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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虞夷士兵是第一次看到金鸾,目眩神迷,心驰神醉。那黑衣人想必是和虞夷很有渊源的大人物,国君性命应该暂时无妨。但委羽王子想要传话,黑衣人也根本不听,似乎根本不屑于交流。 “建木里,有方征的那条龙。”弃君遥望着建木,“所以金鸾不肯飞过去。夏仲康,你和逢蒙白高兴了。訇蚁没有干掉龙兽。” 夏仲康想到当初索兰南下行刺方征前,一直坚持把行踪不明的金龙也列入战略目标,如今真的应验了,心头苦涩。 羽翼丰泽如金的鸟儿清鸣一声,具有智慧审视般的目光每每看得虞夷国君心中打鼓。年前某天夜晚,金鸾悄无声息进饶沃晃了一圈。老国君还以为哪怕圣女离开,自己也能迎来金鸾的祝福。没想到后来这个黑衣人告诉他,是自己放金鸾进城收集消息,害他白高兴了一阵。 “小伯益的长子,你叫做思稷,为什么要给你起这个名字?”第一次见面时,弃君这样问虞夷老国君。 “名字都是愿望。”就像思稷给自己儿子取名都找的是最凶残冷酷的意味,比如他的大儿子叫法若,小儿子叫委羽,这被十巫解释为“恐怖深沉的海水巨浪”,和“北方比寒冷还要恐怖的阴冥”意思。“思稷”,听上去是坚持禅让制的伯益帝君的政治愿景,社稷清平。 然而虞夷老国君却不情愿提起,厌恶道:“当年崇禹帝的禅让考察过两个人,一个是我父王伯益,另一个叫做后稷,也是很能干的职官。后稷谦让我父王,跟随他,辅佐他,鞠躬尽瘁,死得很早。我父王不但给我起这个名字纪念他,还收养了稷的族民来教导为继承人——挚昊——美其名曰继续禅让?凭什么?” 弃君悠悠笑了,“这些热闹事我还真没赶上,我那时候睡在首铜山中,睡了几十年……等我醒来的时候……呵,说起来,你要感谢我,把你说的那个挚昊给摁死。他差点坏了我的大事——还有你的哥哥。”弃君转头看向夏仲康,“我在他脑子里放了东西,免得他坏事。若不是那两个小鬼捣乱。我的计划也不至于被推迟那么多年,到现在才有力气实施。” 夏仲康眼神一黯,脸色苍白如雪:“如今的您,究竟想要什么呢?” 弃君悠道:“有句话,陶唐讲给姚虞,姚虞讲给崇禹,崇禹有没有讲下去我也不知道,‘人心惟危,道心惟微’。” “讲过。”夏仲康闭目道,“父王说过。” 虞夷老国君亦沉重点了点头。 “人心唯是险恶莫测。道统的心性也精微无比——他们都承认的啊。”弃君的视线投向广袤的海岸,“人,太自私可悲,为了贯彻自身的意志,根本不在乎其他。人就不应该存在。” 弃君眼中涌动着某种混杂着被伤害后又歇斯底里仇视的光芒。“炎连氏用木精的力量激发了扶桑木,弄沉半陆。只有水精的力量才能把这半片陆地拉起来。但水精是不完全的,我得到了部分,剩下的有部分在龙兽体内,所以黄帝炸了应龙;有部分在鳌龟柱内,所以喾俊让若木往地下长。他们都只敢那样维持着脆弱的平衡。水精的大部分,上古岁月全被娲皇打碎,它们落下后掉进猴子身体里,才出现了人。要恢复水精的力量,所有人必须死干净。这真是太好了。” “你自己也不想活!?”夏仲康急道。他当然知道在自己无法动弹的情况下,反抗并不是好办法。但听到如此丧心病狂的话,还是忍不住斥荒谬。 “可笑,我当然能活。而且是唯一能活的。我把水精全收进体内,就是这世界唯一的主宰。人类消失是好事。灵物怪兽从此回到天堂。”他拍了拍金鸾,“它最懂我,那样的世界,它根本不必呆在首铜山里,飞到天涯海角都可以。我甚至可以帮它恢复远古日月鸾的力量。” 虞夷老国君思稷神色复杂:“你……为什么你那么憎恨人?” 弃君闭目露出嘲讽的笑,“我曾经喜欢过……人。但我错了。伤得体无完肤……他不配!人不配!所有人都不配!还很自豪能为人族牺牲?” 弃君骂得有些混乱,分不清到底是被勾起伤心事,还是从心底里真实厌恶人类这个种族,或者二者兼有,“统统消失才好!他不是很享受被人簇拥吹捧成英雄吗?我就送所有人去他那边!永远当鬼魂!我将千秋万代不死——生生世世再也不复相见。再不见他!” 第182章 “‘人心惟危,道心惟微’,后面还有两句啊。”方征从白雾中看到虞夷海岸边高崖上,弃君在两个国君面前的狂妄之辞。方征内心冒着无名火。他立刻便忍不住去干涉。他情绪波动特别强烈的时候,白雾传递声音的力量就会灵验。果然似半空中舔了个响雷般炸在那几人耳边。几人登时露出惊诧之色,立时瞪大了眼四下望去。 弃君神色微动,金鸾在空中“啾啾”鸣了两声,他点头道:“本体不在附近,你是蒙汜宫前花言巧语的方征小孩吧,可真是让我吃惊,想不到鳌脉‘绝地天通’本领给你学去了。赶得上当年喾俊氏。” 方征自己能看到白雾中的影像,但别人看不到。连子锋抱着他还在飞翔,离开了阳纶附近继续往红山去。表面上方征闭着眼睛似在小憩。连子锋自然听不到什么“绝地天通”了,只有方征能听得到。 这词其实耳熟,养父解释上古史的时候说,“绝地天通”在古文献中意义非常复杂。在神话上是神分开天地,让神和人互相不干扰,三界从此有了秩序。在思想史上映射的是政教合一秩序的建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