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节
所以大清对女人的礼教,简直比之前汉人统治的时候还要严苛。 皇上自然头疼:立刻给侄女指婚改嫁,似乎不太好,又有些闲着没干的文人要叽叽歪歪了。 李玉诚惶诚恐的声音传进来:“皇上,和亲王求见。” 与此同时,和亲王也已经在外面汇报起来:“皇兄皇兄,臣弟来给您请罪磕头啦!” 皇上:…… 他扬声道:“李玉,哪里来的宵小贼子冒充亲王?俱朕所知,和亲王的头七都快到了!” 李玉尴尬的对着和亲王笑,还把身子躲的远远的,和亲王连讷亲大人都打,何况自己了。 说曹cao曹cao到,讷亲作为首席军机大臣,正来跟皇上汇报备战大小金川之事,一路想着正事,走到门口才看到和亲王,脸儿都白了。 和亲王立马抓住他,笑容满面:“哟,这不是我们军机处的总领班大人吗?李公公快点通传啊。” 讷亲被他抓在手里,脸更白了。 而皇上见和亲王跟着讷亲就溜了进来,也是又好气又好笑,索性当做看不见他,听讷亲汇报大小金川的战事预备。 倒是也不避讳弘昼。 皇上心知,弘昼虽然性子浑,但也不是不学无术的人,从前也跟着皇阿玛和自己一起处置过军务,听一听也好,说不得他就有些出人意料的主意。 然而和亲王此刻心思根本不在这儿,他见讷亲滔滔不绝,又要瞪人家,讷亲只得长话短说,然后迅速告退。 和亲王见他走了,“噗通”就跪了:“皇兄,天命如此,你就把和婉留在京城吧。若是礼教所限,臣弟愿意一辈子养着和婉在府上不出嫁。” “再或者,如色布腾巴勒珠尔一般留在京中的蒙古亲贵少年也有,皇上就分给和婉一个吧!” 见皇上沉默,和亲王又忙道:“其实宗亲中的女子颇多,许多人家也不爱惜女儿,再或者从前因犯事被削爵的各王府,算血脉自然也是爱新觉罗氏,封了公主送出去,日子自然比在京中圈禁好啊。难道不是两全其美?” “何必非要是和婉出去呢?皇上也刚添了两个女儿,和嘉与和顾公主,自然都是掌上明珠,难道来日都要送往蒙古,终身父女不相见吗?” 乌库扎氏听说和亲王掀了棺材板跑了之后,就一直在府上提心吊胆,生恐和亲王那张嘴,真的在御前说了皇上的不是,然后这个棺材就派上了真正的用场。 直到永壁从外头跑进来:“额娘,阿玛回来了。” 乌库扎氏忙迎出正房,只见和亲王眉飞色舞大步迈进来,一见她忽然冲过来,将她抱起转了一圈:“我将咱们的女儿留在京城了!” 两人年少夫妻,和亲王如今有五子一女,四子一女都是出自嫡福晋,可见感情深厚。 乌库扎氏一听就哭了出来:“当真?我不信你,你拿皇上的圣旨来我瞧。” 和亲王有点尴尬,只要了口谕还没要来圣旨。 不过皇上亲口应承了他,要是反悔,他就去养心殿撒泼打滚去,继续在朝上殴打讷亲。 “皇上?” 高静姝睁开眼的时候,只见皇上亲自抱了和顾坐在她床边。 “怎么也没人叫臣妾?”高静姝有点生气和后怕,万一自己睡梦中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怎么办! 皇上含笑:“朕赏海棠睡未足也,不愿旁人惊醒。” 正说着,和顾发出了哼唧声,似乎要哭,皇上立刻轻轻晃了晃她:“好孩子,没事,皇阿玛在呢。” 高静姝看着皇上哄孩子的样子,觉得有点陌生。 他姿势很温柔。 上一回他摇晃和顾的动作大了点,高静姝连忙接过来——孩子不能使劲摇,很多人嫌孩子哭闹烦躁就摇晃的厉害,见孩子睡着还以为管用,却不知孩子很可能被摇出脑震荡。甚至孩子撞到床头睡着也很可能是晕过去。 自从她说完使劲摇晃孩子不好,皇上的动作就格外轻柔。 