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节
十二月时,冥夜听说人间出了一个魔女。 她杀人修炼,也杀妖,还杀了几个上清的仙,生生吞吃他们的灵魂。 修魔并不需要灵髓,魔女修为增长迅速,等到上清的女仙魂魄被她捏碎,天欢再也坐不住。 她来到洞府,哀哀求道:“冥夜,所有人都看见了,那个魔修,是桑酒。你说过会永远守护上清的。” 冥夜睁开眼睛。 他走出洞府,循着气息找过去。 冥夜亲眼见到桑酒杀人,她墨发飞舞,一双妖瞳弥散着快意,见他来了,她也知道不是他对手,恼怒地想要离开。 冥夜闭了闭眼,说:“你杀了二百三十四人。” 苏苏嘲讽地问:“这次仙君还能替我洗清孽障,让我走回正道吗?”神魔大战结束,现在她却成了被杀戮支配的妖魔。 冥夜沉默着。 三叉戟出现在他手中,蚌公主被他困在仙器中时,冥夜说:“我会把你关在忘尘山。” 顿了顿,他说:“我亲自看守你。” 不管百年、千年、还是万年。 她闻言,在仙器中剧烈挣扎起来,不惜死在仙器中,也要毁了仙器。 冥夜手一颤,几乎下意识开启了仙器。 她逃窜无踪。 他在月下站了许久,第一次意识到,再也没有回头路可走。 她如是,他亦然。 那之后,魔女越发猖獗,她四处找寻破碎的神器,最后听说绿色倾世花被她用掉。 除此之外,她还找到了火阳鼎。 所有人都知道,魔女桑酒早晚会死在天雷之下,但她不管不顾,早已疯魔。 除了镇守荒渊的稷泽,世间再无神。没人治得了她,最接近神的人,是冥夜。 他却开始闭关,不闻不问。 外界开始传,桑酒曾是冥夜之妻。昔日的冥夜真君,也渐渐声名狼藉起来。 第五十年,劫雷没有把魔女劈死。 她全身血淋淋,跑到上清,杀了天欢圣女和天昊尊者。 蚌公主用火阳鼎,就在上清空中,烧了天欢七七四十九天。 最后那一日,所有人都看见了天欢一开始怒骂痛斥,后来哭着求饶,再后来,一点点被烧作飞灰,桑酒抱着火阳鼎,走过上清,上清寸草不生。 仙人逃窜,自此再无上清仙境。 狼妖少雎在山顶怜悯地望着她,她脚步没停,眼里满是杀戮的快意。 她一步步,走到冥夜仙君的洞府外。 少雎追上去:“桑酒,停下吧,你不是这样的人。你这般下去,会被天雷劈死,永远不能转世,没有来生。” 桑酒挥开他,她魔纹妖异,几乎一度控制不住自己杀了少雎。 上空突然劫雷滚滚。 少雎一惊,下意识以为是要劈桑酒的天雷,没想到紫雷萦绕洞府不去,竟然是冥夜要成神的劫雷! 三界震惊,所有人都惊骇地看着劫雷。 他们大喜,冥夜神君要渡劫了,渡劫成功,就可以杀了魔女桑酒。 洞府的门打开,五十年不曾现世的仙君,缓缓走了出来。 他从前便是不苟言笑冷硬的模样,如今白色衣袍更加圣洁。 他径自走向蚌公主。 二人一红衣,一白衣。 见到冥夜,所有修仙者都有了底气。 “仙君,不,神君,杀了这个魔女!” “对,她不得好死,杀了她!” 在众人的呼喝声中,冥夜却伸出手,轻轻抚上蚌公主脸颊。 苏苏愣住。 冥夜说:“不管你信不信,我知道竹林中的那七年。” 知道你曾经小心翼翼,胆怯又不顾一切爱我。 你也肯定不信,那个印在你额间的吻,不是无意,是刻意。 蚌公主冷笑道:“那又如何。” 劫雷翻滚。 冥夜看着她,说:“桑酒,你曾问我,能不能洗清罪孽,让你走正道,我现在回答你,可以。” 冥夜突然笑了,整整一百六十年,他第一次露出这么无奈的笑容。 “以吾神髓,换你魔骨。” 从此以后,你功德加身,我来承受所有的罪孽。