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死都不许说出去。
苏樱听从黄衣妇人的命令,穿着破旧的红嫁衣,老实地坐在床上,等待着她的新郎君。 墓室里看不到天光,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等待的时间里,她分析了当前所遇的情况。 从周围的设施布置来看,应该是长期有人在此居住。 黄衣妇人自称将军,又说四皇子在她手里。她应该是准葛尔人,或者准备投靠准葛尔的本地山匪或者是盗墓贼。 想拿四皇子去准葛尔部邀功请赏。 她的气度里带着与生俱来的骄贵,又像是长期身居高位之人。 准葛尔某个部族的首领? 若是如此,她在这个古墓里干什么?这里可是大清的领土。她说四皇子在她手里,是真是假?银川那边又发生了什么事? 前世里,巴尔珠尔这个时候在宁夏筹粮,被当地人发现了身份,羁押起来,交给了银川知府。 巴尔珠尔。 也许他从京城来了这里? 黄衣妇人说的儿子,是不是就是他? 想到这里,苏樱激动了。如果是巴尔珠尔,她的命肯定没问题,说不定还能把她带的这些人都给放了。在她认识的人中,巴尔珠尔最善解人意。放几个无足轻重的江湖人,小事一桩嘛。 苏樱又立即否定了这个想法。 巴尔珠尔的母亲阿努是准葛尔部的王后,此时跟葛尔丹在一起呢,在不久后的双方交战中,被她阿玛费扬古的部下所杀。 虽然否定了这个想法,苏樱仍抱着一丝希望。 开始盼着新郎君的到来。 她琢磨了,黄衣妇人会汉话,她儿子肯定也会汉话。那个用刀逼着她的壮汉,应该是下人。 既使新郎君不是巴尔珠尔,也可以跟他聊聊,让放他们走。 年羹尧说过,没有谈不拢的事,就看出的银子够不够多。 只要放他们走,什么条件都能答应。 苏樱东想西琢磨,坐的腰酸腿硬,也没等到人。 她准备出去看看。 开门时,却发现门从外面关死了。 瞬间冷汗直流。 该不会是让她活祭陪葬的吧?接着又否认了。床头的桌几上放的有水和食物。这不是想让她死的安排。 附耳听听外面,没有一点动静,墓室内更是死气沉沉的安静。 想到死,她急忙把身上的红嫁衣脱了。在这鬼地方有红嫁衣,肯定是死人的陪葬品。 苏樱又想到了鬼。 有了这个念头,不但觉得桌几板凳在慢慢地晃动,甚至珠子的莹光也在嗒巴嗒巴眨着眼睛似的。 她跳上床,赶紧用被子蒙着头,去回想经历过的趣事,借以分散紧张的情绪。 紧张害怕令她无法集中精神,思想总是不由自主的,又回到这个阴森诡异的墓室。胡乱的想了一圈后,突然想起了胤禛第一次见她的情形。 那是六年前的初春。 她阿玛去向皇帝求亲的次日清晨,福嬷嬷悄悄告诉她,方才在院外拐角处看到一位少年,像是四阿哥。问她要不要出去假装偶然遇见,请他来家里喝茶。 她红着脸说,才不去看他。 是啊,有什么好看的。反正三个月后就要成亲,可以天天看。 到了半上午,福嬷嬷又来跟她说,四阿哥还在,大约是来偷看她的。 她生气了。 怎么能不认识她呢?除去先皇后拜祭他晕倒那次,另外两次是在永和宫,其中有一次,她站在静宪旁边,他还跟静宪搭了话。 好啊!居然不认识她。不认识她,就爽快地应下了婚事。 难道他娶福晋是谁都可以?又想,既然已经应下了,还看什么看? 苏樱独自生了一会儿闷气后,又开解自己,是你想跟他成亲。跟他认不认识你,有什么关系呢?人家能应下,你就该高兴了。 现在又怨别人,是什么道理? 这是得寸进尺嘛。 如此一想,又原谅了他。 原计划是去白塔寺上香还愿的,由于知道外面有人等着看她,故意不出门。 不出门,却坐立不安,连吃饭都没心思。 不断的派人出去查看。 派出去的人回话过来,中午说他还在;下午说他还在;直到傍晚了,仍还在。 这个傻子,不知道要吃饭的吗? 死心眼。 照照镜子,又往脸上擦了一层脂粉,发髻是早就梳好的,衣服也是她认为最好看的浅粉色。 一切收拾到满意,对巧慧说:“我出去转转,一会儿就回来,不用跟着我了。” 