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节

    “嗯,厉害。”

    她笑得很美,仿佛这么卖力地打了整场比赛,就是在等这一刻,他正要邀请宁佳书等他训练结束一起共进晚餐时候,却听她开口道——

    “培风,我们分手吧。”

    愣了几秒,他才把喝空的瓶子拿下来。

    “为什么?你厌烦了?”

    “你知道,我在洛杉矶的改装训练结束了。”

    “你要回国?”

    宁佳书点头。

    “你回国了,距离也不是阻碍……”他攥紧瓶子,觉得自己手足无措。

    “培风。”

    宁佳书打断他,嫣红的唇瓣一启一合,“我们好聚好散,好吗?”

    她说话条理清晰且不急不缓,音色悦耳好听,季培风都不知她是怎么做到用这样温柔的语调,说出这么残忍的话来。

    场边啦啦队解散,清一色高鼻阔眼身材火辣的女郎行经身侧,队里几人朝季培风打招呼,他却未应。

    季培风家庭教养颇好,平日里无论认识与否,一定会回声招呼,这次却没有半点心情,甚至不想开口说话。

    那句分手,像是把他从夏天送到了温度零下的储藏室里。

    “我尊重你的选择。”

    他的骄傲决不允许自己在最后只留给她一个难堪的印象,艰难勾了勾唇角,张开手,轻声问道,“最后抱一次,好吗?”

    那笑容像往日一样温文尔雅。

    宁佳书犹豫了两秒,站在台阶上,踮脚将他拥进怀里,轻拍两下。

    触到那紧实肌rou的一瞬,季培风忽地收紧了怀抱,宁佳书喘息,低声道了一句抱歉。

    “你会想我吗?”他怀着最后一点希冀。

    “我不知道。”

    “祝你找到一个值得爱的人。”

    宁佳书轻声道谢,“你也是。”

    到最后都是这么残忍。

    松开拥抱,她的眼神仍然清澈无辜,仿佛在他心中刻下划痕,肆无忌惮使坏后又全身而退的,是另外一个人。

    她的背影越走越远,消失在观众席尽头。

    鼻息间残留最后一点女人的香气,手中的瓶子已经攥成一团,季培风站在原地没有动。

    他不能挽留她,因为他很清楚她不会因此留下来。

    呼吸道有些堵塞,难以喘息。像是又回到了那一天,他十三岁,与至亲分别,跟随母亲移居大洋彼岸的洛杉矶时候。

    第33章

    桌上摆了佣人早起做的沙拉, 青菜间点缀淡水鱼和鸡胸rou, 蛋白质味道一成不变。从受伤起吃到几个月后的今天, 他已经受够了这个味道,放下叉子,看向窗外。

    季培风见过无数次洛杉矶的凌晨, 这一天和往常不大一样。

    雨氤氲和海连成一片,海岸线蜿蜒像淡蓝色晕染的墨水线条,呼入鼻息的都是湿气。

    桌上座机开着免提,说话的, 是大洋另一端他的孪生弟弟。

    “现在弹跳能用力了吗?”

    “差不多。”

    “你得好好做复健, 记得周三见医生, 药也要按时吃……”

    “知道了。”

    到最后, 话筒另一端的人顿了顿, 然后道, “你让我留意的事情, 我打听了,她已经交往了新男朋友, 你也赶紧好起来,就跟从前一样,有什么大不了的。”

    “……那是个什么样的人?”

    夏图南片刻才反应过来,季培风在问那个人新的恋爱对象,是什么样的人。

    这个时段,上海的夜生活刚刚开始,光线昏暗的卡座角落, 夏图南面上一贯的浅笑和痞气渐渐淡下来。嗓音发硬,“你有点出息,就是普通人,没什么好在意的,反正以后也不会再有交集。”

    话是这么说,可分手之后的男女,恐怕没有对自己继任不好奇的。

    想也知道那只是弟弟的谎言,宁佳书肯定不会喜欢一无是处的男人。

    几个小时前他便已经看到了宁佳书的私信,直到此刻才在对话框里一字一字按下回复:“已经痊愈了,佳书,谢谢你的关心。”

    宁佳书收到消息,松了一大口气,她就觉得应该与她无关的。有心想要问问季培风上次宁母提到来找她的人,又觉得万一弄错了多唐突,想了想,干脆作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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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佳书现在的状态,有点儿像回到了刚刚学飞时候,做什么都觉得兴奋。类似普通人刚刚拿到汽车驾照,整天想摸方向盘的那种心情。

