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节
“……散开吧。”欧阳昭明让自己的人尽量不引起注意地散开,然后收回目光看被自己拽住的人,见到宝意忽然露出这样的表情,于是问她,“怎么了?” 宝意有些不确定地道:“我能听到很远的地方。” 她这话有头没尾的,令欧阳昭明在易容面具下对她挑了挑眉。 “我再试试。” 宝意也不废话,马上再次闭上了眼睛,开始倾听周围的声音。 眼前的世界一消失,那些声音就再次在她面前扩展开来。 宝意一面搜索着跟影七相似的声音,一面想起自己吃下去的那枚朱果。 她会有这样的变化,应该跟那枚朱果脱不了干系,那枚果子长在泉眼旁,果然不是毫无作用。 各种声音向着她汇聚而来,宝意仿佛身在洪流之中,她在其中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下一刻,欧阳昭明就见她霍然睁开眼睛,抬手一指那与他们有着颇远的距离,又被重重枝叶和一些嶙峋的怪石所阻隔的悬崖中段,对着自己说:“影七在那里,他还活着!” 他没问宝意是怎么听到的。 宝意见他直接抬手,将手指放在口中打了一个唿哨。 听到声音,那些四散出去的人立刻都被召了回来。 “找到了,在峭壁中段。” 欧阳昭明放下手,说道,“到上面去,想办法把人接回来。” 到山顶的路明显要陡峭许多,马车走到一半就不能再往前走了。 宝意要么留在这里,要么下车跟着上去。 她选择了跟上去,欧阳昭明便弃了马车,只留了一人在这里看守。 宝意做好了准备爬山,却见到身旁的人站着没动,再一看,见到他是在等自己的随从从马车上搬东西,搬下来的是矮几、食盒、火炉……各种工具。 察觉到宝意的目光,欧阳昭明自然地道:“登山赏雪,自然是要准备这些的。” 直到现在,他依然沉浸在他的角色里。 毕竟一品阁的人才刚来过山里,他们现在再谨慎也不为过。 等到众人把该拿的伪装都拿上了,欧阳昭明才对宝意说:“走吧。” 宝意跟在他身边,踩着厚厚的积雪,一脚深一脚浅地往上走。 他们的脚程不慢,但也走了许久,才到山顶发现打斗痕迹的地方。 一到目的地,这些扮作随从的监察院中人才将手里的东西就地一放,动作迅速地取出了绳索与工具,在山崖后方的巨石上缠了一圈。 两个擅长攀援的人站了出来,将绳索的一头绑在腰上,准备从岩石松脱的位置往下去。 宝意又凝神听了片刻,在两人要下去的时候提醒道:“下面有两个人,男的是监察院的影卫,女的是东狄一品阁的人,要小心。” 欧阳昭明在旁负着手,仿佛真是来欣赏雪景的纨绔子弟:“去吧。” 绑好了绳索准备下去接人的两人应了一声“是”,身影很快就消失在悬崖边上。 悬崖半空的狭小平台上,两人听着上面的动静越来越近,心中都在想着来的究竟是什么人。 而当那两个顺着绳子滑下来的人出现的时候,挤在这个平台上的影七跟桑情瞬间确定—— 是自己人/不是自己人! 桑情当机立断,霍然出手:“去死!” 影七反应极快,与她拆招,两人一边打一边从这狭小的平台中飞了出来,手上抓着同一条藤蔓。 激烈的打斗声从下方隐隐传来,宝意猜到应当是桑情见到监察院来人,不愿束手就擒,所以跟影七打了起来。她知道桑情手段狠厉,武功不低,心中有些担忧。 欧阳昭明却道:“不必担心。” 下方,桑情出手越发激烈,与影七挂在这根藤蔓上,在半空中晃荡着。 藤蔓支撑不住,隐隐发出要断裂的声音。 桑情露出阴狠神色:“就算你的人来了,你也别想着赢!” 她哪怕是死,也要拉上他垫背! 她一掌拍出,直取影七心脉。 影七冷嗤一声,干脆地一松手,回身在峭壁上一踏,整个人就飞了出去。 桑情一击落空,见着他的举动,还想追击却感到背心一痛。 她猛地回头,就见到身后那个监察院的人出手了,从他袖中飞出的长针钉入了她的后心。 毒性从背心上迅速蔓延,桑情的手一脱力,人就向着下方坠落。 “大人。”影七在一踏峭壁飞离藤蔓之后,被另一边的监察院官员一把抓住了手臂,悬在了空中。 耳边风声呼啸,桑情脑子里唯一的想法就是自己今天要死在这里了。 可惜,没能杀了那个北周人。 刚要闭上眼睛,她就感到腰间一紧,被一股力道猛地一拉,止住了去势。 