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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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逊,年二十三,海振刚嫡长子,生性风流,好色贪财,家中有美妾七人,因争风吃醋,后宅不宁……性情暴躁,力大无穷,武功尚可,勇而无谋……懿兴二十三年武举落第后逛青楼,趁酒醉大闹锦春馆,被秣陵衙门捕快押走,杖打五十释放……” 沈迟冷笑,这样的地痞无赖,如何配得上meimei! 他眸光微转,“归矣,带上影三和影四,咱们去锦春馆瞧一瞧!” . 接下来的京城倒是奇迹般地平静了下来。连前段时间被权贵们津津乐道的江尚书,也好似消失人前一般,再没有人谈论他和江家。 然而在江尚书府中墨竹轩里,户部左侍郎的儿子萧羡正就江尚书一事滔滔不绝地讲着自己的看法。 “怀璧,你知道江伯父上的是什么折子么?贵妃生辰在即,陛下有意让户部拨款设宴庆祝,我父亲没说话,户部尚书也都还没说话,偏你父亲这礼部尚书来横插一脚。头一天当着文武百官的面驳了陛下,第二天还上了折子。陛下虽未将奏章发出,只是照旧留存,可还是龙颜大怒,这板子挨的,父亲私底下说活该。” 江怀璧冷冷看了他一眼,唾沫横飞,口出狂言,丝毫不顾形象。 偏她所认识的萧羡就是这样一个人,语出不敬,却句句在理。 这样的人,真是不适合留在京城。迟早有一天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还好只是在她面前这般。 门口的木槿警惕地看着四周,确定没有其他人,长吁一口气,心中暗想,这萧羡也就仗着和公子的关系,敢这么说话,人家的父亲怎么样碍着你一个外人什么事儿了? 屋内的气氛似乎瞬间压抑,江怀璧压制着心底的怒意沉声低斥:“萧文卿!” 萧羡讪讪闭口,脸不红心不跳,很无奈地耸耸肩,“呵呵,还连字带姓的……知道你不高兴,可事实就是如此,这事可不好收场,你想到如何应对了吗?” 江怀璧却没有接他的话,默了默,淡声道:“知道萧侍郎向来看不惯我父亲。只是这件事,你须提醒你父亲,不要掺和进来。” 萧羡翘起二郎腿,转头看向她,“你说的没头没脑的,父亲如何肯听我的!” “你让他细想,我父亲这个礼部尚书为何还能多活这半个月。” 萧羡:“……” 他满脸的不可置信,活像看笑话,“什……什么?你这话……” “你便如此告诉他,他会想明白的。” 萧羡抓耳挠腮一番,索性一跃坐上桌子,顺手一捞,将那些叮叮当当的茶具挪到一旁,自上而下俯视这江怀璧清秀的不像样的面庞。 “这些乱七八糟的,也就你能想明白。我父亲即便听了,也还是会想方设法踩上江伯父一脚,不落井下石他就不姓萧!” 萧羡撇撇嘴,不以为然。 他爹可没那么好说话,看到他是二话不说先训斥,哪里还有他说话的份。 江怀璧轻叹,无奈地用手揉揉眉心,“我的话已说到,他若不听我也没办法。” 萧羡沉默片刻,便听到酉时的梆声传来,随即掀袍起身,看了看自西窗照射进来的夕阳,怅然道:“得走了,再不回家我爹又该搬出子曰了。” 江怀璧有些哭笑不得,颇有些好奇道,“你在明臻书院的学业还不够让萧伯父满意么?” “得了吧,明臻书院算个屁!我哪有你那么聪明,自从秋闱落第,我爹天天挂在嘴边儿,骂我不务正业。便是今日,还是对我爹说出来讨教学问,他才肯放我出来。” 萧羡已抬脚刚迈出一步,又回过头来,神色莫测地低声轻笑,“左右我现在回去也少不了一顿训斥,索性想些法子让我爹不训斥我……我方才灵机一动,觉得有一个法子甚好,要不要听听?” 可面前的人连眼皮都未抬,显然不感兴趣。 “我就回去给我爹说我路过尚书府进来探望,发现江伯父郁郁寡欢,然后你这个儿子日夜忧虑,现下已瘦的皮包骨,实在和父亲大人没法比……” “哈哈哈哈……” 江怀璧有些无语,看着他狂笑着大摇大摆走出去,在即将消失在视野之前还略略整理仪容,保持好谦谦君子的模样。 不知怎么的,忽然就想起一句“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来。 萧羡离开后不久,江府进来两人,一个是侍卫模样,另一个是侍女装扮,虽都是下人身份,可二人路过之处府中下人皆行礼问好,可见二人地不一般。 二人未曾停步,径直去了墨竹轩。 木樨正欲进门,抬头忽见二人,面上顿时惊喜之色。 “公子,木槿jiejie和稚离侍卫回来了!” 江怀璧亦有些惊奇,木槿回来不稀奇,而稚离总是要她给他派些远地的任务,若非不得已不肯入京,如今又为何? 她身边所有人底子早就摸清了,绝无浑水摸鱼之人。 而她早期选人的时候,便有许多是孤儿,身世坎坷。 