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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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你”黑衣男人焦急地看着她。 温夫人决然道“秦管家,你跟随我多年,理应知道我最大的愿望。” “桃夭真的会要了你的命。”黑衣男人的拳头攥得咯咯响,“她杀妖如麻不会下不去手。” “我只要你保持缄默。”温夫人镇定道。 闻言,桃夭半眯起眼睛“媪姬,你真是个固执又不知轻重的妖怪。” “不要”黑衣男人觉察出不对,瞬时捡起自己的剑站起来。 剑拔弩张之际,一道青影自墙角而现。 柳公子一手捂着心口,一手扶着墙壁,脸色煞白地喘着大气。 桃夭嫌弃地看着他“你怎么看起来跟难产似的” “难受,想吐。你的药还是不行。”柳公子冲她摆摆手,“我找到小和尚了。” 闻言,温夫人脸色骤变“你是何人” “他是刚刚跟我一起被送进来的病号呀。”桃夭替柳公子说道,“你方才同我聊天聊得太专注,都没注意到后头床位上还有这么个喜欢在别人家里到处乱钻的家伙。” “桃都的家伙什么时候也跟妖物为伍了。”黑衣男人冷冷打量着柳公子。 柳公子哼了一声,没搭理他。 “药是好药,我早提醒过你宜静不宜动。” 桃夭一翻白眼,又朝柳公子身前身后瞄了瞄,“不是找到了么人呢” 柳公子虚弱地摇头“带不出来。” 桃夭皱眉。 一听他这样说,温夫人突然从极度的紧张里松懈下来,嘴角竟然还泛起了笑意。 桃夭略一思忖,对柳公子道“带路。”说罢又捏了捏温夫人的肩膀“夫人也一道去吧,你不在我身边的话,我怕我一个不高兴就把手里那腐骨蚀rou的药沾到你或者你身边人的身上了呢。” 温夫人咬牙不语。 “随我来,在地下很深的地方。”柳公子朝房门走去,“入口就在隔壁房间的东墙上。” “你不需要搀扶吧”桃夭看着他吃力的步伐。 “你少说两句废话,我感觉会好很多。”柳公子头也不回道。 桃夭笑笑,推了推温夫人“走吧夫人。” 温夫人无奈,心不甘情不愿地挪动了步子。 第61章 照海5 能把密室设在这么深的地下,也算用心了 宽敞古朴的房间,装饰精致,家具考究,房间外放置的长明灯,既不暗淡也不刺眼,把这个地底深处的世界笼罩在一个相当舒适的光线里如果整个房间不全是红色的话,应该会让人更舒服。 所有的窗户上都贴了红彤彤的喜字,柜门上也是,刻意营造的喜气反而让人体会不到欢乐。 宽大的红木婚床上,磨牙与个十七八岁的姑娘并肩躺在龙凤被下,双目紧闭沉睡不醒,两人露在外头的左右手,被一条半黑半红的丝线紧紧缠在一起,延伸出来的线头却又绑在一只青筋突出、老如树皮的左手上。这只手的主人如今正瘫坐在离婚床几步开外的地方,八十岁往上的老妪,穿了一身怪里怪气的红袍子,干瘦得像具尸体,被绳子五花大绑起来后就更像一块不好吃的腊rou了。老妪面前还摆着一张神案,奇形怪状的香炉下头压着各种颜色的符咒,香炉里也不知烧的什么,散发着令人不悦的焦臭。 桃夭推开温夫人,也没问这老妪是谁,几步走到床前,摸了摸磨牙的额头,又掀开他的眼皮瞅了瞅,当她的视线落在绑住两人的丝线上时,不禁皱起了眉头。 “磨牙”她轻轻拍了拍他的脸。 回应她的只有磨牙微弱的呼吸声。 “叫不醒的。”柳公子摇摇头,“你看见他脸上的指印了没刚刚我打的。” “你也不怕打死他。”桃夭瞪他一眼,朝身后那老妪努努嘴,“你绑的” 从他们进房间到现在,这老妪一直是清醒的,半开的眼皮下,一双浑浊到发灰的眸子用超乎寻常的镇定,观察着他们的每一个动作,一点都不惊慌,好像闯进来的只是几个走错路的小孩子。 “只能先绑起来。”柳公子冷冷看着老妪,“他们仨现在可是连在一块儿的,我看这满眼的红,还有磨牙跟姑娘身上的喜服,分明是合婚之术。但又总觉得哪里不对。你仔细看看她的左手食指。” “食指”桃夭低头看去,绑住磨牙他们的丝线从床上蜿蜒而下,另一端乱七八糟地绕在老妪的左手上。