巧慧笑嘻嘻道:“是看未来的姑爷吗?” 她说:“我看他作什么,吃的太撑,出去消消食。” 巧慧大笑:“小姐还未用晚饭呢。” 她说:“我中午吃的太撑不行吗?” 巧慧捂着嘴笑:“中午小姐只喝了小半碗粥。” 她说:“你再敢说一个字,我亲手把你的嘴巴缝上。” 出门的时候,她后悔求亲太急了,应该再推迟几个月,那时候是夏天,见面的时候,就可以撑把纸伞,好看又自然。初春的时候撑把伞,不是神经病么。又没下雨。 两只手没地方放。 几经思索,最后她选择抱了一件小棉袄。 走到胤禛身边时,她又后悔了,应该拿件小东西,这样就能故意掉落。他肯定会帮她捡。然后,她装着不认识他的样子,优雅而又礼貌地道谢。 然后理所当然的,同他搭几句话。 鬼使神差间,她把小棉袄丢掉在地上,而且假装不知道。 胤禛轻拍了一下她的左臂膀。待她扭头时,冲她一笑,“你的东西掉了。” 自己这搭讪的举动,这也太明显了啊,丢脸丢脸。而他对她也随便了些,居然对她动手动脚的。 她未加思索的就否认,“不是我的。” 他笑意更深了,“我看见是你掉的。” 她用自认为很好看的表情颦了颦眉,“我不想拿它,不要了。”又狡辩道,“那就不算是我的了。你要是喜欢,送给你。” 他把墨绿色的小棉袄,小心地折叠了两下,攥在手里,一只手拿着。背起手问:“你准备去哪儿呢?” 圆谎这事,她最拿手了。一本正经道:“我准备去给我表姐送棉袄,出了门,又想去西街吃馄饨。嫌拿着袄子碍事,就扔了。反正我家很多袄,改天另拿一件给她。” 他说:“多好看的小棉袄,扔了可惜。我正好也去西街吃馄饨,帮你拿一会儿。” 她假装好奇地问:“你认识我?” 他笑道:“不认识。” 她问:“那你为什么帮我拿?” 他说:“身为一个男人,看到小姑娘有困难,伸出援助之手,是份内的事。何况又是举手之劳。” 她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并坦然地接受了他的建议。 那天他们没吃馄饨,吃的豆花。因为她不爱吃馄饨馅,不想在他面前挑出来扔到一边,那样显得太不雅观。 走到西街,天已经全黑了。 初春的夜晚,坐在露天的小吃摊前,有些冷。他把小棉袄递给了她,“搭腿上,暖和一些。” 她坚决拒绝:“我不冷。”怕冷的都是小孩子,她早就是大人了。 他又笑,“那快点吃,吃完了早些回家。” 干嘛听你的话,我偏要慢点吃。 吃到一半,遇到了她三哥,她一手挡着脸,一手伸向他,“快快快,把袄子给我。”在他探询的目光中,她把绿棉袄顶在头上,挡着了脸。然后露着一个小缝,跟他说话:“这个方法真好,一点都感觉不到冷。” 当时她觉得自己太机智了。 回家进了院子,却发现她三哥正在门内等她。挽着她的肩膀,笑道:“好啊!胆子大了啊!竟敢跑出去偷偷的跟人私会。” 她叉着腰理直气壮道:“什么私会,那是我夫君。” 她三哥扭头说话:“四阿哥,你跟着进来了啊。” 丢人了。她“啊”了一声,急忙用手里的棉袄又蒙上了头。 她三哥哈哈笑,“逗你呢,他已经走了。”又说,“今晚吃的豆花谁付的钱?” 她说:“他付的。” 她三哥哼了一声道:“我都看见了,明明是你付的,你连他的也一并付着了。” 她恼羞成怒,到她三哥脚上狠狠踩了一下,“你偷看我干什么,他帮我拿了一路袄子,作为答谢,我请他吃碗豆花不行啊。” 她三哥一边哎哟,一边说:“他明明吃了三碗,吃东西像个男人,做事一点也不男人!居然厚着脸皮让我meimei付钱。” 苏樱想到这里,不禁笑出声来。 她说她付钱时,胤禛没有一点推辞,当时她心里甜蜜极了。这是把她当成一家人了呢。福存那个大头鬼懂个屁。 回过神后,倒是没那么害怕了,反而开始担忧。 那只烦人精,也不知道此时在做什么? 也不知道有没有来寻她。 苏樱在墓室中,不知白天黑夜的等待时,胤禛召集了当时在城中的一百二十名护卫,包括一名医官在内,一共一百三十五人,另配了一百三十五匹马奔往石涯山。 众人举着火把,踏着泥泞的道路,一口气跑到天亮,距离石涯山还有九十多里。 