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节
这是一幅很简单的水墨画,上头只有一片大漠,在胡杨林中,生长着一片诡异的东西。可他一眼就认出了那是什么,所以才会 温故凝眸盯着眼前的赵无忧,有些不敢置信的望着她,“你去过北疆?” “我没去过,这是我想象中的你故土的样子。”赵无忧将画放在案头,轻咳两声坐了下来,“如何,画得像不像?” “你”温故顿了顿,不知该说什么。 赵无忧笑道,“看你这副样子,我便知道自己画得有多像你记忆里的故乡。” “如果你会巫蛊之术,想来难逢敌手。”这是温故给予的最高评价。 赵无忧一笑,“我从未想过这些东西,左不过你提及巫蛊之术,我倒是有些感兴趣。可否请温大夫,给我细说?” 温故轻叹一声,“你非得知道吗?” “你非得藏着吗?”赵无忧道,“我身为礼部尚书,如今还是少师,你大可放心利用我,寻找你要找的人。你若是有什么血海深仇,我还能替你报了,这样有什么不好?” “在你的眼里,只有利用与被利用?”温故蹙眉。 赵无忧抿一口热茶,“这才是人与人之间,最现实最牢固的关系。身处朝堂多年,你让我相信这世上还有无私奉献之人,恐怕很难。我宁可相信相互利用,也不愿相信真心相付。” 温故敛眸,“这是病。” “是顽疾。”赵无忧并不否认,“无药可治的顽疾。” 温故一时哑然。 “说说巫族到底是怎么回事吧!”赵无忧不再多说废话,“温故,有些话你不说,并不代表能藏一辈子。这世上的事,只要存在过,就必定有迹可循。你今日不说没关系,早晚有一天我也会查到。从玉佩开始,从巫族开始,或者从那根红绳下手。再不济,我去找穆百里。” 一听到穆百里,温故陡然凝眸盯着她,“你疯了,去找他?” “你东躲西藏,不就是因为东厂的追杀吗?”赵无忧徐徐起身,上身微微向前倾,勾唇笑得清冽,“我有的是办法,从东厂嘴里把秘密掏出来。你该知道,我要做的事没人能拦得住,包括你扎木托!” 她直呼其名,他捏紧了袖中双手。 赵无忧直起身来,面露温和,“既然无话可说,那便不必说了,回去吧!”语罢,她转身朝着房外走。 “你这幅画,是你的记忆吗?”温故突然问。 赵无忧脚步一滞,回头看他时,眸色微沉,“有什么特别吗?” “那片沙枣林你怎么会想起来,要画这么一片沙枣林?”温故站起身来,僵直了脊背,定定的望着眼前的赵无忧。 “我、我只是随心所画,并没有特别的意义。”赵无忧也不知道自己好端端的为何突然画了这么一片沙枣林。似乎是有人在自己的脑子里,为她描述的一个场景。 画的时候,她便有些熟悉之感,而后下笔如有神,到了最后竟心生感动。 可是很显然,她的随性之作,对温故而言有着不一样的意义。 “看样子,温大夫很喜欢。”赵无忧淡然自若,“若是喜欢,我送你便是。” 温故站在那里,指尖轻柔的拂过画上的那一片沙枣林,“昔年旧时,她便喜欢与我相约在那儿,我们经常待在那儿看星星。大漠里的星星和月亮,都是最干净的。” “她是谁?”赵无忧问。 “她叫慕容。”温故眸色温柔,一个大男人,竟也红了眼眶。抬头看赵无忧时,勉强扯了一个笑,“她很聪明,就跟你一样。她笑起来的样子极是好看,弯弯的眼睛,就像大漠里的月牙泉一般澄澈。” 赵无忧娇眉微蹙,“慕容?” “是!”温故重新落座。 赵无忧想了想,便也跟着坐回去,她本不想听温故的感情故事,奈何此事极有可能牵扯到东厂穆百里与温故的恩怨,所以她得耐着性子去听,从中找出温故的疏漏。 她可不相信,温故会彻底坦白。 这些话,必定是真假参半的。 温故娓娓道来,“慕容并非来自北疆,她是你们中原人。我父亲是族长,负责全族的周全。那年他去了金陵城,与往常一样把族人们的皮毛拿到市集,与金陵城的富贾商家们进行议价。回去的时候,半道上遇见个快要饿死的小丫头。”