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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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中宫(二) 见到她的那一刻,裴婉清黯淡之极的双目忽地迸发出骇人的亮光。 裴婉清似用尽全身的力气,牢牢抓住她的手,长长的指甲掐入她的手背,留下几道深深的红痕:“婉如,你总算回来了。你回来得太好了!” 她好言宽慰,裴婉清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反反复复说着这两句,神情异样的亢奋,似哭又似笑,状如疯癫。 站在一旁的兄长裴钦,也在用奇异的目光看着她。 她渐渐有些不安,心底莫名地蒙上一层阴霾。 她想抽回手,想起身离开。可裴婉清死死攥着她的手,宛如濒死之人抓住了救命的稻草。 “大哥,”她求救的看向裴钦:“阿容还小,片刻离不得我。我出来这么久,该回去了。” 裴钦看着她,缓缓说道:“你大嫂自会好好照看锦容。你安心留下。” 什么叫大嫂会好好照看锦容? 什么叫安心留下? 她心中一个咯噔,故作镇定:“我明日再来探望大姐。” 裴钦勾起嘴角,扯出一抹令人心寒的笑意:“从今日起,你就是婉清了。不在这里待着,还想去何处!” 这话是何意?! 她既惊又怒,猛地甩开裴婉清的手,霍然起身:“你……荒唐可笑!我是裴婉如!怎么可能变成裴婉清!” 说完,她转身便走。 不知何时,门已被牢牢关上。 她用尽力气,也无法将门打开。焦灼惊惧之下,她放声喊了起来:“来人!快来人啊!我要出去!” 守在床榻边的青黛菘蓝,紧紧地盯着她。 裴钦面无表情,目中露出狠戾和嘲弄。 床榻上濒死的裴婉清,忽地笑了起来。往日悦耳的声音,此时粗哑晦涩刺耳:“裴婉如!你就别枉费心思了。我身子不中用,活不了几日了。你既是回来,就乖乖地做我的替身吧!” “大楚朝的太子妃,将来的中宫皇后,母仪天下,执掌六宫!这是世间所有女子梦寐不得的尊荣!就这么轻飘飘地落在你的身上!你还有何不乐意的?” “若不是你生得与我肖似,这等好事,岂能轮得到你?” 她全身巨震,声音嘶厉:“我已经嫁人生女。我是程家妇。你怎么能这样对我!快些放我出去!” 这可是欺君之罪! 这对兄妹是疯了不成!怎么敢想出这等疯狂的法子来! 裴婉清惨白的脸孔涌起异样的红潮,一双眼闪出近乎疯狂的亮光:“裴婉如!此事由不得你不应!” “你要替我牢牢占着太子妃的位置,你要护着我的一双儿女。尤其是阿泰,他是嫡出的皇孙。日后太子殿下继承大统,我的阿泰便是唯一的嫡出皇子。未来的大楚储君,只能是我的儿子。” 裴钦冷冷接过话茬:“你乖乖听我的吩咐,程望还有活命的机会。还有程锦容,一个两岁的女童,稍有不慎,就会殒命夭折!” “该怎么做,你好好想清楚了!” 她似被扼住了喉咙,僵立在原地,全身冰冷,无一丝热气。 泪水从眼眶里,不断滑落。 …… 从那一日起,她被关进了密室,被逼着服下药物,原本康健的身体很快孱弱起来。每日青黛和菘蓝来教导她学裴婉清的神态表情及说话。 她稍有不配合,可怜的女儿锦容就要出一回“意外”。或是“不慎”摔倒,或是误食不该吃的东西。 裴钦将年幼的锦容带至密室外。 隔着门板,她听到小小的女儿哭着喊痛哭着找娘。 她心如刀割,泪如泉涌,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因为她的口鼻早已被掩住。 她不怕死,可她的锦容还这么小,还没来得及长大!她怎么能割舍得下? 两个月后,裴婉清闭目离世。 就在那一日,“裴婉如”落水身亡。尸首被安葬进了裴家陵园。无人知晓,被葬进陵园的是裴婉清。 真正的裴婉如,穿上了裴婉清的衣服,被扶上了华丽的马车,送进了宫中。 