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
冯殊嘴唇翕动,仍是:“……我没有钥匙。” 结合陈渤那一番话,夏知猜,冯殊还在为着回国那天打不开家门的事耿耿于怀。 从他外衣口袋里找出门钥匙,又将自己那把也搁在冯殊手上,夏知蔷说:“喏,你有两把了哦。” 哄孩子一样。 以为差不多了,她拿着热毛巾想帮人擦擦脸,冯殊并不配合,脸一撇,依旧念叨着“我没有钥匙”。 无奈,夏知蔷找出甲壳虫的车钥匙来:“这个也给你。”冯殊这回只攥紧双手,死活不接,她气得发笑,“你就这么嫌弃它啊?” “难看。” “哪里难看了?” “颜色。” “这颜色不挺好看的么。” “像乌龟。” 思路还挺清晰。 夏知蔷好声好气地劝:“暂时没别的钥匙了,要不,今天先睡,明天我再给你找找?” 冯殊不说话,显然并不满意。 绞尽脑汁想了会儿,夏知蔷拍手:“有了。” 她将工作室的门禁卡从包里翻出来,交给冯殊。 接过看了一眼,冯殊抿抿唇,将它塞到枕头下面,随后侧倒在床上,脸压住枕头,压得实实的,看样子像是睡着了。 在床前站了会儿,夏知蔷脱了鞋,轻手轻脚爬上去,手枕住头躺在了人身边。 她这才发现,冯殊貌似理过头发了,刘海短了寸许,鬓角平整,有点自然卷的柔软发尾乖乖趴在额上,意外地,显出几分可爱。 没忍住,夏知蔷用手指戳了戳冯殊的脸。 她不舍离开的手指从男人的脸颊滑到额头,再到眉弓,眼窝,鼻梁,最后落在了软软的,红红的嘴唇上,按了按,再轻轻一搓。 夏知蔷想到了海德堡的那个雪夜。 异国的冬天太冷了,披着厚毯子的她接过冯殊递来的热可可,坐在壁炉前,小口小口喝着。 他也在一旁坐下,问烫不烫,烫的话先晾凉再喝,夏知蔷说不用,张嘴伸出舌头,难得露出几分小女生该有的活泼调皮: “我又不是猫。” 冯殊被逗笑了。 屋里的光线很暖,他浅浅的笑也是,气氛松快温馨。等体温逐渐恢复,夏知蔷一时又觉得有些热过头。 她抿了一口可可:“你放了很多糖?” “太甜了?” “有点。” “不应该啊,我试试。”冯殊说着凑近,打算就着夏知蔷的杯子尝一口。 夏知蔷早一步把杯子移开了点,看反应,似乎是还没适应到这突如其来的亲密。 当时的两人,才刚刚走到牵手这一步。 立即坐直,意识到自己唐突了的冯殊弯弯嘴角,弧度生硬,又很快放平,起身准备离开。 毫无预料地,夏知蔷一把拉住他的胳膊,突然倾身靠近。随后,有什么温热柔软的、沾染着可可香气的东西贴了上去。 屋子里的温度持续升高。 环境昏黄幽暗,夏知蔷后仰着,眼睛却很亮,眨一眨,睫毛翻动,星河涌现。她声音细细的:“我就说嘛,糖真的放多了。” “有吗?刚才没太尝出来……”冯殊伸手,坚定地扣住她后脑勺,往身前一拉“得再试试。” 早上连并排走在雪地里都不太自在的两人,分分合合三四次后,距离急速缩短。热得发昏,夏知蔷开始胡言乱语,边用指腹搓对方的嘴,边问: “怎么还是红的?都这么多遍了,还不掉色啊……” 冯殊抓住她的手腕,声音低低的,哑哑的,明目张胆地引/诱: “不然,你再试试?” 那是夏知蔷寡而无味的前半生里,最冲动,也最主动的一天,头脑疯狂至极,行为不可理喻。 今天的她,也不枉多让。 给半睡半醒的冯殊擦净露在外面的皮肤,夏知蔷对意识接近涣散的男人说:“外套挺脏的,我给你脱掉吧。” 过了会儿,她又说:“……哪有穿衬衫睡觉的道理。” 随后是:“洗不了澡,身上也该擦一擦嘛,你是医生,得讲究些。” 以及:“别动,皮带扣卡住了。” 最后的最后,引火烧身的夏知蔷被人凭本能反制住,想逃都逃不掉。三魂七魄被撞散了,刚才还很会胡扯理由扒人衣服的她,变得只会重复一句话: “我、我错了,我知错了……” 冯殊做了一整夜难以启齿的、糟糕的梦。 梦里那个人主动得不像她,原本稍显圆钝的五官变得浓丽冶艳,缠得他失控。 