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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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美人对着那花里胡哨的石狮子无言一瞬,转头要和赵婕妤说话,却没能望见赵婕妤。 不由问姜洛:“夫人,赵jiejie呢?” 姜洛说:“不是就在这儿吗?” 李美人说:“啊?哪儿呢?” 李美人茫然地又看了遍,才终于看出原来那走在姜洛身后,跟个小丫鬟似的人正是她赵jiejie。 她就说好端端的,赵jiejie哪能突然抛下她们离开。 “赵jiejie怎么突然,这么,这么……” 这么什么,李美人想不出合适的形容,只能干瞪着眼,努力用五官来表达自己的疑惑。 薛昭仪这时也回头看了眼。 明明没有听到赵婕妤和姜洛的谈话,薛昭仪却一下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怕是这儿有赵meimei的故人吧,”薛昭仪抬手,轻柔地把李美人的脑袋转回来,免得被别人察觉异常,“好好走路,这家的台阶高。” 李美人乖乖哦了声,比在宫里还要抬脚更高地跨过门槛。 进到府里,纨绔问他爹娘出没出门,得知两人都在,他立即让人请他爹娘来正堂,他要引见几位贵客。 其实不消纨绔吩咐,早在望见他才出去没一会儿,就带着人回来时,便有仆从飞快跑去禀报。于是到了正堂前,里头主位已经坐着两个人,正是员外和员外夫人。 基于赵婕妤所言,姜洛下意识以为员外夫人就是幺儿他娘。 她正暗自端详,面由心生,这员外夫人瞧着不像是能嫉恨到把个小女孩卖给人牙子的,就感到赵婕妤靠近,声音压得极低:“这不是幺儿他娘。” 姜洛倒不会立即认为是赵婕妤认错纨绔。 她想了想回道:“他娘带着他再嫁,怕是当不了正房夫人。” 料想是抬进来当了个妾,幺儿则过继到正房名下,否则纨绔不该称员外夫人为娘,而是该称呼较为庄重的母亲。 至于员外为什么会纳个带着孩子的小妾,多半和她离开赵家时带走的大批嫁妆有关。 赵婕妤点点头:“妾也是这么想的。” 两人说了这么几句便打住,因为员外与员外夫人已经从座位上起身,迎了过来。 纨绔以为爹娘是迎自己,正要开口,就见他爹居然径直绕过他,目光在他带来的几位娇客身上转一圈,最终停在其中一人的身上。 他循着一看,是那个和美人聊过他的…… 夫人?! 终于注意到姜洛绾着和他娘相差无几的妇人髻的纨绔当场傻眼。 再看看令他痴迷不已的美人,赫然也是绾的妇人髻。并且美人的发髻明显比那位夫人的要简便些,可见美人的地位没夫人的高,是个妾室。 纨绔更傻眼了。 原来他领进府的不是他的未来姬妾,而是别人家早过了门的妻妾。 这要是让他爹知道了…… 纨绔打个哆嗦,忙给候在堂外的仆从使眼色,去喊姨娘来。 万一他爹要请家法,那就只有姨娘才能护住他。 员外此刻心神全放在姜洛身上,丝毫没有察觉到儿子的小动作。员外夫人也没去管。 夫妻两个还算见过不少有权有势之人,那些人的正妻无不是矜贵高傲,优雅端庄,时常让员外夫人自惭形秽。然而过去见的那些,竟统统无法与眼前这几位相比。 尤其是被簇拥在正中间的这位,员外夫人觉得曾有幸见过的一位王妃都不如她尊贵。 只是不知遭遇了什么,竟显得有些狼狈,身上衣服也不大合体。 员外夫人都能看出姜洛不是寻常百姓,见识更广的员外自也一眼就看了出来。 当即向着姜洛一行礼,客气道:“观夫人气度非凡,却神容憔悴,不知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姜洛回礼,不答话,而是穆贵妃道:“妾几人前些日子不幸遭遇山洪,与家人失散,跋涉许久方来到此地。恰逢令公子心善,肯施以援手,遂前来叨扰贵府,烦请大人帮上一把,妾几人自当感激不尽。” 员外不是蠢人,一下子就听出穆贵妃言下之意。 什么心善,无非是贪这几位美色,想把人哄骗进府给他当姬妾。 当即瞥了自己那纨绔儿子一眼,直把后者瞥得不断躬身作揖,一脸的“儿子知错”,才回道:“夫人如不嫌弃,还请稍作休整,让拙荆略尽地主之谊。” 姜洛这才道:“有劳。” 遂员外夫人领着姜洛几人往厢房去,吩咐仆从备水,又吩咐丫鬟去她房里取些没穿过的新衣。 正堂里,员外命人去套马车,而后转身对上纨绔儿子,尚未开口,纨绔已然扑通跪到地上,抱住他的腿哭道:“爹,儿子错了!儿子真的知道错了!是儿子眼瞎,光顾着看脸,没能看别的地方。儿子蠢,儿子傻,儿子这就回房闭门思过!” 这一连串毫不停顿的认错委实让员外没能即刻回神。 见状,纨绔悄悄挪动身体,正待趁员外不注意时偷溜出去,却被陡然回神的员外一脚踹到后背。 员外这一脚力道重极了,纨绔登时整个人呈五体投地状,趴地上再起不来。 然后就听员外道:“还以为这回和以前一样,哭几嗓子就完事了?你也不想想,连你爹我都得小心翼翼对待的贵客,岂是你能招惹得起的?这次必须得给你好好长长记性!来人,去请家法!” 纨绔被踩着背,使不出力,只能扑腾着手臂,如同被扼住了命脉的青蛙一样:“不要啊!爹,我是你儿子,你可就我这么一个独苗苗!