她定睛细看,旋即微微变了脸色那条丝线并不是单纯地绕在老妪手上而已,丝线的最末端,竟是从她食指指尖里“长”出来的。细细的丝线,从皮rou中钻出,绵延到无限长,又分叉成两股,把另两个本与她毫无牵连的人跟她绑在了一起。 桃夭起身,迅速回到磨牙身边,抓起他的胳膊一看,果然,凌乱叠绕的丝线并不止是缠绕,分叉出来的两条线头分别扎进了他与那姑娘的指尖。 她眉头一皱。 “公子,你把老婆子绑得太紧了,能松开么”老妪突然开口,咧着没牙的嘴,朝柳公子露出难看的笑,“看起来你们也是懂行的,该知道若是我出了什么纰漏,床上这对新人也会跟着遭罪的。” 桃夭厌恶地瞟了她一眼,走到温夫人面前,指着婚床“这就是你替女儿举行的婚礼” 温夫人笑“这是唯一让山海过上好日子的办法。” “我从不认为一个阴毒的老巫婆能带给人好日子。”桃夭冷晲着这个自以为是的女人,“你是不是吃错药了” 温夫人看着她“你们桃都的人,应该从未被人当作猎物甚至玩物吧,东躲西藏,嫌弃排挤,肆意虐杀,伤心欲绝,这些词语从没在你桃夭的生命里出现过吧。” 桃夭没说话。 “所以我为女儿选一条远离悲伤的路,有什么错误”温夫人看着婚床那边,眼神前所未有的温柔,“山海这样温驯善良的孩子,应该有一个跟她匹配的身份。但这个身份绝对不是媪姬的女儿。我要她做一个真正的人类,有血有rou,吃五谷杂粮,过春夏秋冬,眼睛里看到的是鲜花与心上人,而不是冷冰冰的死亡时间。她不能跟我一样,绝对不能。” 所有人都没有说话,只有她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 “多好的娘亲哪。”老妪打破了沉默,嘶哑的声音像她的身材一样干瘦,没有一丝生命力,“姑娘你就体谅体谅温夫人的心情,就当什么都没看到吧。我的合婚之术一旦开始就没有办法结束了,你若杀了我,温小姐与小和尚也会同时没了活路。” “合婚之术”柳公子怒视着她,抬手指着温夫人,“老婆子,你骗骗那只蠢妖怪还行,想骗我,再修炼十辈子都未必成事。”说罢,他还气不过,一脚踹到老妪的背上,老家伙“哎哟”一声倒在地上,一丝不易察觉的慌张从她脸上闪过。 “你打死她也于事无补”温夫人腾一下站起来,跑到老妪身边把她扶起来“许婆婆你还好吧”边说边不顾一切去解她身上的绳子,指甲劈开都不管,仿佛绳子捆住的不是老妪,而是她期待已久的即将实现的愿望。 “夫人你且安心,许婆婆答应你的事,一定办到。你不要管我。如今他们奈何不了我,只等这次合婚完成,山海小姐便再不是妖怪之身了。”被称为许婆婆的老妪压着嗓子劝慰她,“再等等再等等。” “夫人”黑衣男人上前将她拉起来,抓住她的手道,“别再解了,别再做无用的事。” “许婆婆年岁已大,经不起他们这样的折腾,你不是有剑吗把绳子割开”温夫人推开他,下了命令。 他迟疑片刻,并没有举剑,他不关心这个婆子难受不难受,看着身边的桃夭,他只问“能不伤夫人与小姐的性命么” 桃夭躬身,用指尖挑起躺在地上的丝线,凝视着丝线上红黑相交的颜色,说“你问得太晚了。” 他一怔。 第62章 照海6 “如今你家小姐能不能活,已经不由我说了算了。”桃夭叹气,“你们上哪里找来的这个婆子” 他想了想,说“她是天水镇最出名的大夫,专治别人治不好的病,不但管人的事,还管妖的事,从无失手。好几年前她已退隐江湖,夫人与我在深山里寻了七天才寻到她的归隐处。” 桃夭斜睨了老妪一眼,揶揄道“竟是个同行。既已退隐,你们如何说服她重出江湖。” “并没有多说什么,也没有支付昂贵的报酬。”他回答,“夫人只说,希望她体谅一个母亲对女儿的珍爱。” “然后她就同意了”桃夭瞪大眼睛。 “她说,妖就是妖,人就是人,原本泾渭分明,再厉害的妖也只能是修成人形,成不了真正的人。但是,若有外力促成,也不是不可能。”他顿了顿,继续道,“夫人与她谈得十分投机,她句句话都说到了夫人心里。最后,她说她是个看中缘分的人,夫人与她有缘,她愿意助她一臂之力,让山海小姐摆脱身为妖怪的宿命。” 桃夭弹开手里的丝线,回头看着躺在床上的磨牙,说“这就是她的法子” “小姑娘,或许你很有来头,能让温夫人秦管家都忌你三分。”