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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音袅袅未尽,故意意味深长地叹了声。 谢灵欢默了一瞬,忽然间也笑了。他笑起来唇角肌rou如同抽搐般跳动不休,眉目五官纹丝不动,便显得十分奇异,莫名透出股凶狠。“男人?你认得几个人,经过几件事?” 顿了顿,语声忽转漠然。“你有过男人吗?” 翩跹谈笑风生的脸突然一滞,手抚在鬓角细辫,指尖却像是被辫角那串儿铜铃卡住了般,怎么都动弹不得。唇黏在牙齿,神色僵硬。 谢灵欢模样不过十三四,但在他说到这句的时候,漠然的几乎将翩跹看成个死人。 翩跹丝毫也不怀疑,如果此刻再触怒这个少年,怕是连同这座春烟楼在内,一切都会灰飞烟灭。 “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谢灵欢没答,漠然地望着翩跹露在薄纱外的长腿簌簌发抖,那只踩在阑干上的金缕丝履滑了几次,险些带动它的主人当场跌下楼。 “你……”翩跹整个身子软倒在阑干,浓厚香粉后的脸冻成僵紫色,渐渐地,连两片唇也变紫。 春烟楼内一瞬间奇寒刺骨。 谢灵欢怀抱着被他扯断的花清澪半截袖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 噔噔噔!花清澪一肚皮气地离了春烟楼,走出足有上百步后,他猛然驻足。 是了,他不过一缕幽魂,修为万载,今日为何能动怒?还是为了件最微不足道的琐事,与一只小鸟妖发脾气。逛个花楼而已,至于吗? 所以到底为了什么? 花清澪半垂着眼,满目繁华,街市上人群熙攘,耳内充斥人语叫卖声,扑鼻热腾腾的烟火气。从前这些都与他格格不入,但今日,在继与小谢争吵后,他居然能感受到自家胸口处有微弱气息,躁动不安地跳了两跳。 纯阳为仙,纯阴为鬼。 他剔除仙骨后早已永断仙途,为何如今又凭空多了这许多活气? 花清澪抬手,想去抚摸胸腔内那颗数千年不曾跳动过的心,却发现右边袖子缺了半截,露出月华般莹皎的肌肤,在街市上有些突兀。 怪不得人人都在瞧他! 花清澪不动声色地又放下手,暗自掐诀,用了个障眼法,抬脚倏忽间便离了洛阳城。待到了芝叶城内那间书画铺子,他忙不迭探手抵在心口验了验,果真不是错觉!胸腔内如今有了真阳活息,跃动得厉害。 真阳是先天之阳,当先天之阳走到心口,就好像突然有很多阳气注入。 还真是……陌生的很。 花清澪缓缓地放下手,垂着眼,靠在阁楼阴影处。有那么一会儿,寂静中只有习习微风刮擦声。二楼小轩窗半支,窗外那株司命树枝叶茂美,连接着阴阳往生路。 “呵!” 怨不得,那只小鸟妖如此忿忿。原来他竟当真拿了那只鸟的好处。 一个时辰后,花清澪在提灯重归地府的路上想,或许那只鸟妖只是见不得他与旁人交好。那鸟妖平常伺候他极妥当,倒的确犯不着为了个不相干的凡人粉头,断了三百年交往。 毕竟,于他而言,在仙骨尚未能找全前,活气也能滋养这具魂魄。魂魄愈足,法力愈盛,他寻到仙骨的希望也就越大。 魔气到底是有蚀骨之患,倒不如澧泉酒。 花清澪一路缓缓地想明白了,归家时,碧水桥三进宅院内外却分外悄然。那只鸟妖没回来,似乎也没留下任何讯息,就这样消失了。 咦? 花清澪掐算时辰,距第二日卯时还早,也不知那只叫谢日的小鸟妖哪儿去了。 碧水桥内外青烟弥漫,脚下路也飘忽。惟有被他提在手中的那盏鬼灯幽幽地发着光,火焰簇簇地红艳,看似暖,实则触手毫无温度。 花清澪放下灯笼,在入夜时还曾想了一念,若明日那鸟妖回来,他须与那只鸟再问问。就问他,小谢,你与我澧泉酒,须我如何酬价还你? 内舍在夜色里濛濛,潺潺雨声不断冲刷地府幽冥。今夜却与寻常不同,黄泉水渐渐地变了势头,陡然间在子时三刻翻江倒海,竟然在虚无界起了绵延滔天之势。 花清澪被滔天水声惊醒,半倚坐在榻前,窗外已经见不到夜色暗光,水不知何时漫至窗棂。四壁白墙皆不胜风力,在雨水声中簌簌颤摇。 门也许是没掩好。 花清澪趿拉着鞋走出内舍,甫一开门,哗啦啦的潮水便将他卷入其中。水浪裹挟着他的腰腿,奋力拉扯,似乎恨不能将他撕裂成片。墨色长发海藻般淹在水中,发丝潮湿,满目满口的黄泉苦涩味。 “咳咳,”花清澪避之不及,忍不住呛咳了两声。 不好!今夜有古怪。 花清澪苍白指尖掐诀,轻念咒语,红罗伞在水面打着旋儿漂到他胸前。 他忙探手去捞,那柄红罗伞却像是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推开。无论怎样努力,都到不了他指间。 咦,这伞须是他的本命法宝。 花清澪扬起头,入鬓长眉轻蹙,眼底藏起无边诧异。然而下一瞬,他就被滔天黄泉水卷入潮底,耳内轰鸣声骤响,他苟居了八百年的三进宅院土崩瓦解。 黄浊血水奔腾翻涌,暗无天日的地界突然起了骇浪,无数嗡鸣声怪如牛吼。几个浪头蹿起后,披发赤脚的花清澪便消失不见。 只余下那柄孤零零的红罗伞,叫浪头冲到高处,嘭一声,炸开了无数道艳丽焰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