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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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贵客,是个十四五岁的妙龄少女。 少女穿着一袭绯色罗裙,身材窈窕,头上戴着帷帽。长长的面纱上缀着数个米粒大小的珍珠,光泽雅洁,风吹不动,一派优雅的名门闺秀风范。 少女的身后,跟着两个管事mama和八个丫鬟,另有几个随行的侍卫。 这等穿戴,这等做派,出现在满是平民病患的惠民药堂,就不那么美妙了。总有些维和刺目之感。 病患里一阵sao动。 杜管事不得不上前招呼。 程锦容迅速抬头,一眼瞥到了少女身侧的绿衣丫鬟。心中顿时了然。 看来,这就是那位晋宁侯府的四小姐了。 她和对方既不相识,也无交集。巴巴地跑到药堂来,到底是要做什么?果然是有病,还是病得不轻的那一种。 确实有病。 这种病,叫嫉恨。 隔着重重病患,程锦容又是坐着,郑清涵只能看个隐约大概。可这一眼,已令郑清涵心生嫉意。 什么家世出身,什么琴棋书画,什么才学无双。 身为女子,容貌第一要紧。 两美相遇,貌美者胜。 有了主子在身边,绿珠说话极有底气:“杜管事,我们小姐纡尊降贵,特意来了药堂。这里可有安静一些的地方?请程女医为我们小姐看诊。” 真是吃饱了撑的,闲着没事干,跑药堂来添乱。 杜管事心中不痛快,倒也没有多说什么。不过,来看诊就有看诊的规矩:“你去领号牌,等着看诊。” 绿珠:“……” 绿珠柳眉倒竖,正要张口,郑清涵淡淡道:“绿珠,去领号牌。” 绿珠悻悻地领命,去领号牌。 杜管事颇为客气:“郑二小姐,后堂请。” 郑清涵略一点头,目光又瞟了垂眸敛容专注为病患看诊的程锦容一眼,将心头翻涌的酸意按捺下去,款款去了后堂。 …… 药堂里的空屋,近来因病患颇多,基本都住满了。 杜管事将郑清涵领到了一间空屋里:“请郑二小姐在此稍候。” 这间屋子里收拾得异常干净整洁,摆了两张床榻和几张椅子。奇怪的是,屋子里飘浮着淡淡的血腥气。 郑清涵略略蹙眉问道:“这屋子里,为何有些血腥气?” 杜管事随口笑答:“这间屋子,平日专门用来行外科医术。断了腿的,伤了胳膊的,身上有严重外伤血流不止的,都到这里来医治。” 郑清涵:“……” “不过,郑二小姐放心。这间屋子也是最干净的。每日晚上都要仔细打扫,一点血迹都不留下。” “今日上午,来了个病患,小腹处被树枝戳了个洞。肠子都差点掉出来,流了许多血,所以屋子里才有些血腥气……郑二小姐是怎么了?快来人,扶着郑二小姐去吐一吐。” 第七十章 争风(三) 杜管事神清气爽地回了大堂,走到程锦容身边:“程姑娘,郑二小姐在后堂十四号屋子里候着。” 杜管事说十四这个数字,也如常人不同,喊做幺四。 谐音和要死差不多。 程锦容抬头看了神色自若的杜管事一眼。 这位杜管事,平日看着沉稳大气行事圆滑,捉弄起人来,其实最是促狭。 十四号屋子,是平日用作行外科医术的。收拾打扫得再仔细,也有挥之不去的血腥气。娇贵的郑二小姐焉能受得了? 杜管事冲程锦容眨眨眼。 程锦容抿唇一笑,笑着应了:“好,请郑二小姐稍候片刻,轮到她的号牌时,我便过去。” 她在药堂里的名气越来越大,领号牌等候看诊的病患也越来越多。 就让郑二小姐慢慢等着吧! …… 这一等,就是一个时辰。 绿衣丫鬟到大堂来看了三回。奈何程锦容专心看诊,根本不理会她的催促。直至轮到郑二小姐的号牌了,程锦容才起身去了后堂。 甘草跟在主子身后,一边走一边卷衣袖。 程锦容瞥到甘草的动作,颇有些好笑:“甘草,你卷衣袖做什么?我是去看诊,又不是去打架!” 甘草一边卷衣袖一边答道:“有备无患。” 还会用成语了! 程锦容哑然失笑,未再多言。伸手推开十四号屋子的门。 屋子里除了血腥气,还多了一股异样的味道。哪怕地上已被收拾干净,窗户也被开了通风,那股呕吐后的淡淡酸臭味,依然徘徊不去。 郑二小姐杏眼桃腮,皮肤细嫩,生得一副好相貌。 