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节
正在此时,一阵纷乱的脚步声从外头响起。紧接着,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头推开条缝儿,百善端着盆热水,笑着探进来半个身子,一会儿瞅大爷,一会儿瞅大奶奶,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陪着笑: “爷醒了呀,刚烧好的汤,要不要擦把脸?” “滚!” 陈南淮莫名火大,闻见自己身上实在臭,赶忙招招手:“回来!” 他起身,白了眼盈袖,快步走到梳妆台那边,嫌恶地推开要来伺候他的百善。 谁知手刚伸进去,就倒吸了口冷气,一左一右都有伤,这会儿被热水蛰得生疼。 瞧见盈袖低着头要往出走,陈南淮也顾不上洗了,一个箭步跨过去,双臂张开,拦在门口,按捺住怒火,冷声道: “姑娘先别走,我有几句要紧话得同你说。” 百善见状,赶忙弯下腰,准备出去。 还没走两步,衣领就被大爷揪住。 “善,你等等。” 陈南淮将百善拉到跟前,略微弯腰,低声耳语了一番,皱眉道:“快去,这事办好了,爷赏你。” 待百善走后,陈南淮准备关门,蓦地瞧见义庄的老管事还端着盆站在门口,恭顺地低着头,静等着吩咐。 “你杵在那儿作甚?” 陈南淮嫌恶地白了眼朱管事,刚准备打发老人走,忽然想起一事,他是酒缸里泡大的,喝再多都无碍,可盈袖那贱丫头不会喝,而且这么久都没吃过东西,全凭身体底子好,要不然早倒了。 “那个朱还是羊管事,你来。” 陈南淮招招手,却没让朱管事踏进门槛。 男人双臂环抱住,冷声道:“去,弄点粥来。” 刚说完话,陈南淮就把门摔上。 他人高,胳膊长,略抻着腰就勾过来张椅子,正好堵在门口,板着脸坐上去,翘起二郎腿,冷眼瞧着俏生生立在屋子正中间的盈袖。 屋里此时安静极了,掉根针都能听见。 “公子想问什么。” 盈袖往后退了几步,手撑在方桌上,站稳了。 大抵是放肆地喝过酒,又大抵是时日过去一些,她竟感觉精神头比先前好多了,挤压在心头的悲痛也消散了不少。 “你为什么要去酒楼卖?” 陈南淮阴沉着脸,直接问。 “这不是公子想要看到的?” 盈袖眼圈红了,酒楼的羞辱,她此生难忘。 “我何时说要看了,我要在别院照顾表妹,还要去县衙去瞧高大人,忙的跟三孙子似的,哪有空瞧你,你可别诬赖我。” 陈南淮耳根子热了,越发怒了,皱眉细思了片刻,恍然道:“哦,我懂了,是百善那小子。” 陈南淮笑了笑,看着盈袖,无奈道:“原也不怪他,他是伺候我的下人,还真当我恼了你,把你从府里赶走了,所以有心戏耍你,替我出气。今儿傍晚的时候,我正用饭,他急匆匆跑回来,告诉我,说拿钱羞辱了你,你被逼急了,就去了酒楼。” “是么。” 盈袖不屑冷笑。 瞧瞧,若非亲眼所见,她还真不敢相信,这世上还有人这么会说瞎话,张口就来。 “你那什么表情。” 陈南淮冷冷剜了眼女孩,勾唇一笑,嘲讽不已:“不过话说回来,你即便要卖,会宾楼、福满楼哪儿不好,偏偏要去我家的升云酒楼,怎么,你是想瞧瞧,我会不会去找你?自轻自贱!” 越说越气,陈南淮猛地想起今晚在酒桌上时,谢子风那般柔情款款地看着画,而盈袖又风情万种地给老三屈膝见礼,了不得了,当着他的面儿就开始吊膀子。 “瞧你这做派,手头一紧就想着卖。哼,你梅家又不富贵,想必在南方的时候,去酒楼卖了不少回吧。” 盈袖气急,脚一软,差点跌倒。 “即便卖,跟公子有什么关系?” 盈袖没理会这戳脊梁骨的嘲讽,眉一挑,斜眼看着陈南淮,淡淡道:“我忽然记起一事,李少爷瞧我可怜,赠了我一百两银票,我怎么找不着了。” 说到这儿,盈袖歪着头,莞尔一笑:“莫不是让什么贱骨头偷去了吧。” 陈南淮一惊,她想起了?她不是喝背过去了么。