坐在地上的许婆婆抬起皱纹纵横的老脸,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但你却不了解老婆子我的本事,普天之下可能只有我能救得了这个姑娘。唯极净之魂可绝妖身,加上我的赤玄绳,山海小姐为人之时指日可待。今日你若成全我们,便是成全了一条宝贵的人命。” “极净之魂”桃夭冷笑,“小和尚么” 许婆婆也不隐瞒,直言道“出家之男童,六根清净,心澄如镜,世间再没有比他们的魂魄更干净的了。我以合婚之术让山海小姐与小和尚心脉相连,小和尚的魂魄一旦入了山海小姐的身体,便可起清洗之用,当她的妖魂被洗干净之后,她也就变成了真正的人类。当然,一个小和尚的魂魄是不够的,这一年来,为了替夫人完成愿望,全赖秦管家奔波劳累才能寻来足够数量的小师父们。必要的牺牲无法避免,大家都是为了山海小姐的幸福在努力啊。” “清洗”桃夭好像在听一个笑话,“我家磨牙果然是时运不济,一来这里就被你们看上了。”她转身看着温夫人“你真的相信用一堆小和尚的性命就能让你的女儿变成人类” “我只知道,经过这一年的努力,山海身上的妖气已经越来越弱。”温夫人说罢,突然跪了下来,额头重重磕在地上,“你要怎么对付我我都认,只求你成全山海。我们母女所有的不幸,都来自我们是妖怪的事实,我要把山海好好地送到她父亲面前,我要让这个身为人类的男人亲眼看到他放弃的不是一只卑贱的妖怪,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我要他好好抱抱山海,我要他明白他曾犯下多么大的错误。” “夫人”秦管家的声音有些哽咽,不知为何,跪在了她的面前。 柳公子坐在床边,伸手探了探磨牙的鼻息,低声说“桃夭,磨牙的呼吸越来越弱了。” 听罢,桃夭没有露出任何担心的神情,她蹲下来,扶住温夫人的肩膀,让她抬头看着自己。 “温山海身上的妖气变弱是事实。”桃夭认真看着这个眼中带泪的女妖怪,“但这并不代表她快变成人类了。” 温夫人一惊“你什么意思” 桃夭叹气,瞟了许婆婆一眼“你们啊,少信庸医多看书吧,心眼这么恶毒的婆子,你们这些不够聪明的寻常妖怪怎可能是她的对手。” “你究竟在说什么”秦管家不安地看着她。 桃夭吸了吸鼻子,说“你们的山海小姐快死了。” 嗵一颗石子儿砸进河水里,溅起亮晃晃的水花。 晚霞在天边烧成了一条条深深浅浅的红,落在水里的光线折射出旖旎的颜色。 温山海坐在一棵柳树下,又捡了颗石子儿扔进河里。 磨牙坐在她旁边,愣愣地看着河对岸。 “你看啥看得这么入神”她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他指着对岸“那里,是有一座寺庙吗” 温山海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眼睛一亮“好像是,咦,那里什么时候有一座寺庙了呢。难道是云渡寺” “你爹在那里”他问。 “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我娘从来不说。”她笑笑。 “真像啊。”磨牙看着那座若隐若现的庙宇,神情有些怅然。 “像什么”她好奇地问。 磨牙的嘴唇翕动了几下,喃喃道“像像金佛寺。” “金佛寺是什么地方” “我长大的地方。”磨牙从记忆里找出最初的那一部分,“我没有爹娘,从小就在金佛寺里长大,那里有我的师父,还有师兄师弟,还有不爱笑的方丈。师父教我打坐念经,师兄教我怎么用水桶从井里汲水,每天我都跟师弟一起去溪水边洗衣裳,有一回我掉进水里,师弟费了好大力气才把我拉上来,但我的鞋子却漂走了。夏天的晚上,三师兄最爱领着我们去后山上看会发光的虫子,但不能抓蛐蛐,会被师父骂,说不能伤害生灵。吃饭的时候师兄会把最嫩的菜心分给我们这群小师弟,大师父做的菜真好吃。” 温山海笑道“听起来,你过得很开心呢。” 磨牙点点头“很开心。” “你现在还呆在金佛寺里”她随口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