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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兰望遍全场,挑着人,不曾想旁边的钱老爷打断规矩,先于他步上堂前。钱老爷对顾越鞠躬行礼:“友堂不才,借卢公子的光,为顾郎献上礼会院作的一幅画,正所谓‘绘事后素’,画原有良好的质地,钱某才能让它锦上添花。” 钱方行拍了拍手掌,令人搬来一块壁。乍看是土,细看却见壁上汇着六位半鸟身半人的炖煌女姬,再拿红烛一照,人物所披的丝绸纹路清晰发亮,原来还是用了传说宋州万里挑一的漆料,在毫厘之间,精心涂抹,可保千年不失色。 卢兰恨恨一笑,咬住牙坐下,奈何见到此画,席间皆是一片称赞羡慕的感叹。 “钱方行,自罚三杯,扣堂花。”苏安终于发令,“画是美意,可酒令如山!” 钱老爷坐回友堂,看一眼茶娘,又看一眼卢兰,欣欣然喝下三杯罚酒。茶娘叹口气:“可如何是好,没花簪了。”丽娘也听着,但笑不语。 三筹:君子怀德 洛书的眸子又一亮:“三朝国庆毕,论君子。”苏安唉了声,恨铁不成钢道:“洛书先生,你这又不能算,你看你的位子,是哪个堂?”洛书低头一看,只因她太想凑近苏安,所以站到了屏风前面,半截身子在尊堂,半截在中堂。 卢兰接住了这句话:“君子怀德,小人怀土;君子怀刑,小人怀惠。”接着,也没解释词句,敬顾越三杯,又敬钱老爷三杯,飘着步子把花簪插到茶娘的头上。 又哪知,接连发的几筹,大多被卢兰毫不客气地抢了去。茶娘满头是花,眼里含出泪水来。她说她恨嫁商户,卢兰就架起腿,夸她美,鼓励她这辈子都别嫁。 八筹:仁者安仁,知者利仁 当此时,友堂遥遥领先,尊堂是盟家,有恃无恐,便衬得中堂各位大人的面子挂不住。顾越和李峘饮完几杯,清了嗓子,答筹道:“八珍盈雕俎,里仁其二。” “不错,八筹,八珍盈雕俎。”苏安一笑,判主人得筹,添两花,吩咐摆菜。 紧接着,两列彩裙从侧廊飘进来,迅速把十二前菜摆开,又把二十四道主菜聚拢在中间摆出团花形状。那道金汤鹿rou,光泽奕奕,如花丛正中的一点金粉。 苏安见顾越要私敬李峘,而其他人都想尝鲜,便下令品菜,再传侍女们点香。 一时间,席中的宾客都在品评菜色,而堂前的小炉中升起几缕清白的香烟。苏安坐着休息,拿琵琶轮指勾小曲,一边作漫不经心,说道:“令中令,猜香名。” 为了猜这个名字,崔匙弃下珍馐,抢说道:“此为降真香。”苏安笑道:“还有什么讲究,请崔郎指教。”崔匙匀了匀袖子,起身比划道:“且看香烟,直直而上,不易打扰品菜之人的嗅觉。”苏安笑着,指尖倏地扫弦:“不对,罚酒!” 崔匙道:“怎么不对?”他本是势在必得,人都走到花盘前准备拿花簪了,却在这个时候活生生被友堂的贺连拦住。贺连出场,说道:“崔郎,留仙堂《香谱》中记,‘降真香燃之初,不甚香,得诸香和之则美。’这是说,此香虽名贵,但单独焚燃无法穷尽其妙,唯有佐以食香或花香,似今日这样用,才是正道。” 崔匙哪料到这出,直向苏安要公正。苏安低头再扫一次弦:“友堂,添花。” 时下还当八筹,大家说着香薰佳肴,快忘了主家。顾越不凑热闹,举杯再次拉住李峘,私下说起近乎话:“李郎中,仁者安仁,知者利仁,这杯酒我敬你,。” 李峘道:“行,待下筹赢来,我再回敬顾郎。”顾越面色红润,看住他,又道:“不必,只是有件事,说来迫在眉睫。”听到这句,李峘的面色微微变化,坐开三尺距离,说道:“顾郎,若还为那件事……”顾越笑道:“就是那件事嘛。” 近段以来,顾越以要督建河阴仓为理由,屡屡试探着一条走账的陈规墨据,那就是郑州荥阳县的盐利。虽然法中规定了地方漕运费从盐利中支出,但是,州府总是需要先把这部分盐利交到户部,再由户部发放,可谓多走了十几个层级。 如此耽误十余年,使得户部的官员早已经习惯了暂挪这笔资金,用于民间借贷,待公文办妥之后,再把本钱归还朝廷。虽说没大错,但这就阻碍了漕运改制。 顾越听过李道用的见解之后,想争取户部其余几司的支持,以暂行的形式,下公文批准郑州在建造河阴仓时自行将盐利充作漕运费用,不再走弯路。 李峘握着酒杯,犹豫没有喝:“虽然避免了各级的克扣,但,给州府放权容易,防止地方官员从中作祟就难。”顾越道:“不错,我此去就为规制这些细节。” 又道:“郑州若率先施行,往后的改制就成为必然之势,我愿意协助你,如此,我在河阴搬石头建仓库,你在这里行事也有实据,岂不知者利仁,岂不美哉?” “二位,宴间不许妄论朝政。” 一记轮指,从苏安的手中的琵琶弦中破出,似瓢泼大雨浇在顾越和李峘头上。 顾越回过头:“那苏供奉说当如何?”苏安凝眉,思忖片刻,道:“方才已行令中令,那现在就是令中令中令,再抽一筹,你们二人对诗。”李峘应是。苏安又望向左边,道:“只不过,苏某自知评诗不是所长,得让尊堂来做判官。” 香风穿前堂贯而过,吹得烟气斜横,鎏金龟烛火忽颤,几片梨花瓣贴入屏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