木林出言不逊、唧唧歪歪, 被她一把扔进水池的“方公子”。 方公子实在是个小人物, 放在原著里连恶毒男配都算不上, 至多只能做个炮灰。要不是亲手揍过他,舒凫压根就记不住。 这剧情还挺环保, 竟然来个废物利用, 又把她碾过一次的炮灰送到她眼前, 可能是想让她把灰都给扬了。 除了方公子以外,还有几个少年虎视眈眈, 面色不善地将白恬围在中间。 舒凫一眼扫过,记得其中一个曾经怒斥柳如漪“不男不女,忸怩作态”;另一个是齐新蕾的脑残粉,曾经大放厥词说“凡人命贱,打死就打死”,被她一剑柄捣在门牙上,如今门牙还豁了个小口,嗖嗖地漏着风。 真可谓千渣百贱,各领风sao。 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挨过舒凫的社会主义铁拳。 这会儿他们一个个意气风发,全然不见当时的狼狈姿态,仿佛一夜之间进阶化神老祖,一抬手就能抹平一座山头。 舒凫进门时,只见“方公子”一拳将白恬打倒在地,紧接着又是一脚踹了上去,口中骂道:“姓白的,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也配和我jiejie抢位置?” 舒凫:“……???” 这才几天功夫,“白公子”怎么就沦落成了“姓白的”?你jiejie又是哪位? 舒凫一头雾水,只能转向一旁的吃瓜群众询问。有几个少年看得兴起,你一言我一语地向她解释道: “嗐,你道怎么回事?讲经堂有位方姑娘,才貌双全,家世显赫,据说和九华宗某位长老有交情。她在这里,住的是最好的房间,坐的是第一排最中间的位置,人人都得让着她。” “那位方瀚方公子,好像是她的远方亲戚,一口一个‘jiejie’,每天鞍前马后地跑着。说是族弟,其实贴身小厮也不过如此了。” “这姓白的道友,也不知是打哪儿来的,一个随从都没带,偏偏穿金戴银,一身昂贵法器,打扮得十分抢眼。他初来乍到,不清楚讲经堂的规矩,直接跑到第一排坐下……” “然后他就被打了?” 舒凫一脸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 就为了占个座? 就算是考研之前的自习室,也没这么凶残吧。 “可不是嘛。” 其中一个少年咋舌,“白道友似乎认识方瀚,当他是朋友,想跟他讲讲‘先来后到’的道理。你瞧,这还没讲两句呢!” 另一个少年叹气:“为了讨好jiejie,方瀚可是不遗余力啊。依我看,别说朋友,就算是亲爹他也能打。” 还有个少女忿忿不平:“白道友那么俊俏,真是可惜……哎呀!他怎么打脸啊!” 这下舒凫听明白了。 方公子——方瀚自个儿家世不显,在青城只能算个末流,不得不在白家人面前点头哈腰,给傻白甜少爷做舔狗。 不过,方家多半是某个大家族的没落旁支,虽然自己不够阔,却有一门隔着九曲十八弯、平日里高攀不起的阔亲戚。亲戚家有位金尊玉贵的阔小姐,恰好在讲经堂与他殊途同归。 方瀚抱紧“jiejie”这条新大腿,一转头就把白恬给踹了。 这方公子也是个狠人,大腿说换就换,而且立刻翻脸不认人,还会张嘴咬以前的大腿,可谓舔狗界中的豪杰。 鉴于他如此积极地给人做弟弟,又可以叫他弟中弟。 “给我滚开!” 弟中弟一拳打倒白恬,在他身上踹了两脚,回想起自己跪舔白少爷的屈辱时光,犹自觉得不解气。 “你那是什么表情?你以为这里还是青城,你还是白家大少爷,所有人都要对你俯首帖耳、言听计从?” 方瀚满腔怨愤,表情生动,活脱脱演绎出一副“翻身农奴把歌唱”的架势,“我告诉你,九华宗可不是你作威作福的地方!进了宗门,大小家族一律平等,我再也不会听你差遣了!” 这话说得十分巧妙,三言两语间,勾勒出一个仗势欺人、横行乡里的地头蛇形象,让旁人对白恬敬而远之,甚至幸灾乐祸地拍手叫好,喊一声“活该”。 舒凫暗地里环顾一圈,说来也是白恬运气不好,与他关系亲密的小伙伴一个都没到,尽是些歪瓜裂枣抱团。 方瀚一伙人早就对他不满,这会儿逮着机会,自然要把他往泥地里踩,顺便给自己艹一个饱受压迫的悲情人设,踩着傻白甜的脊梁骨上位。 至于傻白甜本人,他莫名其妙挨了一顿拳脚,倒也没发怒,反而老老实实地检讨道:“抱歉,方公子。过去我倚仗父母宠爱,自视甚高,盛气凌人,对你们多有冒犯之处,实在惭愧得很。如今我已经痛改前非,保证绝不再犯。” “哼,这还差不多。” 方瀚得意地冷哼一声,却只听白恬话锋一转,又道:“不过,既然九华宗人人平等,为何这位置别人坐得,我就坐不得呢?” 方瀚:“……” 舒凫:“……” 方瀚:“给我打!!!” 哦豁,完蛋。 若换在以往,白恬还是个趾高气扬的小公子,舒凫未必会插手一群纨绔少年打架。 但白恬虽然人傻,心地却不坏,又懂得反躬自省,一看就是个成长系的好苗子。爱才之心人皆有之,她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让人给掐了。 再者说,白家夫妇都是明白人,当初帮她说过不少话。她投桃报李,照看一下他们的儿子也是应当。 舒凫想到这里,拨开人群上前,左手解下悬在腰间的孤光剑,一抛一接,连同剑鞘一起握在手里。 那方公子委实当得上一句“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弟弟行为一套接一套,不仅抬腿踹白恬,甚至还想迈开腿从他身上跨过去,让他体验一番胯.下之辱。 白恬:“等一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