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节
不是风动,亦非幡动。 “凫儿,过来吧。从这里看去,景色应该会更美才是。” 第一百四十一章 燕尔方初 我把你留在,深深的车辙里 “凫儿, 过来吧。从这里看去,景色应该会更美才是。” 江雪声朝向舒凫伸出手来,在清明如水的月色映照下,他舒展的掌心皎洁如白玉, 仿佛也托着一道月光。 他道出这句话时神色从容, 仿佛没有半分遐思, 只是真心诚意地邀请舒凫一起赏月。 但大家都是成年人, 无论怎么想, 舒凫都不相信这条出水白龙(或者出水昙花)会如此纯洁。 好端端的, 大半夜拖她下.海……哦不, 下水, 总不至于要在寒潭里比试自由泳吧? 话虽如此, 舒凫一边腹诽,一边还是慢慢俯下身去,抬手轻放在江雪声掌心, 而后紧紧握住了他。 “好。” 她答应道。 “……” 江雪声安静地伫立于水中,半身隐没在潋滟的波光间, 发顶刚好与舒凫腰部齐平。她低头向他望去时,上下颠倒, 是个难得的俯视角度。 她这位师尊一向很不服老, 重生时将五官捏得格外水嫩, 无论经过多少年,始终都是一张二十出头的小白脸, 连嘴唇上的绒毛都没有多长一根。 时至今日, 舒凫与江雪声一个长大, 一个冻龄,两人并肩而行时, 在不知情的外人看来,倒像是同龄的青年男女一般。 尤其江雪声仰头看人时,瞳仁漆黑,细细碎碎的星光和月光落在眼眸里,一双桃花眼闪烁发亮,再配上他认真专注的表情,三分的少年气都涨成了十分,一个晃神便会被他迷惑。 ……sao,真是太sao了。 最可怕的是,他不仅sao,而且sao得很清纯。 也只有在此时,舒凫眼中的“江雪声”,才会与遥远回忆中的“应龙君”相互重叠,令她如梦方醒般想起,他也曾有过那样青涩、稚拙,踉跄着摸索前行的岁月。 对江雪声来说,那些年月虽然辛苦,却也是珠玉一般美好的时光。 每当舒凫思及这一点,再想开口与他对线,气势上便先弱了三分,心中无端滋生出一段柔软的悲悯和怜爱。 归根到底,还是当年的应龙君太苦了。 所以,无论现在的江雪声怎么狗,舒凫只要在心中默念一句“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便会不自觉地原谅他。 “先生,我……” ——扑通!!! 舒凫刚要开口,忽然只觉一股大力从江雪声手上传来,刹那间站立不稳,整个人直挺挺地向寒潭中栽倒下去,一脑门糊进冰凉的泉水里,溅起一片巨大的水花。 舒凫:“?????” “如何,吓着了吗?” 江雪声的笑声在她耳边响起,“凫儿,与我说话时不可走神。若不然,可是会遭暗算的。” 舒凫:“…………” ——原谅个屁,给老子爬!!! “先生真是好兴致。大半夜在这里等着我,原来是想和我一起打水仗。” 舒凫自然不会白白吃亏,将手一扬,捏起个御水的法诀,引来一旁山壁上悬挂的瀑布,如同挥舞白练一般,劈头盖脑朝江雪声脸上泼了过去。 然而,堪比高压水枪的飞瀑刚一靠近江雪声,水势便被他周身笼罩的灵力化解,旋即消弭于无形,化为空气中弥散的清凉水雾。 江雪声叫住她:“等一等,我——” “少废话,接招!” 舒凫不甘示弱,一眼瞥见寒潭周围环绕着几株桃花树,随即手势一转,运使谢芳年传授的剑诀,以飞花为剑,毫不客气地向江雪声身上招呼过去。 昔有东瀛千本樱,今有中原千本桃,实乃异曲同工之妙。 江雪声不紧不慢地闪身避过,摇头叹道:“凫儿,你出手也太狠了些。” “哪里。与先生相比,我可不敢认这个‘狠’字。” 舒凫将湿漉漉的黑发甩到脑后,反手抹去脸上水渍,抄了一截折断的桃花枝在手里,“你想动手比划,我自会奉陪。” 江雪声察觉到走向有些不对,试图解释:“不,我不是想与你比划……” “那你想做什么?” 舒凫一挑花枝,比了个剑法起手式,直直指向他面门,“人生苦短,时间紧迫,不妨直说。几千岁的人了,别老整这些青春期男生的恶作剧,说实话挺雷的。” 江雪声:“不,我也没有几千岁……” ——讲道理,什么青春期恶作剧,他哪里懂得这些? 他只是担心自己跟不上时代,这才特意拉下脸来,旁敲侧击地询问了邬尧和师小楼,他们“与伴侣之间如何相处”…… 邬尧就算了,他只需要把“哄我.jpg”贴在脑门上,一连贴三天,所有的情感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要么是对方哄他,要么是对方把他给甩了,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顺便一提,前者与后者之间的比例,大约是1:10086。 