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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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呈大口吮了两下,手肘懒洋洋搭在旁边的扶手,望着窗外的风景,叹道:“还是回来舒服。” “就是不知道,这么突然会有什么事儿。” “妈有跟你说吗?是又要签字?”顾呈好奇。 温芷拿出汉堡的之间停顿了一下,有些不自然地剥开了包装纸,递给他说:“我也不知道,可能吧。” “先别说话了,吃点东西,你不饿吗?” 机场离市区是有一段距离的。 从机场出来后车子就上了高架,桥两边渐渐都是低矮连绵的山,初秋,还是青绿色的,只有零零散散山间有几棵变黄的树,像做错的孩子,很是显眼。 顾呈吃完晚餐有些累了,一天行程赶得够呛。他看了会外面风景,将头倚靠在了温芷的单薄的肩膀上,有些倦怠地睡去。 “呈。”昏昏沉沉间,顾呈感觉自己的手被拉了起来,耳边传来女人轻柔的声音。 “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在你身边的。” 温芷拉起他的手,与自己的扣在了一起,十指紧紧相握。 顾呈感受着她掌心的温度,忍不住抬头啄了她白皙的脖颈一下,在她纤细的肩膀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睡去了。 “怎么是医院?”等他醒过来时,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这个时间点刚好赶上晚高峰,道路上车子一辆接一辆。他们从进入市区后,就开始无限拥堵。 他揉了揉眼睛,嗓音里还有着刚睡醒的暗哑。 从车上下来,夜风带了点萧瑟,这么一吹,顾呈才渐渐清醒,觉出不对劲来,眉头锁起,“我妈生病了?” “没有。”温芷握紧他的手。 “那是我爸?”顾呈愈发紧张。 “不是。” 门口,宋湘晴接到电话也出来了,和顾森利一前一后,看到父母神色间有些凝重。 顾呈望了望楼上的病房,心缓缓地沉了下去。 *** 住院部就临着湖面。 顶楼的走廊上静可落针,有扇窗户是开着的,清冷冷的风从湖面刮了进来,卷着潮湿的气息,透出几分秋日特有的萧索,枯朽。 顾呈几个大步走到了顶楼病房,停在了病房门口,手从裤子口袋里抽了出来,低垂下脖颈。 从刚才父母们一起从医院出来,他心里就猜到了几分。 只是,当路上亲口听到父母跟他说爷爷的又陷入昏迷,情况很凶险,他还是有些接受不了。 他盯着那门把手看了许久,目光沉默,似乎想看出一个洞来,手指触碰着冰冷的质感,却迟迟没有勇气推开。 “小呈——”宋湘晴想要去安慰他,“现在的情况,或许也没有那么糟。” 顾森利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你先去看看你爷爷吧,出来再说。” 顾呈微微颔首,又在病房门口停了许久,深吸口气,才推开门进去。 里面只有一盏有些暗淡的光,撒在了他肩膀上,面容有些倦怠。 身侧,温芷垂下了眼睛。 下午的时候,温芷跟着宋湘晴和顾森利一并看过顾爷爷了,情况…并不太好,她望着顾呈的背影,有些心疼。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各类密密麻麻仪器的声音。 空气里弥漫着医院特有的消毒水的味道,有点苦涩,闷窒,挥之不去。 爷爷正如父母所言,并没有醒来,一直处于昏迷状态。 顾呈望着那快陷在床铺上的身影,咬了下牙,步伐缓慢地朝他走去。 最终,他停在了病床前。 “爷爷?”他哑了喉咙,低声道。 并没有人回应。 顾呈又连续叫了几声,床上的人仍旧没有动静。他不禁心头一跳,看了看心电图,还算正常,微松了口气,又往里走了几步,停在病床边。 “爷爷?” “是我,我是顾呈啊。” “对不起,我现在才来看您。” 顾呈知道他听不见,但没有原因的,还是想说。 他看着病床上的老人,手不自禁地,攥紧了自己的衣角。 过年的时候,他还见过爷爷一次,那时候爷爷刚做完几个手术,身体情况不太好,一直要坐轮椅,但还是能够进行交流的。 当时爷爷还问了他女朋友的事情。但那个时候他刚刚追到温芷,没法子一下带她到美国来。 连合影都没一张。 他只给爷爷看了他们高中毕业照,告诉了爷爷她的名字。 