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节
某鸽自我发酵中,苏遥并不知道,看着他给缠好白布,便瞧见齐伯从外头回来了。 他出门买把扇子的功夫,外头又下起雨来。 天色阴沉沉,估计午后再不会来客人了。 齐伯仔细收起伞,抖落雨珠子,却面色稍有凝重:“公子,我方才出门,听闻朱家已被抄了。” 苏遥一顿,低声道:“这么快,今早的事吗?” “说是昨日后半夜的事。”齐伯道。 朱家在承平坊,今儿又下大雨,许是离得远,才这会子听到风声。 “他家那个小孙女儿呢?”傅陵抬眸。 齐伯叹一声:“于家中自缢了。” 傅陵微一默,苏遥也暗叹一口气。 也还没有多大…… 其实早该想到,是不是她所写,她都活不成。 只是当真听到,仍是心惊。 如今,却是死无对证了。 傅陵默一会儿,低低道:“是个可怜人。” 齐伯接口:“还不止如此。听闻金玉坊和陈氏刻坊承制此书,也被抄了,连同校对司的大小官员都一并被扣下了。” 苏遥与傅陵对视一眼。 苏遥顿一下,轻声道:“倘若咱们旧京刻印之物中,皆没有那句话,那朱贵妃就是被人所害。如此一查,会不会……” 傅陵微微笑了笑:“但进给今上的那本中,千真万确地有。倘若外头没有,那本中却有,朱家是不是故意如此,专写给今上一个人看,故意暗讽他呢?” 苏遥一惊。 齐伯也愣住了:“朱家怎么敢如此大胆犯上?今上也不可能这样想……” 又道:“朱家写这种大不敬之言,专门呈给今上,对自身又有何好处呢?这怎么可能呢?” 傅陵缓缓勾起唇角:“也并非没有可能。当初,分明是今上当年血洗京城,却歪曲事实,说前太子谋反,自己是清君侧。如今,谋反的帽子,还扣在前太子身上。” 傅陵笑一下:“许多人皆忘了,朱贵妃的生母,正是前太子的乳母。只是过世得早,且如今大伙儿不太敢提起。” “当年选妃,朱贵妃也差一点就是前太子的人了。” 傅陵缓缓道,“二人,可是青梅竹马。” 苏遥再度惊讶。 朱贵妃果然是个狠角色。 这样的出身背景,还能在今上身边,位极贵妃。 傅陵只淡淡笑一下,眸光微沉。 齐伯再道:“这也许多年了。倒也未必会因为早年间一些有没有的情谊,就如此犯上……” “事到如今,说不说得通,敢不敢,做没做,结果都已定。” 傅陵语气平静地总结,“总之,只要朱贵妃敢在今上面前提起前太子,朱家,便再无翻身之日。” 若当真是有人暗害,此人手段真让人心惊。 这是一定要置朱家于死地。 傅陵只神色平静地勾起嘴角。 他已知道是谁动的手。 这样诛心的手段,也只有一个人做得出来。 他仍托着苏遥的手:“害怕了?” 害怕倒不至于。 又与他没关系。 苏遥只是……略有心情复杂。 毕竟某些手段,发生在身边和看书时,感受不同。 苏遥摇摇头,又垂下眼眸:“只是有些唏嘘罢了。” 傅陵却轻轻握实了他的手,温热的手心只与苏遥隔一层白布。 苏遥不由抬眸,对上傅陵深沉的眼眸,蓦然有些心慌。 傅陵缓缓勾起嘴角,正要开口说话,门口却忽然现出一人,一脚踏进门,仍回着头不住声地嘱咐:“哎呦,你就不会仔细些!苏老板处皆是书,快把伞搁外头,别弄脏了人家的好地板……” 苏遥一回头,忙起身去迎:“刘掌柜怎么来了?” 傅陵眼眸一沉。 谢氏刻坊的刘二掌柜本是好眼色,但此刻只一腔死里逃生的欢喜,却并未察觉,忙忙地便跑来,口中笑道:“哎呦苏老板您不用迎我,坐着就行坐着就行。” 