换马人不歇,继续向前。 又跑出二十多里时,遇到一队人。 胤禛远远就看到为首一人打的红色盘龙旗,于是朝他们招手喊停。走近了,才发现为首一人,他认识。 正红旗大营的佐领阿尔泰。 “万岁爷得知四福晋来了宁夏,特派下官带三百精兵来护卫,刚来的地方,山路塌方,路堵死了,清了半天,才过来。” “她在石涯山,调头回去。”胤禛急声说。 三百兵勇在阿尔泰的口令下,利索的掉转马头。 高庸气喘吁吁地说:“主子爷您白天忙了一天,又跑了一晚上,身体受不住啊,稍歇一会儿吃点东西再走。福晋福大命大,一点小病定会没事。” 就在这时,他们来的路上,飞奔过来一个人,那人远远的就喊:“......四爷,四爷,等等啊.......” 胤禛已经跨上了马,听到喊声,原地打了个转。看到来人脸上、身上血迹斑斑,急问道:“发生什么事了?”这人是佟科多的贴身护卫叫小九。 小九到达胤禛跟前后,勒着了马。 重伤加一路奔波,脱了力,下马时,从马背上滚了下来,跌到泥地上,又挣扎着爬起来说:“我家主子被周知府算计了……” 胤禛打断了他的话,急切地问他最关心的答案:“他活着的吧?” 小九喘着气说:“小的不知,我家主子掩护小的跑出来向四爷报信。周知府,周知府反了……” 胤禛心中一惊,厉声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九说:“您走了之后,周知府说要换好酒。我家主子觉得不对劲,就推说既然四爷不在,就改天再聚。周知府再三劝阻,我家主子执意要走。周知府就喊人将我主子拿了......” 胤禛稍稍累索后,强压着内心的狂乱,平静地说:“我知道了。看来周知府原想把我们一起拿下的,我走之后,他就改变了主意。你别急,他不敢轻举妄动。我去前面办件事,马上就回去。” 小九一听这话急了,跪下连磕了三个头后,哭着说:“四爷,我主子那边情况急紧。小的走时,主子就受了伤。主子说,周知府不敢明着加害皇子,只要您回去,就能稳住大局。” 胤禛皱了皱眉问:“周知府知道你溜出来了吗?” 小九哭着说:“知道,他派了人在后面追着呢,小的骑术好,把他们甩掉了,估计一会儿就追上。” 胤禛语速极快地说:“那就暂时没事。现在周知府行迹已经败露,要给自己留条后路,肯定会押着佟科多谈条件。”怕小九不信,又说,“佟科多让你出来,就是知道,有人跑出来报信,周知府就不敢置他于死地。只要我活着,除了周知府的亲信外,别人都不敢轻易和我们作对。闹不起来多大的事。” 主子做错事时,身为奴才要提醒啊!这是德妃娘娘曾经训斥过的话。高庸凑过来,低声说:“主子爷,您先回去?奴才带二十人去接福晋。筹粮的差事是万岁爷亲自指的,是头等大事。这边一乱,筹粮的事就黄了......” 胤禛在他带的两个人中,指了两个说:“你们两个把官服脱了,拿着我的牌子,绕路去靖远营报信,说银川有急务,发两千壮兵过来,在银川城外等我。”说着,从怀里掏出玉牌扔了过去。 又指了两个人说,“你们去永宁县,告诉我们另外那些人,只要没人上门找事,就不要动,等我命令。” 接着又说:“高庸你留下,照顾小九。你们拐到岔路上去,找个村镇治伤。我们先走。” 正当小九以为四爷是回去救他家主子时,胤禛又对他说:“福晋那边肯定是有事。我去去就回。你别急,回来就去救你主子......” 话音没落,调转马头,打马便跑,四百多人,呼呼拉拉的跟在他后面跑。 转眼间,路上只留下了高庸和小九。 小九急火攻心,破口大骂:“主子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回京城小的拼死也要告御状。办正事呢,他带着个惹事的死女人。” 高庸在他沾了血的头上拍了一下,“没听我家主子爷说嘛,福晋那边有危险。” 小九哭得哽哽咽咽,“那是她自找的。” 高庸又打了他一下,“怎么说话呢。若不是福晋有事,我家主子爷也要跟着你家主子一起倒血霉。