是了,那会儿在酒楼的上房,这丫头将银票摔在了他脸上,那她岂不是……知道了他那件丢人的事? “我警告你,这事你若敢叫第二个人知道,我和你没完。” 情急之下,陈南淮坐直了身子,手紧紧地捏住椅子扶手,不知不觉,伤口又开始渗血了。 “你也怕丢人啊。” 盈袖不屑一笑,用手扶了下发髻。 暗骂:不过一百两银票,至于这么急么。果然是做生意的,全都见钱眼开。 “这有什么,公子若是想要,说呀,何必偷偷摸摸的,我给你,全都给你。” 盈袖冷笑着挖苦。 “你真给我?” 陈南淮心跳得极快。 她,她竟不介意婚前就做那事? 惊喜之下,陈南淮竟红了脸,蓦地想起自己接连两次都不成,眼眸低垂,手轻轻地附在那个地方,声若蚊音: “我,我丢人了。” “啊?” 盈袖此时简直一头雾水。 瞧见陈南淮这般动作,恍然大悟,脸也红了。 是了,方才她在他身上翻找扳指,摸到一片冰凉。想来是他喝了太多酒,不知不觉就给溺了。 “说的没错,你可真丢人。” 盈袖冷冷啐了口。 “这,这……” 陈南淮又羞又恨,直接站起来,双拳紧紧攥住,压低了声音,怒道:“哪个男人天生神勇?哪个又能跟狗似得干一两个时辰了?等成亲后,让身边伺候的嬷嬷提点教育着,不就慢慢好了?再不济,吃药也成。我告诉你,这事你要敢说出去,我真会弄死你。” “你在说什么。” 盈袖完全懵了。 “你心里有数。” 陈南淮重重地甩了下袖子。 “不就一百两银票,何至于发这么大火。” 盈袖冷笑了声:“行,我不说出去,公子,能让我走了么?” “啊?” 陈南淮一愣,试探着问:“这半天,你以为我在说银票?” “那不然呢?” 盈袖头越发疼了,她总感觉喝醉后肯定发生过什么,可就是不记得了。 “你……” 盈袖有些心慌,下意识左右看了圈,低声问:“你是不是对我做什么了。” “没有。” 陈南淮立马否认,摸了把额上的虚汗,暗道好险。 男人重回坐回椅子,懒洋洋地翘起二郎腿,冷笑了声:“得知你去酒楼,我赶忙过去救场,站在二楼上叫你上来,咱们吃个便饭就算了,我还能真不管你?谁知你这贱骨头偏偏进了包间,我还能怎样,有父辈们的交情在,只能进去给你解围,最后叫李少和谢三他们拉着灌了好多酒,趴后院猛吐,血都吐出来了。” “是么。” 盈袖疑惑地打量男人。 的确,他身上满是酒臭味儿,眼珠子也红,这是装不出来的。 正在此时,只听一阵敲门声咚咚响起。 紧接着,一个苍老低沉的男人声音恭顺道:“大爷,粥好了。” 陈南淮阴沉着脸起身,一脚就将椅子踢到边上,打开门,侧过身子,让朱管事进来。 他嘴半张着,试着开了几次口,叹了口气,低声对盈袖道: “那个谁,你吃点粥,人会舒坦些。” “多谢了。” 盈袖摇摇头:“但不必了,还请公子把银票还我,我自己去置办饭菜。” “这半夜你去哪儿买!能不能消停会儿!” 陈南淮恼了,可一瞧见盈袖那张憔悴动人的小脸,十分的气也去了八分,叹了口气,道: “谢公子敬重你对朋友的仗义,走之前百般嘱咐我,还逼我发誓,让我照顾你。这不,我叫百善把楠木棺材拉了来,又寻了几个会念经的和尚。否则,你真当我有那么多闲心思,管你这芝麻大点的破烂事?” 谢公子…… 盈袖想起了今晚在酒楼遇见的谢子风,虽说匆匆一面,但总感觉很熟,像上辈子就认识似得。哎,那才是真正的大家公子的气派,风度翩翩,温润如玉。 “谢公子他……” 盈袖想问,三爷还在不在曹县。 蓦地瞧见陈南淮脸色阴沉,就像要吃人似得,忙住了口。 罢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想到此,盈袖叹了口气,坐到了方桌前。如今的形势她也算看明白了,城门封锁,左良傅至今不露面……柔光的棺椁还要运送出城啊,少不得还得让陈南淮安排。 一抬头,盈袖瞧见陈南淮神色愉悦地坐到了她对面,嫌恶地挥开要上前伺候的朱管事,亲自盛了两碗粥,笑着给她推过来一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