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节
虽然他们都觉得柳文茵有嫌疑, 却真的没有想到, 柳文茵会大着个肚子亲自动手杀人。 此刻的门房, 因为老何的那一声少夫人而陷入沉寂。 赵瑞跟他身后的校尉们犹如一道高墙,死死围住这个偏僻荒凉的门房。 被苏晨抓在手中的柳文茵,却好似一点都不惊慌。 她就那么站在那,轻轻喘着气,额头不多时就出了汗。 老何张了张嘴,他眼前一片赤红:“少夫人, 怎么是您?” 柳文茵突然笑了:“为何不能是我。” 老何或者说乔装改扮的张忠一下子说不出话。 赵瑞冷冷看着在场两个人,道:“此处不是说话之地,两位还请移步灵堂。” 他言辞客气,透着一股诚恳, 可却还是直接让校尉押送张忠和柳文茵往灵堂而去。 这时夏婉秋也带着谢吉祥来到队伍中。 谢吉祥看着沉默不语的柳文茵,一时间脑中纷乱, 无数线索在她脑海中纷飞, 最终汇集成一条清晰的线索。 这条线, 就是柳文茵的杀人动机。 这个案子过程复杂,扑朔迷离, 又没有明显的杀人动机和嫌疑犯, 因此调查一度陷入困境。 不过, 最后还是一步步查出所有死者,也对这个案子有了更多的猜测。 说到底,这个案子从头开始,全部都围绕在祝家, 自始至终也没有离开这个幽静的院落。 但他们却依旧没有查到明确杀人动机和确切的嫌疑人。 原本谢吉祥还很是担心,怕最终无法抓住真凶,但赵瑞的一席话,让谢吉祥把心落回腹中。 赵瑞跟她说:“但凡杀人者,都会心虚,只要一个最简单不过的钓饵,对方就会上钩。” 若然,白日里赵瑞轻飘飘一句话,柳文茵果然上了钩。 其实一开始,他们甚至不知道钓过来的会是谁,亦有可能钓不来鱼,若是失败,那么就继续搜查下去,总能有查出真凶的一天。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赵瑞还没用多少功力,对方便就做不出,今夜就动了手。 感受到身边那 谢吉祥的情绪,赵瑞偏过头看她:“怎么?” 谢吉祥摇了摇头,她轻声道:“我只是觉得她不应该。” 不应该为了一己私欲,害了那么多人,害了那么多命。 若连池小荷那个流产的孩子也算上,祝家这个案子,三年来死了五个人。 五个本应鲜活的生命,就如此逝去。 赵瑞伸出手,用扇子在她肩膀上拍了拍:“好了,一会儿还有硬仗要打。” 谢吉祥点点头,没再沉湎于哀伤事。 待到了灵堂,众人才发现祝婵娟和祝凤仪已经等候在这里。 看到柳文茵被校尉上了手铐抓住,祝婵娟一下子便坐不住,她立即起身:“你们想做什么?不会是查不到真相要诬赖我嫂嫂吧!” 赵瑞还没来得及说话,祝凤仪就淡淡开口:“坐下。” 对于这父亲,祝婵娟还是颇为恭敬的,她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不甘不愿坐了下来。 灵堂里此刻灯火通明。 赵瑞倒是突然客气起来,让柳文茵同张忠坐下,又让刚刚赶到的白图坐在桌边,看那架势准备直接在祝家审问。 “祝柳氏,”赵瑞开门见山,“今夜皋陶司夜巡,直接抓获你准备用金蚕蛊毒杀看门人老何也就是曾经的管家张忠,你是否承认?” 听到老何就是张忠,祝家的那一对父女都有些惊讶,往张忠脸上看来。 可此时的张忠已经面目全非,他坐在那,形如六旬老者,根本没有当年前年轻英朗的风采。 张忠没有说话,他那双昏黄的眼睛一直盯着柳文茵。 柳文茵杀人未遂,被抓现行,若是旁人早就惊慌失措,可她却安然坐在椅子上,神情平淡。 “是,我认。”柳文茵道。 她轻声开口,坐在边上的祝婵娟惊呼出声:“嫂嫂!怎么会?” 柳文茵没有看她,她只是低下头,温柔地看着自己的肚子。 谢吉祥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紧紧盯着柳文茵的神情,想从她脸上看到哪怕一丝的愧疚。 可是都没有。 柳文茵就如此平静地供认不讳。 赵瑞继续道:“因今日本官道要搜查贵府所有下人,搜查张忠下落,以便确定杀害祝锦程的真凶,所以你为了让张忠隐藏秘密,才情急杀人,对也不对? ” 柳文茵果断点头:“对。” 