只有身在苦海,才能明白生的意义,才会于挣扎中辗转零落,涅槃重生。 至于稚离,不多言,甚至语言上有些障碍,但心思单纯,忠心耿耿。 木樨拍了拍稚离的肩膀,头伸到他面前,希望能吓他一跳,或者逗笑他,然而并无效果,他的脸上无半分波动。 她不满地嘟囔一句:“木头脸……你就应该叫木头,才更配你……” 木槿拉过木樨,及时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对江怀璧道:“公子,稚离说您在京城身边总是只有侍婢难免招人猜疑,所以想跟着公子。” 江怀璧看了一眼木讷的稚离,神色淡淡,却仿佛要穿透他一般。 稚离心底一颤,习惯性地垂着头,仿佛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江怀璧不去理他,捡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木槿,你的伤如何?” “奴婢已无大碍。” “那清明呢?” “清明回了周二姑娘身边,她这次照顾奴婢花了不少时间,怕回去晚了周二姑娘起疑心。” “嗯……那惊蛰可曾传信,秣陵海家如何?” 木槿自怀中拿出一张字条,显然是信鸽传的信,寥寥几字。 “沈计,海逊左眼盲。” 江怀璧忽然就笑了,清眸流淌,如星子闪烁光芒 ,顷刻已是星河流淌,浅浅淡淡的笑意,潋滟了温和的夕阳。 木樨愣住了,她很少见公子笑过,也不知道她笑起来这般动人。 冷淡了太久的人笑起来,便如同冬去春来,风拂草地,寒冰融化,泉溪涓涓潺潺。 转眼却又想,这件事为何能使公子展颜? 却见江怀璧的笑容只一瞬悄然而逝。 “沈君岁就是沈君岁,为了长宁公主和永嘉侯,什么都敢做,豁的出去,才有前路。” 第11章 落定 江怀璧独独留了稚离一人,亲自为他斟了茶,抬头看到他万年不变的脸庞,微微浮动一瞬。她将茶递到他面前,神色不变,“你真的那样想?” 稚离眼睛并未看她,只是莫名盯着她的那杯茶,不知是该接还是不该接。 他有些磕绊,却字字清晰,“公子,需要,侍卫,护身。” 江怀璧声音清淡,“木樨木槿可以护得了我。” 稚离慢慢伸手接过茶,咬了咬唇,竟有些紧张,“双木,女子,怕人,猜疑。” 江怀璧早知道他的意思,只是他别的心思真的很难让人琢磨。 她向来用人不疑,也的确从未怀疑过他有二心,只是这几年稚离蓦然转变的态度让她觉得有些不自在。 他从前不是这样的。 他从前也木讷,却在她的命令之前绝不含糊,只要人还在,就豁出命地往前冲。 似乎自前年的那一次,她在去往明臻书院的路上遭遇埋伏,刺客来得凶猛,主仆几人齐上阵,她猛的转头发现稚离被三四人围在中间,她抽剑冲过去救出他,腰上却受了伤。 后来稚离也不知是愧意还是感激,跟在她身边就多了些日子,直到她回了京城,才与他分开。 自那后稚离连汇报消息都比以前勤快了些。而性情木讷之余多了些许七情六欲,木槿还笑他终于像个人了。 她的心一寸一寸地沉下去,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良久,她缓和了心绪,道出的口气依旧淡淡:“我一日是男儿身,便一生是男儿身。江家长子这个身份,我便要用一生来承担起它的重量,别无选择,更无退路。” 她看到稚离面上的哀伤,却只能装作不知晓。 “我让木槿给你安排住处,你要待在京城也可以,不过事事皆要谨慎小心。” 稚离行了礼,默默退了出去。 他的手要攥紧,却发现没有剑柄,只能任由指甲陷进掌心里,仍旧不及心底的半分伤痛。 他所要守护的人,从一开始陷进一生都无法冲破的桎梏中,没有退路。 可笑的是,他现在连看着她眼睛的勇气都没有了。 江怀璧心绪略有些低沉,她隐隐知道稚离是什么心思了,可她毫无办法。 便先如此罢,他到底跟着她多年,除了性情外其他什么都好。 . 对于父亲的事情,江怀璧一直在等,自想通了整件事,便一直在等陛下的意思,等朝中大臣出来一个带头人,踩父亲一脚也好为父亲求情也罢,本来朝中人心各异,有附议者便有反驳者。 周蒙这几天并无动作。 她明白的,周蒙是答应了她替父亲求情,但她知道周蒙的底线是什么。 周家。 他不会为了父亲而触怒龙颜,致使陛下提前对周家动手,所以江怀璧也不催他,只耐心等着。 这个时候谁的意见无论为何,都不会有好下场。 陛下设了一个套,等着那些没有自知之明的人来钻。 时间拖延地越久,江怀璧越觉得感兴趣。 这一棒子究竟打的是哪只出头鸟呢? 很快朝堂上有了动静。 都察院右都御史宋舍上书弹劾礼部尚书江耀庭失职渎职,懈怠公务,甚至于连“尸位素餐”这样的词都用上了。 朝中迅速沸腾起来,迫于宋御史平常的威压,都察院半数御史附议。 而站在江耀庭这边的自然也有不少大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