爷爷老眼昏花,戴着老花镜又拿着放大镜在合照上盯了许久,最后露出一口漏风的牙,笑说:“般配。” 没想到大半年的功夫,爷爷就… 顾呈想到这里,望着床上插满管子的老人,心底酸涩不已。 他拖了把椅子坐在床边,自责地抓了抓头发。 这些年,其实爷爷身体都不太好,爷爷老了,身上各个器官都在衰竭。从中风开始、经历了多次洗肾、脑部手术等等。 每做一次手术,精神状态就差一回儿。 前些年,国内条件还不是很好,华盛顿疗养院有最顶尖的医疗团队,脑心肝肾脾脏等都有最好的医生时刻观察着,条件最好,环境也好,他们将爷爷送到那里。 后来爷爷在那边住很久了,也习惯了那边的生活,不易挪动。 但是他们,却因为太忙,总是无法去看爷爷,陪伴爷爷。 顾呈想到这里,头埋得更低了,用力地搓了搓脸。 “爷爷,对不起。”他沉声说:“真的对不起。” “但是这一次,我把孙媳妇带来看您了,您看见我们真人,一定也会觉得般配的。” “您一定要醒过来,看看我们,啊?” 顾呈一字一顿,说到最后,喉咙有些破碎的哑。 可是床上的老人,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多次的手术,还有这次的强心针和脑针,早已经将他身体的各个器官透支,顾霖年纪大了,他三十岁才有的顾森利,今年已经八十好几了。 他又出生在一个动荡的年代,儿时的颠沛流离给他身体烙下了不少病根,从进入中年后身体就一日不如一日,也只能靠这些药物一次次续命。 他戴着氧气罩,脸上苍老的皱纹如一道道沟壑,脸色蜡黄,病态,很瘦,好像就一层薄薄的皮肤覆盖在了骨架子上。 顾呈却没有丝毫的不耐,又低低地说了许多,絮叨着孙媳妇温芷的事情,讲着这次迪拜的见闻,还有商场上恒裕这些年的发展。 他讲得很认真,哪怕没有任何回应。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的夜色如墨般化不开,吞噬了一切,病房门被人敲了敲,是进来查房的医生和护士。 顾呈没法再待下去了,他又深深地看了眼老人,摸了摸他冰冷的手指,只好转身离去。 温芷看见顾呈摇摇晃晃地从病房走出来,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怎么样?”顾森利问。 顾呈有些消沉地摇了摇头,“还在昏迷,没有醒。” 顾森利不意外,只是失望,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一时也急不得,我在旁边的酒店开了个房间,你刚下飞机,先过去休息吧。” 这回老爷子情况很凶险,尤其是前两天,所以才硬要回来,没想到回国后,病情竟算是稳住了——虽然是在药物的情况下。 但好歹,又过了一道坎儿。 顾呈看了看病房,摇了摇头,“我不去了,我在这守着,您去吧。” 顾呈揉了揉脸,勉强将刚才的悲戚压下几分,冷静一些,“还有芷芷,她过来接我也很辛苦,也去休息吧。” “我没关系的。” 温芷有些担忧地望着他。 顾呈声音有点哑,“你去吧,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我怕爷爷醒来,再见不着人。” “要不这样吧。”一直没开口的宋湘晴说:“你刚下飞机,芷芷陪我们一天也挺累的,你们先去休息,芷芷想回去的话,你送她回回去。我和你爸守着。” “明天早上,你再来换班,行吗?” “要是你爷爷醒了的话,我给你打电话。酒店就在旁边,五分钟就到了。” * 医院附近的酒店都死气沉沉的。 开的是套房,就离医院几十米远,窗口就对着住院部,装修很奢华,外面的小客厅还铺着印花地毯。 可不知怎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生死场特有的味道,压抑,带着些许的沉闷。 顾呈掏出房卡刷开了房间,将灯打开。 温芷没有回去,她给家人打了电话,说今天出了点事儿,在外面住。 她这个年纪,也不会被说什么。 窗没关,房间里掺杂了点冷意。顾呈将灯打开后就坐在了沙发边,两腿岔开,背脊躬着,没再说话。 顾呈今年也二十五六了,恒裕大半都是他在负责,在父母面前,他也鲜少会再露出孩子的一面了,而是个成熟冷峻的男人,坚强,冷静,沉稳。 哪怕刚才很难受,他也算是镇定的。 可是在温芷面前,他却没有遮掩多少,情绪袒露无疑,眼底一片悲戚和消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