赵瑞这些年在仪鸾司刑讯过很多人,他见过各种各样的杀手,有的丧心病狂,有的变态扭曲,还有的纯粹是逼到绝路,不得不为。 柳文茵这样的不是没有,却相当少见。 她仿佛一点都不觉得惊慌失措,甚至也毫无愧疚心肠,就很平静地把一切都供述出来。 赵瑞神情不变,继续问:“祝柳氏,根绝你意图杀害张忠所用金蚕蛊,结合尊夫被金蚕蛊毒杀死因,你是否承认,用金蚕蛊杀害祝锦程?” 这一个问题,柳文茵没有立即回答。 她轻轻抬起头,目光在对面的父女二人脸上一扫而过,最后露出一个诡异的笑来。 “我承认,祝锦程是我毒杀而死。” 祝婵娟几乎已经说不出话来,而祝凤仪的表情,却格外耐人寻味。 他甚至比已经承认杀夫的柳文茵还要紧张,此刻他面白如纸,冷汗涔涔,嘴唇泛着干涩的青灰,透着一股心灰意冷。 他的反应很不对劲儿。 赵瑞看柳文茵供认如此果断,一点都不犹豫,便也不再拐弯抹角,直接询问:“那么在贵府冻死的池小荷,是否也是你亲自动手?” 关于池小荷的死,其实还未查明到底是意外还是谋杀,但她跟祝府有关,死前曾被柳文茵诬陷偷窃,以至于被关入柴房内。 谢吉祥却觉得,她的死肯定不是意外。 果然,从承认了第一起案子之后,柳文茵便不再藏着掖着,几乎是有问必答。 “是我趁她从柴房逃出,打晕丢入冰窖中,没想到她自己突然醒过来,从冰窖中逃了出去。” 她今夜杀张忠是人赃并获,因为杀人所用皆为金蚕蛊,这种毒杀方式很特殊,两个案子可以一并调查,她想赖也赖不掉。 但池小荷的死,她硬是不认,最后说不定也不会加在她身上。 柳文茵却很利落答应下来。 她这边认罪,那边白图就奋笔疾书,记录下整个刑讯过程。 赵瑞道:“祝柳氏,你确定她是你亲手推下冰窖?没有经过旁人之手?” 这个问题,却让柳文茵抬起头来。 她那双含情脉脉的眼眸,此刻却再无往日温情,她就如同一个外人,淡漠看着这世间。 “ 大人为何有此疑问?” “祝家的人都是我杀的,我一并承认算了,大人也无需费心再查,何必浪费工夫。” 柳文茵淡淡道。 赵瑞皱起眉头,想再多问一句,突然听到身边的祝凤仪颤抖着嗓音道:“柳文茵……你不要胡言乱语。” 柳文茵的供认,惊呆了对这些一无所知的祝婵娟,而已让会错意的张忠陷入惊愕之中,可未有祝凤仪,一脸惊恐,对于柳文茵的话,他比任何人都害怕。 柳文茵勾起嘴唇,含情脉脉地看着她。 “父亲大人,”柳文茵道,“到了今日这地步,还有什么不可言说的?便是我不承认,过几日大人们也能查出实情。” “我早就盼着这一天了,我做这一切,也都是为了今日。”柳文茵的声音如同穿耳剧毒,让祝凤仪的浑身剧颤。 “你……你怎么可以如此丧心病狂!”祝凤仪嘶吼道。 柳文茵勾唇一笑,脸上满满都是憧憬和依恋:“我为何不行?” 他们两个如此对峙,赵瑞此刻却颇有耐心,他跟谢吉祥就坐在边上,安静看两人你来我往,针锋相对。 不,针锋相对的只有祝凤仪,柳文茵一直都是温柔而多情的。 祝凤仪被柳文茵的坦诚吓坏了。 他已经面无人色,整个人抖成糠筛,就连刚刚知晓儿子如何而死,也不如柳文茵恐吓他的这几句话。 在他心底,或者他跟柳文茵之间,肯定还有更深的秘密。 这个秘密,对他来说是最致命的打击。 谢吉祥对他的印象,从一开始的风度翩翩,到后来的孱弱父亲,到现在的胆怯小人,一步一步,崩塌至极。 祝凤仪张了张嘴,最后只能干涩道:“你不能说,只要你不说,就不会有人知道。” 柳文茵看着他,咧嘴笑了:“有人知道,你看张管家,为何隐姓埋名留在祝家三年,还不是为了婆婆?你以为他什么都不知吗?” 但此时的张忠,却满脸疑惑,他那张经过伪装的苍老面孔让人看不出颜色,可眼神却骗不了人。 张忠终于开了口:“少夫人,为何会是你?你为何要杀我,又为何杀了少爷和池姨娘?” 他到现在还在问,说明他确实不知柳文茵杀人内情,他告诉祝 锦程的那些话,大多来自他自己的揣测。 可那不是真的。 柳文茵偏过头来,定定看着张忠:“你真的很蠢,你怎么会以为,父亲跟我母亲有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