又回头吩咐小厮:“愣着做什么,快把东西拎进来,仔细些哈。” 苏遥一瞧,两个小厮捧着三五个红木大盒子进来了。 苏遥奇怪:“刘掌柜这是……?” “百宝阁新进一批新鲜摆件,我瞧着好,送给苏老板瞧瞧。”刘掌柜笑笑,“我不大会挑,瞧着哪个都好,就都给苏老板送来了。” 又四下打量一圈:“先前我就说,您这店布置太素了。文雅归文雅,摆件多了,也不一定就显得俗气不是?您瞧着摆,多得是呢!” 苏遥不明所以,也不敢收:“无功不受禄,刘掌柜如此,我……” “哪能无功呢?” 刘掌柜应声道,“我这可是多谢苏老板救命之恩呐!” 左右店中也无人,苏遥一脑门子疑惑,便请他去后院花厅中坐坐,详细说一说。 一回头时,才念起傅陵,正要开口说话,却发觉傅陵面色黑沉。 刘掌柜这才反应过来,拱手道:“这位公子风采不凡,却是少见。苏老板您这书铺生意红火,新招的二掌柜呐!” 我哪招得起二掌柜。 苏遥客气笑笑:“不是不是,是我家租客。” 租客? 在柜台坐得跟个大爷似的。 这种吐槽刘掌柜自然不会说,随口称赞两句,便要同苏遥去花厅。 苏遥笑笑点头,又望向傅陵,随口道:“那我先去同刘掌柜说句话,今儿且闭店吧,想是无人再来了。” 傅鸽子被人打断了,心情不好,只高贵冷艳地点个头。 刘掌柜微微蹙眉。 这语气……租客? 刘掌柜的眼风于暗中瞄上两下,瞬间明了。 又笑骂一句自个儿糊涂:这架势哪是什么租客? 人家苏老板害羞推说是租客,你还真信了不成? 刘掌柜自心内笑出一脸褶子:怪不得和我家大小姐退亲呢,原是如此,也不早说! 早说我送些大喜大吉的摆件来不正应景么! 回去我就补上! 第45章 风雨(三) 雨势甚大, 后院的紫薇花瓣细细碎碎地飘了一院子。 刘掌柜自回廊起, 便热切地拉住苏遥的手,口中只絮絮道:“苏老板不知道,我上个月算命,西山那位老先生便说我要走贵……” 他拉一下, 又惊讶发觉:“呦, 您这手是怎么了?” 苏遥顺势抽回来,笑笑:“不打紧,划个口子。” “瞧着还挺严重,深不深啊?可得小心着, 留个大印子就难看了。”刘掌柜皱个眉, “我记得, 济仁堂有个膏药,除疤最好用。” 又回头嘱咐:“待回家问问夫人,叫个什么名,回头给苏老板送来。” 那小厮恭顺应下。 苏遥只推脱:“刘掌柜既告诉我,我去济仁堂问问就行了。” 见刘掌柜仍要客气,他忙问起正事:“刘掌柜方才说救命,是怎么一回事?” 刘掌柜又现出死里逃生的窃喜, 却略微压低声音:“苏老板,朱家那个事,您知道吧?” 苏遥点头, 又微微蹙眉:“略有耳闻。” 成安奉上两杯茶, 刘掌柜抿一口, 轻声道:“您不知道,那本书,金玉坊差点就找我们谢氏刻坊做了。” 苏遥一惊。 又奇道:“可金玉坊不是一向与陈氏刻坊出本么?” “苏老板不知道,自我家给您出过《海棠绮梦传》,许多刻坊都来找过我们了。” 刘掌柜端着瓷盏,“三刀先生正红火,许也是因此,金玉坊便找上我们来了,还给了极高的价格。” 《海棠绮梦传》的精刻本做工甚好,纸张刻印皆一等一地出挑,苏遥当时看到,还担心谢氏向他要的价格亏本。 亏倒不亏,只是也赚得并不多。 苏遥点头,又道:“但那本书,刘掌柜没答应出?” 刘掌柜顿时欢喜:“那可当真多谢苏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