青黛和菘蓝日夜盯梢,伺候的宫人皆被永安侯暗中以重金收买。她被看不见的网紧紧捆缚,在宫中做着傀儡替身。 “裴婉清”身体不佳,整日养病,几乎不见外人。她在床榻上躺了两年多,才渐渐痊愈。如此一来,她容貌言行的些微改变,也顺理成章,没有引来任何人的疑心。 太子好武,时常亲自领兵打仗,在宫中的时间并不多。便是在宫中,也多是留宿在郑侧妃的寝宫里。 她的身体好转后,太子亲自来探望,然后顺理成章地留宿。 隔日,她再次病倒。 这回,不是装病,她是真的撑不住了。 她被逼着做裴婉清的替身,可她从未忘记过深爱着她她也深爱着的夫婿。被迫和另一个男子同床共枕,令她自厌又绝望。 死了吧! 闭上眼,一了百了,无需再受这样的折磨。 她迅速地憔悴消瘦下去,饭食难以下咽,汤药入口便吐。 她一味求死,裴钦心存忌惮,不敢再一味硬逼,改以怀柔之策。 永安侯夫妇进宫探望,带了一张画像来。画像是一个四岁女童。女童粉雕玉琢,眉眼像极了亲爹程望。 她看着画像,无声落泪。 又过数日,她被诊出了喜脉。 她再厌憎自己,身为母亲的本能,到底还是占了上风。怀胎十月,生下了儿子。 太子此时已有了五个儿子,对新出生的幼子虽然喜爱,倒也不过分看重。为幼子取名时,将数个名字给她看。 她鬼使神差地伸手,指了其中一个名字。 辰,和程谐音。 她的儿子,叫元辰! 每次见到那张rou嘟嘟的小脸,她不是不喜爱。可随之而来的便是难以言喻的屈辱和悲愤。仿佛千斤巨石,压在她的心头。 她患上了心病,整日郁郁寡欢。 两年后,太子登基为帝,国号宣和。她被册封为中宫皇后。刚满两周岁的六皇子元辰,也搬进了毓庆宫。 她对着二皇子和寿宁公主,还能勉强做戏。对着亲生儿子,却无法挤出真正的笑容来。母子两个,一直冷淡疏远,并不亲近。 元辰病了,自有宫人和太医精心照看。善于做戏的郑皇贵妃,至少一日探病两回。 她这个亲娘,不去也罢。 烛火的柔和光芒在轻纱上投下一片阴影。 裴皇后闭上双目入睡,面上泪痕未干。 第二十六章 赏赐 程府。 程景宏不喜多言,饶舌的陈皮被委以重任,口沫横飞地说起一整日的经过。 赵氏程景安程锦宜母子三人听得瞠目结舌。 “锦容,陈皮说的都是真的?”赵氏不敢置信地看着程锦容:“你真的以金针救醒了贺三公子?” 程锦容笑着嗯了一声,补了一句:“大堂兄三日后去卫国公府为江六公子复诊,到时候我随大堂兄一同前去。” 赵氏下意识地看向长子。 程景宏点点头。 程景安关注的重点显然不在此,兴致勃勃地追问:“容堂妹,二叔真的将外科医术都传给你了?” 程锦容笑着瞥了二堂兄一眼:“是。大堂兄对外科医术颇感兴趣,我已经应了日后传授给他。” 程景安的俊脸更亮了:“那我……” “二堂兄想学也可以。”程锦容慢悠悠地笑道:“等你得了大伯父首肯,顺利出师便可。” 程景安:“……” 揭人不揭短好不好! 程景安气闷地瞪了程锦容一眼。 程锦容眨眨眼,抿唇轻笑。显然找到了欺负二堂兄的乐趣! 程锦宜对年幼女童格外关注,蹙眉问道:“那个彤儿,为何会受那么严重的外伤?是谁那么狠的心,这般伤害一个孩童?” 若不是锦容堂姐医术高超,彤儿怕是已经流血过多不治身亡了。 程锦容轻叹一声:“如果我猜得没错,打伤彤儿的,是她的家中长辈!” 临走前,她去后堂看了彤儿母女。彤儿已经醒了,孱弱得令人心怜。彤儿的亲娘,只会红着眼睛磕头谢恩。对彤儿受此重伤的原因只字不提。 想也知道,这其中定有难言之隐。 程锦宜倒抽一口凉气,杏目中满是错愕:“世上竟有这等心狠无情的家人!” 赵氏也是一脸怒气:“真是禽兽不如!” 程锦容眸光一闪:“是啊,世间有温和慈爱的长辈,如大伯父大伯母这样。也有狼心狗肺猪狗不如的,根本不配为人!” 譬如早逝的裴婉清! 譬如眼中只有权势的裴钦! 为了一己私欲,逼迫她的亲娘为傀儡替身,逼走她的父亲,将她困在内宅为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