估计那酒水有毒,周知府一看我家主子爷走掉了,就想改天再动手。” 方才小九骂了福晋,高庸想骂回来,于是说:“你家主子就是个蠢货,非要当场揭穿他。不能来个缓兵之计嘛。” 小九顾不上跟他理论,爬起来说:“赶快找地方治伤啊,我的血快要流干了。” ...... 黄衣妇人说的是真话,她真的让人在路上设了伏。 古墓的位置是不能让人发现的。 她的计划是,进入墓室的人,利用黑暗和机关,趁人不注意,一个一个的制服。 在他们的谈话中,知道一部分人去了银川报信,那肯定会再来人。把来人在路上全部杀死。 银川那边的人也在她手里。 这样就剩下墓中的这些人。 说成亲只是个幌子,她怎么可能让儿子随便娶一个不知底细的女人。 她要让墓室中的十几个人知道,昨晚苏樱跟她儿子洞房花烛夜了。一个女子落在男人手里,有没有发生什么事,都等于是失了清白。 因为没人会相信,如花似玉的姑娘,深更半夜跟男人在一起,什么事都没有。 中原人注重贞洁,无论这女子是谁,她回去都会被周围的人所不容。这些跟随她的人,也会因失职而降罪,说不定会因遮掩丑事而被灭口。 等她把来人给处理掉,再回来跟他们讲这些道理。 这些人自然就归她所用。 不是实在毫无办法,她不想去杀一个无辜的女子。模样还算不错,就让她做个妾室了,这样也能稳住她的心。 为了万无一失,古墓的一切安排妥当,她亲自去设伏的地点查看。到地方,却发现一队官兵在清理他们先前设的路障。 对方人太多,不敢动手。 眼看着,他们把路清理出来,一个家奴问她:“主子,要不要继续堵路?” 她毫不犹豫地答道:“不行,再堵路,人为的痕迹就明显了。我们有二十一人,他们来五十人以下,我们连发弓弩,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把他们拿下。真有一两个漏网的,我们也能追上。” 手持弓弩隐藏在半山腰里,等。 等到了中午,纷乱的马蹄声传来,却震惊地发现比方才的人更多。 黄衣妇人暗道一声“不好。” 挥手对大伙说,“迅速抄近路,撤回古墓。” …… “前面就是塌方的地点。” 阿尔泰说。 两侧是陡峭的山壁,半山腰的密林随风晃动。 中间的路,能容六匹马并排通过。 胤禛喊了“停”,待队伍停下来,他大声吩咐:“一个一个快速的通过。” 李卫看四爷明明心急焚,却眼睁睁地等着一个人跑过去之后,在遥远的地方,喊“安全”,才让下一个人通过。 为了安慰他,在旁边气吁弱弱地说:“我们在石涯山停下来,纯属是偶然。年羹尧发现那个古墓也是偶然。周围没有人,我们进去也看了,里面也没人。那个洞像是盗墓贼挖的盗洞。” 胤禛接话道:“你说过年羹尧不在时,查的人数是二十八人。” 李卫跟胤禛大概交待了情况之后,胤禛让他把所有的细节都说一遍,说到查人数时,胤禛专门问了他。李卫虽然觉得连人数都查不好,很丢脸,还是选择了实话实说。 此时突然反应过来,惊慌道:“四爷是说,当时有人在我们的人里?” 胤禛说:“你说的古墓那么大,看不见人,不等于里面没有人。他们在里面歇息,闲着没事,必然会四处看。盗墓贼不想给他人分财物,就会心生歹意。” 李卫急声说:“盗墓贼最多三五人同行,我们有十几个人呢,年羹尧让留下来的,除了刘能之外,都是武功高强的。”为了表示安排的妥当,又说,“刘能会点简单的医术。” 胤禛说:“墓**的黑暗是实黑,点着火把,也仅能照亮一小片地方。若是有熟悉环境的人突然袭击,防不胜防。”接着又扭头,对身后的人说,“准备好,该我们这一队人过了。” 李卫:“......” 希望年公子也能考虑到这个,让大家都老老实实的呆着别动。 唉,早知道大家一起冒雨赶路了。 突然又一想,当时福晋昏迷着呢,抱着她走一小段路还行,抱着贴身骑马可不行。 想到这里,立马闭紧了嘴巴。 年羹尧警告大家,抱福晋这事,让大家死都不许说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