你干干净净,做小仙子也好,愿意成神也罢,都无所谓了。 劫雷落下时,三界灰暗无光,只有一处亮着。 他们看见,冥夜仙君紧紧抱着魔女,要借劫雷,偷龙转凤,把神髓换给她。 一旦成功,他自己便会死在劫雷之下。 冥夜额间的神纹黯淡,他死死扣住怀里的人,不让她挣脱,他低声说:“有件事情我一直想同你说,桑酒,我是第一次做人丈夫。不懂得疼你,这些年来,也没有为你做过什么,更不曾送你一束花,一颗宝石。” 他怀里的蚌公主,眼泪无声流下。 “等我开始懂,你什么都不想要了。我没保护好你,我很抱歉。”他摸摸怀里人的脸颊,摸到一手泪,他顿了顿,声音温柔地说,“桑酒,你不是妖,是仙。” 是你的丈夫不够好,让你成了妖,堕为魔。 劫雷一道道劈下。 蚌公主压抑的哭声,没人能听见:“可我不爱你了,早就不爱你了。” 冥夜神纹彻底消失,平静地说:“我知道。” “你不知道。”她低声说。 手中火阳鼎落下,蚌公主大口大口鲜血吐出来。 冥夜想要接住她,却发现她的身体,软得像一瘫水。 蚌公主看着大惊失色的冥夜,轻声说:“你什么都不知道,冥夜。” 她看着天空中的劫雷,冥夜失去一半元神,早已不可能成神。他强行渡劫,只为把一部分神髓给她。他有多少,给她多少。 可是很久之前,早在她跳下弱水的时候,她就没了保护自己的躯壳,她早该死了。 或许更早,她遇见他,就是个错误。 她杀了那么多人,天道的雷劈下来,她早就支离破碎,靠着绿色倾世花,她撑到了现在。 也仅仅只够走到这里罢了。 蚌公主的身体,一点点消散。 她神色并不痛苦,手伸向虚空,反而轻轻笑开,真诚而快乐地说:“父王,你来接我了。” 冥夜碰到她手指的那一瞬,蚌公主化作飞灰,消失在天地间。 一枚小巧粉白的蚌壳落下来,轻易便摔成碎片。 * 勾玉凝聚在苏苏手腕上,眼看着苏苏要脱离般若浮生,勾玉反应过来,大声说:“快,小主人,般若浮生要结束了!” 苏苏必须做点什么。 这影响着若干年后漠河下的蛟,是正是邪。 苏苏终于不受桑酒的情绪控制,她深吸一口气,眼疾手快从消散的桑酒脖子上,拽下那颗白色珍珠,扔到碎片中。 碎片里,滚出一颗白色珍珠。 勾玉看着天翻地覆的般若浮生,连忙说:“我们快走。” 走之前,勾玉回头,看见泪流满面的“冥夜”突然神色扭曲。 是澹台烬意识觉醒了,澹台烬意识一觉醒,神情痛苦的冥夜,瞬间变成不可置信的表情。 他顿了顿,冷冷地说:“废物东西,为了一个女人,竟然舍弃无上力量。” 许也是反映过来,冥夜的决定关乎千年后漠河中的蛟。 般若浮生坍塌前,澹台烬漫不经心擦去脸上属于冥夜的泪水,冷笑说:“成魔有何不可,有了无上力量,还怕寻不回一个女人?” 勾玉看他自言自语:“……” 这就真的很过分了。 下一秒,般若浮生坍塌。勾玉跟着苏苏走这一遭,隐隐明白了般若浮生是怎么回事—— 原来并不是他们选择成为记忆中的人,而是记忆中的人,选择成为他们。 桑酒希望自己如苏苏勇敢坚定,不为情爱跘住步伐,守护族人,她选择让苏苏来成为自己; 冥夜一开始不懂感情,他觉察进入般若浮生的澹台烬没有情丝,选择让澹台烬成为自己,想看同样不懂感情的澹台烬会如何抉择,结果最后澹台家的小疯子,心中只有力量; 少雎心中大义温柔,即便为了妖族,也会选择让责任心同样强的萧凛成为自己; 桑佑嘴巴毒心肠软,自然最贴近莫名其妙进来的庞宜之。 至于天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