你忍心请家法把儿子打坏?” 员外道:“独苗苗又怎么了,你又不是老子亲生的!” 音落,纨绔还没回话,一道女声已然带着哭腔从堂外传来。 “是!他不是你亲生的!可你当初是怎么同我说的,你说只要我进了你家的门,幺儿就是你亲儿子,他要天上的月亮,你也摘下来给他!今日不过是幺儿被迷了眼,没认出人,这样无伤大雅的一点小错,你居然也值当请家法?总归幺儿不是你亲生的,你就能这么狠心!” 伴着这先声夺人的哭腔,一位比之员外夫人的打扮也差不到哪去的妇人步入正堂,先是瞪了员外一眼,弯腰就要把纨绔从地上拉起来。 纨绔望着她,眼睛一亮:“姨娘救我!” 姨娘拉了他一把,没拉动,抬头对员外道:“我刚才看见了,你踢幺儿!幺儿背上一定青了!你好狠的心啊!可怜我和幺儿孤儿寡母,背井离乡,到头来,竟是要被你磋磨至此!我的幺儿好生命苦……” 她说着,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幺儿也跟着呜呜叫唤,母子二人一唱一和甚是默契。 员外顿时头疼起来。 他低斥姨娘道:“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胡搅蛮缠!你是没见着刚才那位夫人,惹到她,别说是幺儿,就连我都没好果子吃。” “我不管!总之幺儿只是犯了一点小错,你不能请家法!” “你懂什么,不让他长个记性,下回再犯,就不是请家法这么简单了。” “请家法还不简单?好啊,你果然不把幺儿当亲生的!我看你就是后悔了,后悔让我带幺儿进门,不然你怎么能天天请家法,你就是想把幺儿活活打死!” “你,你这是蛮不讲理!” “我就不跟你讲理!我倒要看看,今儿个有我在,谁敢动幺儿一根毫毛,我非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你!” 听到这里,往后再没什么好听的,不是员外逼急了给纨绔姨娘一块儿动家法,就是姨娘成功护住纨绔,姜洛摇摇头,没再停留,举步往前走。 员外夫人引着路,悄悄抹去手心冷汗。 刚才走着走着,这位夫人突然止步。她还道是怎么了,谁知夫人竟带着人往隐匿之处避了避,没叫匆匆赶去正堂的姨娘撞见。 观夫人望姨娘的那个眼神,竟似是认识姨娘的。 接着就是隐在此处,听正堂那边的吵闹。 员外夫人心道当年姨娘是从南边来的,难不成这位夫人也是打南边来游玩的哪位高官的正妻?可近来没听说南边有哪位官老爷拖家带口地北上啊。 正想着,就听夫人道:“令公子竟不是亲生的?” 员外夫人回过神来,应道:“不是。” 左右这事在镇上也不是什么秘密,员外夫人便说了,员外早年受过伤,她身体亦是不好,两人一直没能有个孩子。及至幺儿他娘带着幺儿来到镇上,被地痞纠缠时,员外路过,顺手帮了一把,幺儿他娘为报恩,便进府当了姨娘,幺儿则过继给她,认她作了嫡母。 “姨娘不怎么提起她北上之前的事,”员外夫人斟酌着道,“不知姨娘以前是否做了什么不该做的,犯了些事……” 话没说完,姜洛摇头:“夫人多虑了。” 员外夫人却不敢不多虑。 当即心思急转,暗暗给丫鬟使眼色。丫鬟会意,悄悄放慢脚步,回身去正堂给员外报信。 于是这边姜洛几人到了厢房,那边正堂里,听了丫鬟的报信,员外再不理会姨娘的强词夺理,从仆从手中请过家法。 “我今日还真就要打他不可!你有本事敢拦,我也有本事连你一起打,”员外极强硬地对姨娘道,“你如果真这么疼你儿子,那你好好护着他,看我是能打死他,还是能打死你。” 姨娘哭声一停。 纨绔也瞪大了眼,撕心裂肺地嚎叫道:“爹!爹!儿子知错了,儿子真的知错了!儿子怕疼,你别打儿子!儿子往后一定……啊!!” 家法落下,纨绔再说不出完整的话,只得惨叫出声。 姨娘有心要拦,便伸手盖在纨绔背上。谁知员外分明望见了,却丝毫没停,连下落的力道都没放轻半点。 姨娘重重地挨了一记。 因员外没有留情,姨娘疼得厉害,手背也迅速肿得老高,她不敢再拦。只能躲到一旁,对着挨打的儿子掉眼泪,哭着说姨娘没用,姨娘护不住你。 没人能拦,纨绔叫得更惨了。 员外打完了,勒令纨绔去列祖列宗跟前跪着,贵客不走,不得起来;又令姨娘回院子里呆着,把佛经抄个十来遍,修身养性。 姨娘这会儿也不敢撒泼了,怯怯道:“老爷……” “回去!”员外道,“老实呆着,别出来惹人嫌。” 姨娘哪里知道那几位贵客是认识她的,边惦记着纨绔的伤,边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等纨绔也被仆从搀走,员外才同丫鬟道:“去告诉夫人,我都办妥了。” 丫鬟依言离去。 厢房内,等候热水的空当,员外夫人正和姜洛几人说这些衣服都是新做的,还没穿过。丫鬟在这时悄悄进入,向着员外夫人微一点头,员外夫人瞬间定下心,又问点心可还适口。 姜洛道:“贵府厨子手艺不错。” 员外夫人道:“能合夫人口味便好。” 不多会儿,热水备好,员外夫人要留几个丫鬟伺候,姜洛婉拒,员外夫人便领着丫鬟们出去,说她就在隔壁,有事唤一声便好。 检查了遍门窗,确定全关紧了,姜洛问赵婕妤:“你刚才听到了吗?” 赵婕妤说:“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