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节
荆寒章悚然一惊。 他正要在问,余光扫到一旁正在和小鹿玩的晏为明,不耐烦的“啧”了一声,道:“晏为明, 你有什么事吗?” 没事赶紧走。 晏为明忙跑过来,听话地说:“我来看看哥哥好没好,还有前厅重深堂兄来了,想问问你要不要过去。” 荆寒章瞪他:“没看到你哥刚醒吗,过什么去,不去!” 晏为明忙点头:“哦哦哦,好。” 说完,又说了几句卖乖的话, 颠颠跑了。 荆寒章见四下无人,这才蹙眉道:“什么时候的事?” 晏行昱道:“就是您救了我那晚。” 荆寒章一愣,脸色极其难看:“那天花朝节,也是她带你出来的?” 晏行昱点头。 荆寒章隐约回想起当日的细节,一身粉裙、身上全无证明身份的东西,以及故意在闹市街走散…… 荆寒章回想起方才那张美艳的脸,不着痕迹打了个寒颤。 都说血浓于水,晏行昱继了她的脸蛋,也承了她言笑晏晏的冷血无情。 想通了幼时晏行昱走失之事是晏夫人故意为之后,荆寒章对晏行昱都有些心疼了。 怪不得幼时那么乖巧活泼的孩子,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别管她。”荆寒章说不出什么安慰人的话,只能干涩地说,“以后她再来找你麻烦,你就告诉你殿下。你向外面扫听扫听去,七殿下就没有怕的人,我谁都敢骂。” 晏行昱被生平第一句维护的话激得心口一阵温暖,他眸子弯起,柔声说:“她往后不会过来了。” 荆寒章哼笑道:“她看起来可不像那么大度的人,都吃了这么大一个亏,肯定还要回来找你麻烦。” 晏行昱只是笑,也没解释。 两人继续晒太阳,仿佛方才的事没有发生过。 晏行昱躺了一会,又忍不住去看荆寒章,好像视线离了一会他就本能地移过去,非得看着才行。 荆寒章在纸上画来画去,晏行昱看了半晌,欲言又止。 荆寒章头也不抬,随口道:“有话就说,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是个会遮遮掩掩不敢说话的人?” 晏行昱只好问:“殿下,您下块玉真的要雕个龙凤呈祥吗?” 荆寒章:“……” 荆寒章险些将手中的墨笔掰断,他愕然抬头,晏行昱依然是那副纯澈懵懂的双眸注视着他,丝毫不觉得自己的问题有什么不对。 荆寒章颤抖地深吸一口气,将笔放下,搬了个凳子坐在晏行昱身边,决定要和他好好谈一谈。 “晏行昱。” “行昱。”晏行昱说。 荆寒章再次被他打乱了节奏,诧异道:“什么?” 晏行昱现在一点都不和他客气,认真地说:“方才您在别人面前唤我行昱,我很喜欢,往后殿下就叫我行昱吧。” 荆寒章:“……” 荆寒章沉默半天,突然恼羞成怒:“你总是这样!你能不能别这样?!” 晏行昱一脸懵然。 “啊?” 我哪样? 荆寒章瞪了他半天,突然气得拂袖就走。 晏行昱在后面喊:“殿下?殿下!” 荆寒章根本没理他,逃似的跑了。 这小美人就是故意的! 明明方才和他说他看过关于玉纹的书,现在又满脸无辜地问他是不是真的要雕龙凤呈祥。 龙凤呈祥是什么意思你不知道吗?非得问问问! 荆寒章气得半死。 晏行昱不明所以。 荆寒章恼羞成怒地离开后,一直在门口角落里窝着的晏为明终于钻了出来,松了一口气又跑了回来。 听到脚步声,晏行昱还以为荆寒章又回来了,连忙抬头看,却发现是晏为明,眼中的光芒又暗了下去。 晏为明做贼似的跑了过来,看着晏行昱脸上还残留着病色,小心翼翼将袖子里藏着的糖人拿了出来,递给晏行昱,弯着眼睛说:“哥,给,刚才要送你的,七殿下在就没给。” 晏行昱迟疑,伸出手来接过。 晏为明抱着膝盖蹲在他轮椅旁,仰着头看着他,小声说:“哥不要难过。” 晏行昱正在好奇地看着第一次吃的糖人,闻言道:“我难过什么?” 晏为明说:“娘亲不是故意不喜欢你的。” 晏行昱愣了一下,他之前一直以为晏为明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蠢材,方才他也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没想到他实际上却什么都看在眼里。 