她低头,见到一道绳索握在影七手中,另一头则在自己的腰间转了几圈,打了个结,把她牢牢地定在了半空中。 悬崖中段,两根绳子,三个人。 下一瞬,体内的毒性发作,桑情眼前一黑,陷入了昏迷。 第234章 东狄皇都在应天帝倒下以后,整个皇都就笼罩在一层沉沉的氛围当中。 虽然宫中没有传出帝王病情进一步变化的消息,但是现在东狄使馆中的使臣确实察觉到了使馆周围的隐藏警戒变得更严了些。 谢易行站在院中,望着外面的飞雪碎玉。 前几日,其他人还会想到东狄的皇都中去走一走,但是这几日都待在使馆里,并不出门,只有他这里每日还有访客。 院子里的新雪刚被扫清,院门打开,这几日总是来他这里的大棋士又来了:“三公子。” 大棋士的气色很好,看起来回到东狄得到了大巫医的医治,身体又恢复了几分。 谢易行站在原地迎他:“先生。” 两人同前几日一样,进屋之后就坐下摆起了棋局。 到底是受过伤,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大棋士身边带的人也比往常要多一些。 这些侍从一进来就把谢易行房中的炭盆换了,烹了茶,再将桌上有些枯萎的鲜花换成新的。 他们忙碌得安静无声,房间里只有棋子落在棋盘上的声音,像淅沥的新雨。 谢易行道:“这几日还好有先生时常过来,同我下棋。” 听到他的话,大棋士手上的动作一顿,抬起头来看他,见面前这俊美的年轻人神色淡然,仿佛完全不是在说东狄对他们这样变相的拘禁。 在大棋士的注视下,谢易行于棋盘上落了一子,继续说道,“只不过我还可以期待先生每日过来,我的同僚就没有那么幸运,还能够有个盼头了。” 他说完之后,抬起眼看向大棋士,然后一抬手,示意他下棋。 大棋士将手伸进棋盒里,却久久没有捏起棋子。 谢易行看他挣扎片刻,最终还是将拿棋的手收了回来,对在屋里伺候的侍从说道:“你们先出去吧。” “是。” 这些侍从应了一声,从房中离开。 房间里顿时就只剩下谢易行跟大棋士两个人。 风雪在吹着窗上的纸,大棋士叹了一口气:“北周使团来东狄,本不该受如此的待遇,只是如今陛下一直没有醒来,这皇都之中看似平静,可是却暗潮汹涌,把各位留在使馆中,虽是限制,但何尝也不是一种保护。” “我明白。”谢易行说。 见他明白,大棋士像是松了一口气,说道:“我也是想着三公子在使馆中,应该会待得烦闷,所以才时常过来同你下下棋,消磨时间。等到宫中有新的变化,就——” “依先生看,会有什么新的变化?”谢易行问。 大棋士见着年轻人望着自己的目光冷静通透,答案会是怎样,两个人都心知肚明。 要么是应天帝醒来,要么是他再也醒不过来。 眼下房中没有第三人,大棋士又不是东狄官场漩涡中心的要员,他的话对局势不会造成太大的影响,于是就直接说出了自己这些时日听到的信息综合起来得出的推论:“我认为陛下难再醒来了。” 他们北周使团这次出使东狄,大概在这里要留到冰消雪融,见过了国丧,见证东狄新帝登基,才能踏上回大周的路。 谢易行看着大棋士,掩上了自己手边棋盒的盖子,对他微笑道:“先生所想比我乐观,就怕是新帝登基,我们也不能回去。” 大棋士不明白,眼中稍稍露出了困惑神色。 正待问谢易行这话是何意,就听见院外又传来了通报声,说道:“三公子,一位姓月的先生来登门拜访。” “总算来了。” 大棋士听谢易行说出这四个字,仿佛早就在等着这么一个客人来。 “先生。”他看向坐在对面特意来陪自己的大棋士,说道,“看来今日的棋就只能下到这里了。” “好,既然三公子有客到,那我就先告辞了。” 大棋士起身离开,谢易行相送到门口,大棋士便走出了院子。 今日的风急,但是雪下得小,他让出去的那些随从也在外头等着,见到主人一出来,就立刻跟了上来。 大棋士踏上冻得僵硬发白的土地往外走去,来到院门口的时候,见到了正在走进来的新访客。 看到面前的人的黑发蓝眸跟平凡面孔,大棋士没有过于在意,此人他并不认识。 不过对方朝他拱手行了一礼,显然是认出了他。 大棋士于是也还了一礼。 接着,他身旁的随从就撑开了伞,挡去了落下的雪花,遮着主人从院子门前离开。 月重阙放下了手,看了片刻他离去的背影,才带着勒坦继续往院中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