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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汉十分乐天,不语先带三分笑,“我家住富阳, 听闻西湖边游客众多,这才担瓜来卖。” 我吃一惊,富阳离此处,脚程快些的,也得一个时辰,更何况还要担上两筐子西瓜。 众生碌碌而为,不过为一口饭食,有人日日穿金戴银,却日日愁苦,而有人风餐露宿,这把年纪还要早出晚归,却乐天喜庆,脸颊带笑。 红尘俗世,原来不过一个探破而已。 我与老人家又聊了几句,老人家中尚有高寿母亲,卖完西瓜,还要回去服侍母亲用膳。 我朝老汉拱手,“先辈孝道,吾后世失之首尾,泱泱汉唐,失之久远。” 老汉并没听懂我所说得话,只有我自己知道,这些话,是我在这个朝代生活五年之后的感叹,感叹后世的我们,将如此多的祖先传统,丢了个干净。 我二人正聊得火热,浑没觉有人站在眼前,直到身前日光被阴影挡住,这才抬头去瞧,原来司徒陌已带着两个孩子出来了。 我与老汉拱手告别,谁知老汉竟问了句,“这位可是你家中良人?” 一时间竟尴尬万分,不知如何回答。 正踌躇间,司徒陌从我身边上前两步,十分有礼,向着老汉拱手说道:“正是内人,让老人家见笑了。” 我便不乐意了,正想偷偷踹他一脚,却听老汉说道:“老朽在家种田,目不识丁,只听人说道郎才女貌,佳偶天成,老朽只道是书生意气,谁知今日来城里卖瓜,方知古人诚不欺我也。” 我被逗得忍俊不禁,一只袖子掩住口鼻,脸色微红,另一只手却被那人牵去。 那人眉眼间皆是自得,却偏偏还要自谦,“老人家谬赞。” 说完告辞离开,司徒陌在袖笼里欲牵手同行,我几次挥不开,便有些火气,怒道:“巡抚大人,您这是何意?昨日里,巡抚大人亲口承诺,彼此以后再无牵扯,怎得巡抚大人要食言而肥吗?” 司徒陌淡淡而笑,“婉儿不愿,不牵便是。” “只是方才见婉儿不嫌卖瓜老汉脏污,言笑盈盈,心下欢喜得紧,便忘了分寸。” 这人今日有些奇怪,往常不是板着脸便是鼻孔出气,今日竟跟嘴上涂了蜂蜜似得,讨人欢心。 走到新唐跟前,自去牵他的手,新唐另只手空着,想去牵公绰,又想去牵司徒陌,到底年纪小,纠结得眉头皱得紧紧的,一双黑眼里满是焦虑。 我瞧着不忍心,司徒陌更是不忍,他一只手将新唐抱起,另一只去抱公绰。 两人在司徒陌怀里这才开心起来,一个说:“爹爹抱着我们两个。” 另一个说:“爹爹说了,我们是好兄弟。” 我瞧着心里酸涩,不得不一再承认,司徒陌是个好父亲,他给了两个孩子满满的父爱。 将新唐和公绰送回巡抚府上,天色已擦黑,我转身告辞,瞧着新唐连一眼都不曾多与我,跟着奶娘,拉着公绰小手,欢欢喜喜往后院奔去。 心中空空落落没处安放,眼底含着泪,生生忍住,往外走了两步,又忍不住回头去瞧,新唐一个小小人影儿,已然越跑越远,别说与我依依不舍,便是回头瞧我一眼,都是奢求。 司徒陌一直站在我身边,想要将我揽在怀里安慰,一只手伸出又放下,终是淡淡一句,“这边府里下人太多,来来往往不得清净,我昨天在你那处喝得鱼汤,味道甚是甘甜,不知今日可还有口福?” 我白他一眼,“自然没有。” 这人脸皮极厚,竟还能抬眉而笑,与我并肩同行,说道:“去菜市口买些卤味可好?” 我不搭理他,管自己快步拾阶而去,他却紧跟着不放,拿捏我道:“这两年,我日日带着新唐,早起练武强身,下朝后教他拿笔练字,新唐与我十分亲近,你可需要我帮你说上几句美言?” 前一刻我还觉得此人是个慈父,这会儿便显露无赖嘴脸,我气道:“谁要你好心?” 司徒陌道:“既然婉儿不反对,我便当你答应了,这会儿晚间凉爽,我们权当散步,可好?” 钱塘府里到处都是普通人家,此刻正是晚饭时间,处处炊烟袅袅,一路行去,各色菜香扑鼻而来,有豆瓣炒缸豆,有红烧东坡rou,有酱爆茄子,还有浓郁的排骨香味。 我一时食指大动,拉着司徒陌紧走两步,“我不跟你散步了,我这会儿肚子饿了,要去买两只猪蹄下酒吃。” 司徒陌笑道:“猪蹄不知可还有,我只让店家留了一只酱鸭和一只烧鸡。” “若是等会儿去了卖完了,我明日一定让他给留住了。” 我又被“烧鸡”两字引去注意力,到了卤味铺子,果然店家已拿纸袋包好烧鸡和酱鸭,香味浓郁,扑面而来。 司徒陌又去隔壁的酒铺子拿了一壶花雕和一罐子油炸花生,回去的路上,他问我,“可还要炒些素菜?” 我又去白他,“你若是想吃,便自个洗了炒。” 司徒陌两手一摊,“我确实不会,可否烦劳娘子为为夫炒个小菜下酒?” 最后还是我妥协,炒了一盘醋溜白菜和一碗茭白豆腐。 其实炒菜这事,极其简单,特别是江南小菜,清淡二字可囊括所有。 猪油冒烟,大火下锅,几个颠勺,放点盐,便可以出锅了。 我一向是南方口味,自然吃得舒坦,可惜司徒陌是北方人氏,对茭白豆腐一菜颇有微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