乳娘上前要孩子:“公主大约是饿了。”皇上这才将孩子交出去。 然后亲自抬手替贵妃理了理有些睡乱了的头发。 “朕……将和婉留在了京中。” 果然见贵妃的眼睛骤然一亮。 皇上叹息:“国与家,朕实在是为难。弘昼那样难过,坐在棺材里大哭,朕看了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他目光沉落下来:“朕这两日还梦到了皇阿玛。梦到了小时候,朕跟弘昼因为抽陀螺闹了起来,弘昼不讲理,赢不了朕就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皇阿玛走过来问朕,为什么不哄一哄弟弟,为什么不爱护他?” 高静姝陪着皇上一起沉默,他大概只是想说说话。 “于国,朕是皇上,要平定大小金川动乱,想要完成皇玛法跟皇阿玛的心愿,彻底收了准噶尔。所以需要跟蒙古联姻,需要他们的战力。可于家,朕也只是阿玛,是兄长。” 皇上握住贵妃的手:“朕没法做到由着女儿去挑最合心意的驸马。可朕答应你,会像和敬和婉一般,总要将咱们的女儿也留在京城。” 高静姝眼里不自觉的含了泪:“好。” 皇上这才一笑:“别哭,还在月子里怎么能掉眼泪。” “阿弥陀佛,皇上真是圣德宽仁。” 裕太妃坐在太后跟前眉开眼笑。太后也欢喜。 先帝雍正爷,也防着妃子与阿哥们情分过密,所以曾经施行过妃嫔交换儿子养育的政策,太后也养过一段时间弘昼,裕太妃也看顾过一段时间当今。 就算有这种情分,裕太妃却也不曾出面开口。 她很明白皇上的性子,决定的事情求情是无用的,还会让皇上厌恶。 所以裕太妃一直忍着,在太后跟前也不敢讨情面。 如今听说天降喜讯,蒙古博尔济吉特氏男儿坠马死了,和婉能如和敬一般嫁一个留在京中的蒙古亲贵,自然是好。就算以后要跟驸马回蒙古省亲也比一直蹲在塞外强。 所以此时才笑容满面的来跟太后说话。 夸起七阿哥更是一连串的好话。又投桃报李,从自己压箱底的体己中,拿出好物来分送给皇上新添的两位公主一个阿哥。 “太后娘娘有福气,儿孙满堂,以后阿哥公主只怕更多,闹得你头疼。” 太后也笑道:“弘昼的孩子也不少呢,哀家还羡慕弘昼有四个嫡子。”两位互相捧了一番,裕太妃才道:“永琮过了周岁,就该把种痘之事准备起来了。” 自从顺治爷因为天花去了,宫中极重视此事。 康熙爷在位年间,终于有了种人痘的法子,于是宫里所有孩子都得送去走一遭。经过这几十年,技术已经成熟的很,连民间都已经开始普遍种痘了。 太后有些心疼:“虽说这是宫里惯例,若是孩子无弱症,都是过了周岁后尽早种痘的。可哀家看着永琮就有点不舍得。到底是出花呢,虽说极少有种痘的人因此不好,可到底有过,哀家怎么能不担心。” 裕太妃也叹息:“娘娘再不放心,也得舍得啊。” 否则皇上和大臣也不会放心一个没有出过花的太子和皇上。 顺治爷给大家的阴影实在有点大,主少国疑,康熙爷天纵英明,又有孝庄太后这样的祖母辅佐,朝廷还很是风雨飘摇了一阵子。若是以后的天子再来一回染天花驾崩,留下几岁的孩子登基,不知道大清还有没有这么好的运气。 所以连公主到了两三岁也都要种痘,何况是可能会继承皇位的皇子们,自然都要先出过花才好。除非是素有疾病体弱不堪重负,不能种痘,那也基本上算是直接放弃放弃了继承资格。 三月里和顾公主的满月,四月里七阿哥的周岁,皇上都亲自到场全程参与,可见看重心爱。宫里自然很是热闹了一番。 永琮的周岁过后,皇上就与皇后提起了种痘之事。 “朕想着命钦天监算个吉日,将永琮种痘之事先预备起来。宝华殿也要早早开始祈福百日才好。” 