只是,此时她臭着脸,没了优雅矜持的名门闺秀风范,缀着细小珍珠的精致帷帽,也被扔到了一旁。 程锦容不疾不徐地上前,在郑二小姐的对面坐下:“请郑二小姐伸手,我为郑二小姐诊脉。” 郑清涵先是吐了一回,在杜管事面前丢尽了脸。又生生等了一个时辰,等得心浮气躁心火直冒。 总算是等到程锦容了。 郑清涵从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倒也没吭声,伸出右手腕。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程锦容美丽从容的脸庞。 越看越冒火,越看越气闷。 程锦容对郑清涵的臭脸视若未见,凝神诊脉。过了片刻,程锦容收回手,目光落在郑清涵的俏脸上。 郑清涵:“……” 看什么看? 我还怕你不成! 郑清涵努力瞪大双目,和程锦容对视。 哪怕不如你长得美,但是对峙瞪眼,我绝不会输。 程锦容有些讶然:“郑二小姐远道来惠民药堂,是为了看诊。望闻问切,我在为郑二小姐看诊。郑二小姐为何这般瞪眼看我?” 郑清涵:“……” 一屋子丫鬟各自将头扭到一旁,免得被主子察觉到自己在偷笑。 郑清涵一往无前刻意找茬的气焰,被灭了大半,悻悻地哼了一声:“你看出什么来了?” 要是程锦容什么都说不出来,看她怎么奚落取笑! 程锦容略一沉吟,说道:“郑二小姐是不是一来葵水,便肚痛不止?甚至疼得不能下榻?” 郑清涵:“……” 郑清涵的眼睛又瞪圆了。不同的是,眼眸里没了挑衅和怒气,而是惊愕和不敢置信:“你怎么会知道?” 果然如此。 程锦容淡淡一笑:“我是大夫,一诊脉,便能诊得出来。” 就连丫鬟绿珠,也被震住了,顾不得再瞪眼怄气,急急说道:“我们小姐每个月来葵水,确实会肚痛难耐,要在床榻上躺着才行。不知程姑娘可有法子医治?” 郑清涵葵水十三岁时才来。这大半年来,每个月都疼得死去活来。偏又羞于启齿,就连对着亲娘也不肯说。唯有贴身丫鬟绿珠知晓一二。 程锦容点点头:“当然有法子,甘草,取纸笔来,我来开药方。” 甘草诶了一声,利落地从随身背着的药箱里取出纸笔。为了便于随身携带开方,程锦容用的是程家特制的炭笔。笔尖坚硬,用起来颇为方便。 程锦容开好药方,将药方给了绿珠,吩咐道:“拿着药方去别的药堂抓药。待葵水来的第一日,按方煎药,三碗水熬成一碗,趁热喝下。连着喝上三日便可。” 绿珠下意识地点点头。 郑清涵回过神来,不快地问道:“为何我要去别的药堂抓药?惠民药堂里难道连药材也没有吗?” 程锦容略一挑眉:“惠民药堂对穷苦百姓义诊,药材也不收诊金。堂堂晋宁候府的二小姐,白白来看诊也就罢了。难道还想抓不花银子的药不成?” 郑清涵被气得涨红了脸,腾地起身:“本小姐什么时候白白看诊了?绿珠,拿二十两银子做诊金。” “郑二小姐且慢。”程锦容慢悠悠的声音响起:“我替百姓看诊,分文不取。替郑二小姐看诊,诊金是五十两。” 众人:“……” 郑清涵简直要气炸了,气冲冲地看向绿珠:“还不快些拿五十两银子来。” 本小姐要用五十两银子,砸到程锦容的脚下,狠狠地羞辱她! 绿珠苦着脸小声道:“小姐息怒。奴婢随小姐出来得匆忙,身边没带什么银子。别说五十两,就是二十两也没有。” 郑清涵:“……” 平日她出府,确实没有带银子的习惯。看中什么珠宝首饰或是胭脂水粉衣料之类,让人送去晋宁侯府就行了。 谁能想到,今日会因这个习惯,在程锦容面前丢人现眼? 眼看着郑清涵满面羞愤眼里几乎快喷出火星来了,程锦容善解人意地为郑清涵解围:“郑二小姐今日若没带这么多银子,改日命人送来也是一样。想来,郑二小姐不至于赖掉区区诊金。” 郑清涵的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用力一跺脚,一句话也没说,就这么气势冲冲地走了。 绿珠急忙拿起帷帽追了上去:“小姐,快些戴上帷帽。” 一群丫鬟也匆匆追了上去。 甘草放下卷起的衣袖,低声嘟哝:“我还以为是来打架的,没想到真是来看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