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慕容,十岁的小丫头浑身脏兮兮的,一双大眼睛生得极是漂亮,教人见了只觉得楚楚可怜,谁都会心生不忍。我央求我爹,把她带回了巫族。慕容,就是这样出现在我的生命里的。她之所以叫慕容,是因为大家都觉得她很漂亮。” “慕容慕容,倾慕之容。好在巫族是个很友善的大家族,对于慕容这个异族,谁也没有排斥,反而极尽友好。大家都很喜欢慕容,慕容很聪明,不管做什么都是一学便会。” “于是乎,我偷偷的教她如何炼蛊和解蛊。在巫族,巫蛊之术只有在族长的首肯下才能去学的,否则会被当成妖孽处置。可慕容学得很快,我学了那么多年的巫蛊,竟也只能勉强与她打个平手。有时候,反倒要她来教我。” “这件事很快就被我爹知道了,我爹是族长,他和众位长老都极力反对慕容学习本族的巫蛊之术。毕竟,慕容是个异族,说到底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可慕容天赋很高,我爹也有些舍不得。这样天赋异禀之人,实在是难得,便是整个巫族,百年来也难得这样的人才。” 第300章 母亲的秘密(1) 说到这儿,温故眼底的光瞬时黯淡下去,“可族规森严,触犯族规是要受火刑被处死的。” “火刑?”赵无忧眯起眸子,“你们杀了她?” 温故摇头,“我如何舍得?” “你放了她?”赵无忧不解。 对于北疆异族,她是真的不了解。不过从这儿可以看出来,这北疆还真是蛮夷之邦,说翻脸就翻脸,说烧死就烧死。 “不,她成了神女。”温故突然笑了,笑得有些温柔,“我们信奉真神,而神女是负责巫族与真神沟通的唯一信使。自上一任神女过世,巫族始终没有找到天赋最好的神女来继任。慕容虽然是异族,可也正是因为这样,才更显得是真神的旨意。” “是神,让她来到我们身边,也是神让她来帮助我们的。所以最后的巫蛊之术比拼之中,慕容以绝胜的把握,占据头筹,赢得了神女之名。从那以后,她便可以光明正大的跟我一起,学习巫蛊之术。可惜我本身不喜欢这东西,我喜欢中原人的歧黄之术。” 语罢,温故长长吐出一口气,过往的记忆总是最美好的,以至于用尽了美好,剩下的都只能是回忆。他没有再说话,脸上的表情有些麻木,便是看人的眼神都显得迟滞。 故事到了这儿,赵无忧便知道,该有个转折了。且不论温故所言是真是假,她都只能当成故事来听。多愁善感不是她的本性,她也没必要钻进别人的故事里,伤感着别人的伤感。 她是赵无忧,一个无温寒凉之人。 “你似乎并不怎么相信我。”温故回过神来。 赵无忧扬唇浅笑,“信不信是我的事儿,保持一个听众该有的理智和沉默,是对讲故事之人的尊重。你继续说吧,我会安静的听。” 温故轻叹一声,“你觉得是无稽之谈?” “我觉得是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告诉我什么。”赵无忧还是那么清醒。不管多么动人的爱情故事,都无法动摇她的理智。 “你还是不信。”温故说得很轻,“你终是不信。” “我连我自己都不相信,为何要信你?”赵无忧抿一口茶,淡淡然的望着他,“不过我对你所说的巫蛊之术很感兴趣,昔年汉武,因为这莫须有的巫蛊之术,死了多少人。汉武帝刘彻,连自己的儿子孙子都要赶尽杀绝,可想而知你们的巫蛊之术有多危险。” 温故苦笑着摇头,“这压根不是一回事,我们的巫蛊其实是指炼蛊之术和养蛊之道,并非无中生有。王少钧的事,你不是亲身体会了吗?” 说到这个,赵无忧保持了沉默。如果不是因为王少钧的蛊毒,妞儿也不会因此断臂! “那这慕容后来呢?你们为何会失散?你跟东厂又是为何结怨?”赵无忧问。 温故没有再说话,只是握紧了手中的杯盏。可这杯盏里的水再热,也暖不了他那颗心。时间仿佛在此刻静止,温故红着眼眶,哽咽了嗓子,低哑的道一句,“后来发生了动乱,我们失散了。” “所以你来大邺,其实是想找到慕容?”