皇后脸上现出忧色。 皇上安慰道:“今年正好是个空闲,明年又有大选,你只怕也忙不过来。”皇上还有不能说的前朝之事:何况今年底,他就准备要对大小金川发兵了,兵戈之争到底伤天和,他不欲将永琮种痘的大事拖到明年。 皇后试探道:“臣妾听闻民间有四五岁孩子长成再种痘的……” 皇上摇头:“朕问过夏子鱼,幼儿虽然身小体弱,但种痘自然要发烧,越是小孩子发起高热来反而越少些凶险。” 所以皇上当日高热晕厥,太医院死了的心都有,可对幼儿来说,对高热的耐受要比大人高一点。 “况且孩子大了,会跑会跳,好动不说,又讲不通道理。他觉得身上痒痛难受,必会哭闹着去抓挠,若是抓破一点儿在面上留了疤痕以后如何是好?” “倒不如这会子他身小力弱,让乳母们昼夜不息的看着,或者用布裹手足,都能保住他不乱动。”又举成功的例子:“如今宫里所有阿哥也都是这样过来的,并无差池。” 皇上更安慰道:“永琮种痘太医充足,不比朕当年,只是皇玛法百多个孙子中的一个,跟其余堂兄弟一起入宫种痘,这不也平安过来了?” 要做大清将来的继承人,这是第一步。 夏院正亲自到了钦天监一趟。 开门见山:“皇上命大人算七阿哥种痘的吉日,不知大人算的如何?” 正史委婉道:“四季都有良辰吉日,不知太医院……” 夏院正本来就不太会打机锋,直接道:“春冬原就是痘症多发的时节不可用。夏秋阳光充沛,都是不错的日子,就是夏日气温高,放冰恐凉了阿哥,若是不放又恐热气过甚痘症溃烂。还是夏末初秋,太阳又好,温度又不高的时候。” 钦天监正史索性拿出年历来:“您自己挑一天吧。我们再算算吉不吉利。” 夏院正从九月份开始挑,刚指向九月初五,钦天监正史就摇头:初五是月忌呢,连着十四、二十三都不成。民间都有俗语“初五、十四、二十三,太上老君不炼丹”,所以还要避忌火烛,阿哥种痘要供奉香火,自然不能避火烛,这三天是不能了。” “还有洛书九宫道:初一十五为星位之极,阿哥虽是尊贵,但到底年龄小辈分小,也该避讳……还有九月九重阳大节,最好不行种痘。再有几个破日,诸事不宜。” 夏院正见正史拿着笔划了一堆日子去,也每没给自己留下几天,于是就从里面选了个九月初八,正对着七阿哥初八的生日,希望能有些好处。 日子定下来,钦天监就报上去。 皇上自然命宝华殿大师算着日子祈福百日,又命萨满到时候跳神祝祷。坤宁宫中除了供奉神位,也有一萨满太太,居三品女官的位份,负责赞祀,此时也早早开始准备起来。 这日愉嫔带了几个仙鹤衔芝、瑞鹿衔花这样喜庆图案的肚兜来看贵妃和五公主。 手里还牵着永琪。 今日是永琪来后宫给额娘请安的日子,所以愉嫔特意带他过来,给养母请安,探望五公主。 高静姝再见了永琪就不免问愉嫔道:“永琪当日种痘无事吗?” 愉嫔把帕子捂在胸口,看起来也是心有余悸似的:“阿哥们都被单独跟太医关起来,臣妾就在外头日夜供奉痘疹娘娘,等着宫门打开。” “主要是这种痘并无定数,有的孩子三四天发出来,有的孩子则慢些需要五六天,再加上一定要结痂完全掉落才能开门,至少也要十二天,多则近一个月养好也是有的。好在永琪发的顺当,十五天就出来了。可这十五天,臣妾在外头算着日子真是煎熬的很。” 现在有了和顾,高静姝很能将心比心,也觉得心揪的不得了。 永琪正踮脚站在炕边看和顾公主,转回来比划:“meimei好小。” 他很懂事,愉嫔特意嘱咐过他的手太重,不能碰meimei,他就一点儿也不伸手,只是趴在床边上,睁着大眼睛看着meime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