    航班返程,由晋机长和她负责起飞。

    无论多少次,飞机在跑道上高速行驶,越跑越快,仰冲撞破云层的一刹那的震撼,还是叫人无法言喻,那是独属于飞行员的视角,每一次成功完美的起飞,都给她带来巨大的成就感。

    初生的第一缕太阳霞光万丈,给天际镀上金芒,云朵铺了满地,飞机穿行在大片大片柔软洁白的棉絮里,美得如梦似幻。

    这是天底下最漂亮的办公室,也是她工作的地方。

    飞机在上海落地第二天,宁佳书还睡得模模糊糊,便听见门铃声大响,像这种刚刚飞完长途用来倒时差的休息日,她平时是根本醒不过来的,今天却响第一声立刻就从床上弹起来了。

    裹着睡衣,胡乱用手指把头发理顺便奔去开门,她怕门铃再响一会儿会把何西吵醒。

    打开门一看,果然是霍钦。

    他已经把制服换下来了,穿着清爽的白衬衫,头发上水汽刚干,还给她带了早餐。

    宁佳书抬起食指在嘴巴上嘘一下,示意他何西在家。

    毕竟是未婚女性的居所,见他犹豫,她解释,“没关系,她经常一觉睡到中午的。”

    侧身放霍钦进来,宁佳书小声问,“怎么这么早,你几点钟落地的?”

    “十二点到家。”

    “你起床怎么不给我打电话,现在就不用等我了。”她嗔怪。

    “让你多睡会儿,我没关系。”

    霍钦的脸上并不见倦色,人和人的自制力就是不一样。

    宁佳书昨晚十点钟就上床睡觉,今天却还要十二点才到家的男人来叫她。

    心窝暖,像是冬天的早上吃了个刚出炉的蜂蜜面包。

    宁佳书花最快的时间完成洗漱,回房间吹好头发化妆,换好衣服回到客厅。

    霍钦正在沙发上端坐,她悄悄靠近,伸手从后面抱住他的腰,声音甜蜜,“谢谢你。”

    她的嗓子放得又软又甜,摇晃的手臂像小孩儿撒娇,霍钦腰都摇痒了,终于,眼角弯起来,“谢我什么。”

    “叫我起床,还给我带早餐。”

    早餐是他自己做的三明治,宁佳书喜欢甜的,就多放了番茄和沙拉酱。

    霍钦自己都记不起他多少年没有这样做过了。

    从前学飞时候,不论是多冷的早晨他都到点就醒,买好早餐,戴着围巾呵出雾气,在宿舍的小楼下,等待宁佳书一起去上课。

    像是没有了中间的时间跨度,从几年前一跃到现在。

    那样熟悉的感觉,一点都没变。

    煎鸡胸rou和生菜的搭配很清爽,宁佳书坐在餐桌前,边吃边看手机,刷地图找一会儿出去的餐厅,沙拉酱沾在唇角上,白白一点很碍眼。

    霍钦看得不忍,出声提醒,“擦掉再看。”

    宁佳书腾不出手,才不管这些,漂亮的脸扬着下巴凑上来,示意要他擦。霍钦又没带餐巾纸,打算回头找,便听宁佳书催促。

    “快点,下巴都抬酸了,我餐厅还没找好呢。”

    男人无奈,抬手捧着她的脸用拇指擦拭。

    擦完,她顺势在他脸颊上啄了一下,“三明治真好吃,下次还放这么多沙拉酱就好了。”

    宁佳书颠着的脚还没着地,只听背后的房门吱呀一声响,回头,便看见何西睡眼惺忪边幅不整半眯着眼睛去茶几那儿倒水喝。

    谁都没料到她今天起这么早。

    她还处在梦游状态,路过时甚至还古井无波朝餐桌这边看了一眼,然后径直抵达茶几,端起杯子仰灌了两大口,似乎终于清醒过来。

    她放下杯子,忽地意识到什么,身体僵硬地回头看,然后立马又转了回去。

    “早上好。”霍钦朝她打招呼。

    “早上好,机长。”

    看出何西窘迫,他抱歉道,“是我考虑不周,应该提前打个招呼的。”

    “没有没有,机长你可以随时下来玩。”

    何西万万没想到,在这儿住了两年,霍钦第一次来家里做客,她居然是这幅尊容。

    宁佳书这个心机婊!

    她不敢回头,甚至来不及责问宁佳书,只记得自己脸没洗妆没化,一副中年大妈样挂着眼屎就出来喝水了,谁能忍受刚起床的模样被男人看个正着?

    不管她从前打扮得多么24小时光鲜亮丽,从这一刻起,别人的印象都会被她妆前平凡暗淡的模样取代。

    餐桌上的两个人,眼见她用螃蟹一样的走路姿势横穿进入洗手间,霍钦奇怪,“她怎么了?”

    “可能是起床综合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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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论是工作还是约会,霍钦做事情向来计划周全。宁佳书给出想去的地方,他已经像做飞行计划一样,把时间表和最近的路线顺序排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