赵无忧望着他。 “恐怕找不到了。”温故苦笑两声,笑得比哭还难看。 赵无忧凝眸,“慕容便是那块玉佩的主人吗?” 她又提及了玉佩,不管温故怎么绕圈子,她总有办法一语中的。温故点点头,而后又摇了摇头,“那块玉佩不是慕容的,是我的。” 眉睫陡然扬起,赵无忧身子微怔,“你说什么?那块玉佩是你的?为何会在我娘手中?” “我若是事事都知晓,就不必坐在这里被你逼问了。”温故起身,“故事到了这儿便已落幕,接下来的事情你也都知道了,想来也没什么可问的。” “不,你还没告诉我,你跟穆百里的恩怨,来源于何处?”赵无忧可不是好糊弄的,你以为这三言两语就能把她忽悠过去? 温故笑得凉薄,“我不是说了吗?发生了动乱。这场动乱之中,有人背叛了巫族,让巫族举族覆灭。其中死的那些人,便有穆百里的亲人。” “所以穆百里容忍雪兰,是因为雪兰与他有亲缘关系?”赵无忧身子微怔。 若是如此,那赐婚一事,自己莫不是做过了头? 蓦地,她眉目微沉,这怎么能算做过头?一切都是穆百里自找的,他们还是敌人,所以不管自己怎么做,永远都不会有过分一说。 “这我便不知道了。”温故长长吐出一口气,“你说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所以有些东西不管你怎么追问,我死都不会再说。往伤口上撒盐,非君子所为。” “你觉得我是君子?”赵无忧笑得冷蔑,“我自视从未当过君子,所谓的谦谦君子,关起门来也不过是虚伪小人。宁当真小人,莫作伪君子。” 温故无语。 赵无忧道,“既然你不愿再说,我也不会强求。虽然你说得真假参半,但我还是应该感谢你,是你给我普及了巫蛊之术。如今我算是明白了,这世上原来真的存在某种神秘力量。” 闻言,温故有些不敢置信的盯着她,“你相信巫蛊?” “你应该是很优秀的巫蛊师,我亲眼所见你对蛊毒的研制,当然相信。”赵无忧似笑非笑,“你口中的慕容应该更厉害一些,好可惜我没能遇见她。这女子如此聪慧,难怪时至今日你还念念不忘。” 温故笑得凉薄,“我念念不忘的是我们之间的情谊,而不是她的聪慧与美丽。你年岁尚轻,自然不会明白。但愿你此生都不会明白,那种刻骨铭心的肝肠寸断。” 赵无忧站在那里,目送温故离去的背影。 她低眉,看着他的脚步格外沉重,也许这些真假参半的故事足以让温故,重新撕开伤疤,疼痛入骨。最是奈何,情深缘浅,相思成灰。 温故站在月下,抬头望着皎洁明月。犹记昔年细雪惊飞,眉眼如旧。 他又回头望着站在听风楼上的赵无忧,低头浅浅一笑,这才离开。 第301章 母亲的秘密(2) 赵无忧站在屋檐下,瞧着走出院门的温故。昏黄的烛光里,她神情淡漠,似乎是在想着什么。 云筝缓步上前,小心的为赵无忧覆上披肩,“公子莫要站在风口处,当心着凉。” “云筝,你相信这世上有真爱吗?”赵无忧低哑的问。 云筝一笑,“公子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你相信吗?”赵无忧回头看她。 见赵无忧认了真,云筝想了想,微光里微微红了面颊,“奴婢原也不信,可后来听了那么多的戏文,奴婢想着这世上之人总归有那么几个是深情不移的。虽说生死相许像极了无稽之谈,可若是有朝一日落在自己身上,约莫也会奋不顾身吧!” “所以,你是相信的。”赵无忧轻叹一声。 听得赵无忧的叹息声,云筝面上一紧,慌忙行礼,“奴婢失言,请公子恕罪。” “起来吧!”赵无忧缓步朝着房间走去,“我还是不相信,所谓的生死相许,只不过是无可奈何罢了!若然人人都深情不移,有怎会有痴情女子负心汉这一说呢?” 云筝点点头,“可是公子,百样米养百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