被闹钟吵醒,他睁眼第一件事就是环顾四周——只有一人的房间里,被褥平整,空气洁净,似是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坐起身,胡乱揉了把头发,冯殊想,人还是不能太压抑自己了,久而久之,对身心无益。 这时,夏知蔷推门进了来。 她穿一件长袖薄针织和及踝的长纱裙,头发披散着,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除了唇上的一点伤,没有哪里不对。 她问:“头痛不痛?” “还好。” “腰呢?” “关腰什么事?” “我的意思是,你昨天不是喝酒了嘛,要不今天就不去医院了吧。” “喝点酒而已,不至于。”冯殊说完瞄了她一眼,“也就半天班。” 夏知蔷心底那点罪恶感减轻些许。 昨晚太疯狂了,她一想到冯殊今天还要上班,兴许还得做手术,就觉得自己是强行折/辱了优秀的人民医生,还不止一遍,她愧对那些排着号的病患。 “哦,那吃个早饭再走?想吃什么,我下楼去买,多买点。” 夏知蔷又想给人加油了。 听到她话里奇奇怪怪的字眼与含义,又看到人嘴唇上的小伤口,冯殊开始怀疑昨天那场梦到底是真是假。他极仔细地观察了妻子一会儿,见其神色镇定,脚步也稳,又觉得是自己多心了,遂摇摇头: “不麻烦了,家里有什么就做什么吧。” “好像还有两包面……” “那就吃面。” 等冒着热气的雪平锅被夏知蔷端上桌,冯殊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面。 居然是两袋辛拉面。 夏知蔷盖了两张半融化的芝士片在面条上,又撒了些欧芹碎和干酪条;除了海带芽,面汤里还卧着三个溏心荷包蛋。 “你一个,我两个。”她说。 冯殊习惯性地想把鸡蛋让给对方,夏知蔷拦住:“你辛……你上班辛苦,要多补充营养。” 在她看来,鸡蛋可是个好东西,和猪手一样…… 以形补形。 原本对什么豪华版泡面不抱期待的冯殊,尝了一小口,眼睛一亮。 面条劲道,汤头微辣,欧芹辛香,海带芽滑嫩爽口……就连溏心蛋的生熟程度都被人控制得称心。戳一筷子,那蛋黄淌出来小半,却不至于全流光,掺在汤里喝上一口,从舌尖到喉头再到胃里同时满足,妥帖极了。 最绝的是看似格格不入的芝士,片状芝士融化后化作汤头,干酪则裹在了面条上,入口浓郁非常,味觉层次感很强。 一锅面很快吃完。 换好衣服,心情稍好了些的冯殊刚走到门口,就被叫住。 “等等!” 夏知蔷手里拿着条thom browne的斜纹领带。 领带是昨天路过商场时买的,她本打算送冯殊一副镜架,奈何他中意的牌子国内没专柜,日代又一时半会儿到不了手,只得先买点别的凑数。 也不算是凑数。 饱受爱情片、少女漫和言情小说荼毒的夏知蔷,心底根植着一种“帮丈夫打领带”的情结,婚后一直想找机会亲自体验下。 “这个,送你的,”夏知蔷的眼里闪耀着跃跃欲试的光,“我给你带上吧?” 面对她的主动示好与突发奇想,冯殊表情看起来不太乐意,却在人靠近时,稍微躬了躬身体,迁就她的身高。 “快点。”他冷着脸说。 两人身高差不小,夏知蔷还是微微将脚尖踮了点起来。她浅而温热的呼吸喷在冯殊脖子和下巴上,像羽毛轻蹭过,若即若离,欲语还休。 这感觉和梦里很像。 不同的是,梦里轻轻扫过人寸寸皮肤的,是夏知蔷柔软的、不安分的发丝。 冯殊颈椎僵着,下颌紧绷,除了喉结,浑身上下其余地方全被人为定住。觉察到他不自主的吞咽动作,夏知蔷停下: “口渴?” 如果不在十分钟内出发去医院,必然会迟到。想到这儿,冯殊压制住渴望,说:“还好。” 将眼神硬生生从女人轻颤的睫毛上移开,他转而去看夏知蔷灵活翻飞的手指。 夏知蔷的手背上有四个浅而可爱的福坑,职业原因以至皮肤算不得细腻,光下看起来还略显干燥,只是,每处细节都洁净得发白。 这一点,和作为外科医生的冯殊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