晏行昱眸子轻轻弯了弯,柔声道:“我没难过。” 晏为明:“真的?” 晏行昱点头,他将糖人递回给他,道:“你自己吃吧。” 晏行昱笑了起来,变戏法似的又从后腰掏出来一个糖人——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藏的。 晏为明笑吟吟的:“我还有呢!” 晏行昱失笑。 晏为明这次才真的颠颠跑了,一蹦一跳的。 晏行昱捏着糖人转了一圈,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殿下一定爱吃糖人。” 他转了一会,突然没头没脑地说:“殿下,我知道您还没走。” 四周一片死寂。 晏行昱又说:“殿下?” 依然没人回答他。 晏行昱试探未果,这才失望地垂下眸。 一墙之隔,扒着墙沿的荆寒章险些被这声“殿下”给吓得掉下去,艰难稳住后,正要跳出来,就发现晏行昱竟然不再喊了。 “气死我了。”荆寒章气得心口疼,觉得自己可能也被晏行昱传染了心疾,他恨铁不成钢地想,“你再多喊一遍能死啊!” 晏行昱不多喊。 荆寒章又没脸主动出来,只好气咻咻地走了。 这次是真走了。 *** 晏夫人脸色阴沉地回到了内院书房,晏戟正在看折子,听到急促的脚步声,头也没抬,淡淡道:“你去寻他麻烦做什么?” 晏夫人走上前,将手中手炉直接砸在桌上,哐的一声,里面的炭直接滚了出来,将晏戟面前的折子烧出一簇火苗来。 晏戟不慌不忙,用手中的笔慢条斯理将炭拨到地上,guntang的炭落在地上,火花四溅。 “生什么气?” 晏夫人冷冷道:“在你眼里,我一年四季都在生气。” 晏戟终于抬头看了她一眼,道:“行昱是你的亲生骨rou。” 晏夫人冷笑一声,站在桌案前,半个身子探过去,一把揪住晏戟的衣襟,逼迫他抬头和自己对视。 “谁知道呢?”晏夫人眼中全是和晏行昱一样如出一辙的冰冷戾气,“我可生不出那种怪物一样的孩子。” 晏戟也不动,任由她抓着自己:“你看看你现在这副模样,他多像你。” “我会当着亲生弟弟的面干净利落地杀人,血溅在弟弟脸上还会伸手去一滴一滴地擦干净吗?”晏夫人厉声道,“我会在杀了人之后被责问缘由,若无其事地说顺手了吗?” 晏戟不说话。 晏夫人森然道:“你的儿子天生就是大凶之煞,老国师给他的批命果真没错,你若再让他再京都城待着,他会杀光身边所有人。” 晏戟慢条斯理道:“他杀了谁?” 晏夫人丝毫不觉得自己派人去杀那个煞星有什么不对:“我派去的人,被他杀了个干净。那浑身插满了银针的尸身还被人送了回来。晏丞相,他自归京后借着你的名义杀了多少人你知道吗?” 晏戟抬眸看她。 晏夫人看着他的眼睛,不知怎么好像看出了什么来:“你……” 晏戟:“我什么?” 晏夫人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半晌,紧接着她仿佛变脸似的,本来满是戾气的美艳脸庞突然毫无征兆地露出一抹笑容。 她松开手,轻轻抚了抚晏戟被拽得皱巴巴的衣襟,还极其温柔地拍了拍,说着不明所以的话:“对,你都知道,指不定还在背后顺水推舟,帮你那个好儿子递刀。” 晏夫人怒气不知为何突然就消散了,像是找到了什么更有趣的事似的。 她直起身来,似笑非笑地看着晏戟:“日子还长,我等着看你们父子俩的好戏。” 她转身欲走,晏戟却叫住她:“玉容。” 晏夫人头也没回:“放心,我之后不会去寻他。或许等他死的时候,我会看在那一半血脉的份上,施舍一张草席给他。” 说罢,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书房。 捏着糖人从书房后窗路过的晏为明浑身僵住,手指一软,那吃了一半的糖人直接掉在了地上,发出一声微弱的声响。 无人发觉。 晏行昱清醒后,依然有些烧,他晒了一会太阳就回了内室,浑浑噩噩地继续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