至于师小楼,他面带意味深长的微笑,神秘兮兮地回答道:“龙君,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其实,姑娘家都喜欢调皮的男人,你现在还不够皮。” 江雪声:调皮?我看你像个憨批。 他一面这么想着,一面还是将信将疑地如法炮制,按照师小楼的建议尝试了一下。 有一说一,万一师小楼这次是认真的呢?他毕竟是合欢道个中高手,所有熟人中独一份,论阅历远在江雪声之上。 结果,江雪声刚把“皮”字打在公屏上,就迎面吃了舒凫一招千本桃。 ……天凉了,师小楼新长出一身漂亮厚实的湖蓝色羽毛,是时候收割一波,给舒凫做件新斗篷了。 …… “凫儿,你先息怒。” 江雪声抬手止住舒凫,也不含糊,干脆利落地将师小楼供了出来,“我惦记着你近日辛苦,只是想逗你开心,绝没有作弄你的意思。事情是这样……” 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 舒凫这才收回自己四十米的千本桃,啼笑皆非地抽了抽嘴角,委婉道: “先生,我寻思着吧……你是不是,被师前辈给作弄了?” 万万没想到,在某些特定的方面上,他还真能如此纯洁。 千年老处龙,果然是一种神奇的生物。 江雪声:“……我想也是。抱歉。” 见他似乎是认真烦恼,舒凫缓缓吐出口气,反过来宽慰空巢老龙:“先生,你要想逗我开心,其实用不着费这些心思。光是和你一起看月亮,我就觉得心满意足了。” 江雪声也松了口气,顺手将舒凫揽到身边,却只听见她接着道: “而且,像你这样又sao又狗的老男人,虽说年纪大些,也不必去学那些‘年轻人的把戏’。毕竟,和你一样sao的年轻人,在当代还是不多见的。” 江雪声:“……” ——这话听上去,怎么一点都不像是夸我呢? 但他的脸皮坚.挺如城墙,一向能将讽刺替换成夸奖,当即微笑道:“凫儿过奖了。” 舒凫:“我没夸你。” 方才被江雪声这么一拽,她从头到脚都湿了个透,乌黑濡湿的长发一绺绺贴在面颊和锁骨上,澄净清凉的泉水滑过皮肤,细雨似的,从发梢淅淅沥沥地向下滴落。 二十年过去,她的眉眼和身量早已长开,本就是盛极的容貌,如今在美容养颜的灵泉水里洗过一遭,越发显得亭亭玉立,宛若映日红莲。 “……” 江雪声伸手抚上她面颊,本想使个法术为她除去水迹,不知为什么,手下却久久没有动作。 或许是因为,触碰着舒凫光洁如皎月的脸庞,莫名让他回想起——过去无数次出生入死的杀伐中,这张脸沾染过斑驳的血污,也曾留下过触目惊心的伤痕。 最近一次深入魔域,她也不是毫发无伤。 就算是铁打的人,疼痛和疲惫同样会沉积在她身上。所以,江雪声才与秦欢商定,每次舒凫回家,都会安排如此盛大的接风洗尘。 倘若没有他,不是为了他的“大计”……舒凫本该一直如此,潇洒恣意,轻松快活,如明月般皎皎无瑕。 江雪声一向桀骜自负,自以为稳如老狗,面对谁都能游刃有余,决不会让舒凫身陷险境。 ——但是,面对天魔,面对不可捉摸的未来,他还能一直自负下去吗? “其实,远渡说的没错。” 他忽然开口道,“凫儿,这原是龙凤自己的事情,你不必陪我们冒这些险,受这些罪。旁的也就罢了,如今狡慧和南宫溟受创,接下来天魔只怕会……” “先生,你都听见了?” 舒凫反问道,语气中丝毫不显意外,“是因为‘守心鳞’吗?这些年来,我不仅能感觉到鳞片发烫,而且多多少少,还能听到一些来自先生的声音。我想,先生应该也是一样。” 她略一停顿,抬起头定定望着他道: “既然如此,你就该明白我的心意。无论前路如何,我都从未想过要半途而废。” ——“守心鳞”,龙族身上仅此两片的至宝。 应龙君的守心鳞,一片被他赠送给舒凫,另一片随着他的本体一同深埋地底,始终留在距离龙神心脏最近的位置。 据说,“守心鳞”的效力远胜于姚魏两城的结缘花,不仅能让道侣心意相通,互相体验对方的感受,甚至互换身躯,还有各种神秘功能静待解锁。 然而多年以来,这枚鳞片闲置在舒凫身上,最多只能算个高级传感器,一直未奏全功。 ——原因很简单。 这个世界的龙族,有个“龙性.yin”的微妙设定,也许是因为这一点,守心鳞对“道侣”的判定标准也很奇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