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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素虽是个妇人,但好歹吃了二十多年的米饭,见识多了,与巡捕打交道,不至于被人欺,交了足够的钱,巡捕房欣然放人。 阿牛有冤无处伸,没能逃过牢狱之灾,倒是逃了棍棒之灾。 与金素通语后,才知金素只是甄家的一个娘姨,不是什么老家儿。阿牛有些吃惊,这位娘姨妖娆美艳,面庞儿有暖黄的灯光映衬着,愈是光艳照人。不是老家儿,也似那姚母啊。 阿牛心中未尝不感激金素的一番好意,只是金素面有凶光,看起来不善,吓得一句简单的“你好”,要俄延着说。 rou眼里看到的阿牛有点查哇查哇的,金素脸上没有太多表情,搭起架子,点个头回应而已。 她也不是不喜欢阿牛,只是想到他是吃门户饭的,见多了下流肮脏的风月事,年龄再长大一些,心思难免会不干净,这种东西很难说。 与心甜儿的姐妹俩说话时,金素轻启星眸,嘴角、眼梢才有了笑意。 这笑意里带着温柔与怜爱,而言语间透着的不可分割的亲情,全然将姐妹俩当成了自己的rou儿来对待。 “人赎出来了,我们也该回家吃饭了,出门时未和姆妈打招呼,再不回去,姆妈和你们阿爸要瞎着急。”金素说。 一路走来,路上没吃一口东西,没喝一滴水,甄钰和甄慈肚皮一起嘀嘀咕咕叫,也思归家吃饭。 天还亮着,斑斓的晚霞映在天边,同时落入黄浦江中,颜色分外洁静。她们住在县城里,不是租界内,回到县城,不管走路还是坐车,都要费不少时间。租界里的路灯是舶来品,通明如炬,连那些人烟稀少的小巷里也装了好几盏。县城的路灯还是老式的煤油灯,煤油灯灯力不足,一盏照不亮一米内的地方,之间又隔得无比远,比那灯笼里的残烛还昏暗,黄黄的灯儿周遭,密密麻麻的蚊虫在乱飞,人若经过路灯下,蚊虫就飞下来,围着人的头顶飞,倒不如直接点根小洋蜡烛照路呢。 昏暗也罢,等天完全黑下再回,路上容易碰见剪绺的毛贼,得趱前回去。 阿牛与她们顺了一段路,便跟在甄钰身后走,走了一段路,他与甄钰咬耳朵:“今日谢谢你,我会把钱还清的。但是……可能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还清。”话说到后半截,阿牛的耳朵红了,声音渐小,摸摸口袋里的一角钱叹息。平日吃饭都成问题,叁餐不继的,他的袋里可没有多少钱。 “其实我也不知花了多少钱。”甄钰咧开嘴,知阿牛情况,她并未想过让阿牛还钱,“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我姆妈说钱财丢了,总能赚回来的,嗯,姆妈说的对,还有不到几个月就新年了,到时候又能收好多红包。” 虽甄钰这般说,阿牛心里还是过意不去,酩子里想,往后在堂子里要更勤快和利索些。只没想到等他攒够了钱的时候,甄家就出事儿了。 甄家一出事,就弄出一个“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的写照。 四人行走在黄埔江边,风拂面吹来,淡去疲惫与炎热,十七不满十五有余的旦角指着远去的船只,凭栏杆窃窃笑语: “等天凉些,要我要去坐船,离开上海,外地瞧瞧风光。”开口的旦角穿着粉红薄衫,脸上生了几颗浅麻子。 “听说洋人的船开得稳,但有的人还是会注船,腰里痛。” “注船会吐出一团污秽物吗?” “这个嘛,我不知道。” 说着说着,她们的小香喉一开,偷腔唱了一折新学来的《宏碧缘》。一板一眼,一招一式,颇有精神气。 rou声清清脆脆,字正腔圆,很快,旦角身后驻足了一群潜听戏曲之人。 瞧见戏园子里的人,金素记忆起那个闪了她的角儿,心里的结立刻打成了死结,捂住甄钰和甄慈的耳朵,不许她们听。 然而她一个人只有两只手,捂不全四只耳朵。 江面上铺了一层碎钻石似,一闪一闪分外耀眼,甄钰循声看向红倌人,睛一阵酸涩,道:“是的,会吐出很多很多污秽物。”甄钰永远不会忘记注船的自己,吐得口苦心慌,面庞抽了rou,几日不思食,急坏了姆妈和阿爸。 她可不想再乘船了。 甄钰眼儿不看路,几次撞到前面的人,撞疼了鼻头和额头,金素见状,清清爽爽叫了一声阿钰:“好好看路呀。” 甄钰闻言,这才把两只水汪汪的眼睛收回来,往下垂着,管着脚尖的路,走得丢丢秀秀的,颇有闺阁气。 离了昏天黑地的巡捕房,阿牛精神儿还是没有提起来,半边脸映着落日的余晖,远看成了一副娇怯不胜的样子。注射在体内的药水,悄然发作了,走没几步,病容宛然,眼光发钝,“扑通”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