枢纽世界重合(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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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暄伸手抱住卢晔的那一瞬间,他想,原来他还是想念他的。 原来他那么想念他。 卢暄有一个从来不用的关联qq号,里面只有一个联系人。 他可以一年到头从来不切换账号,那个帐号就可以一年到头不声不响。 卢暄其实习惯了。 有时候心血来潮他也会想,他习惯了什么呢。 他习惯了不去患得患失,习惯了不去妄自揣测,习惯了一个人好好生活,习惯了没有弟弟在身边,也能依靠想念的惯性度过很长很长的日子。 路都是自己选的,逼迫或不逼迫,迈出去的脚都是你的。 卢暄从没跟任何人描述过他和自己双胞胎弟弟的关系,大约人总有些见不得光的秘密,那种就算死了都只能带进棺材坟墓里,和自己一起埋进不见天日的地底腐烂长虫的秘密。 就,隐隐约约,有那么点守护的味道。 他觉得没什么不好。 卢晔的消息是七夕前一天晚上发过来的。 “在干嘛啊。” 卢暄正皱着眉站在衣柜边找洗澡要换的睡衣,划开手机发现是关联帐号的消息。 他愣了一下。 随即反应过来的他没有表现太多的情绪,他只是眨了眨眼,随手回复了一句答非所问的话。 “你在哪儿。” 然后他把手机扔在床上,人转身进了浴室。 卢暄已经无比熟悉他每次联络他的讯息开头,这人说这话并不是真的关心你在干什么,他不过是想要开始这段对话,简单聊两句之后再切入正题而已。 于是渐渐的他便觉得很没意思,以他和卢晔的关系,这种没什么真心实意的问候无非等于浪费感情。 洗澡的时候他挺想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简单日常清洗一下就出去,关花洒的瞬间他想起了所谓的形象问题,有点无奈的叹了口气。 是这样,他自暴自弃地想,在那个人面前,他剩的也不过是外面那层皮而已。 为了仅剩的那层皮,他可能还是有好好收拾一下的必要。 重新洗过澡回到房间,头发还是湿的,他随便揉了几下就把毛巾搭在肩膀上去拿手机,弟弟传过来的消息是十几分钟前。 他也没介意哥哥的答非所问,老老实实的回答。 “老地方,你明早过来?” “明早是多早?” 他撇着嘴回复,不知道这人又要折腾什么幺蛾子。 “八九点吧,我下午有个会。” “……” 意思是这大爷要我七点起床? 卢暄的头瞬间就疼了起来。 “过分了啊。” 他决定事关早起坚决不能纵容,毕竟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再者他真的起不来。 “那你过不过来嘛。” 他一副撒娇的语气,大有你不过来你抛弃我那我就只能自己回去了的可怜架势,卢暄几乎是立刻就心软了。 “……我八点起床。” 卢晔很快的回了句嗯,又发送过来一个位置共享,他看着上面明晃晃的香格里拉酒店有些语塞,他静静盯着屏幕希望对方能再说点什么,五分钟,十分钟,二十分钟,他和卢晔的对话框就那样僵着,停留在那个可笑的酒店名字上,再也没了下文。 卢暄笑了笑,本来不应该抱希望的。 他和卢晔,的的确确就是那种,很单纯的兄弟关系。 故事走到现在这样,他终于明白,一个人只要不再想要,就什么都可以放下。 卢暄觉得没什么不好。 虽然在故事的开始,他从没有想过会变成现在这样。 哪怕他从一开始,就义无反顾的喜欢着卢晔。 那一年全世界都知道卢暄喜欢卢晔了,全世界都说,卢晔你看,卢暄看你的时候,眼底都是开得漫天漫地的花。 卢晔反应也淡,只开玩笑似的说,我哥哥是要干大事的人,总得让人家好好念书,我就算了,这高中都不知道能不能读完。 苏飞那伙人可劲儿起哄,卢老板,以后毕业出去接了家里的生意赚了大钱可别忘了我们。 他只是笑,哪儿能呢。 他没说不好,他没说哥哥喜欢我我不乐意,他只是说,我就算了。 卢暄那时候年纪小,心思单纯又明亮,他以为不拒绝离同意也不算太远,他以为很多事情只要努力就能实现,他想,日子还那么长,也许还是可以试一试的。 但他没有想到,自己的这个弟弟,比他还要成熟。 苏飞后来听说卢暄要去表白,出奇没有反对,那天夕阳里温润如玉的少年很诚恳地说,喂,你要想好了,这个人是你亲弟弟,这意味着,只要你开始了,那从此你以为的每一次悬崖勒马,都是半途而废。 好久好久以后,苏飞却又几乎是肠子都悔青地来找他,一把抓住还在输液的好友的手臂,慌张得连话都说不清楚。 “卢暄,卢暄你听听我的话,别人的不听也没关系,你当我那时候说的话都是放屁,我们就不要他了,好不好,这趟浑水我们不趟了,事情走到这个地步,哪怕到了头又有什么意思,这还是禁恋啊……” “你太累了,卢暄,你已经做到仁至义尽了,你在这儿收手,没人会说你对不起他,到时候我帮你找个好姑娘结婚,组个家室,以后安安分分的,把这些都忘了……” 他絮絮叨叨说到最后,连嗓音都哽咽。 “卢暄,你能不能别让自己那么辛苦。” 一直无动于衷的他慢慢笑了笑,摇摇头。 他说,不一定的,我想再陪他往前走走看。 不会更糟的,他坚持说,都已经这样了,不会再有更糟糕的事了。 那一年面对卢暄战战兢兢的告白,卢晔白着嘴唇,神色如常地回答。 “你是我亲哥哥。” 他说这话的语气很平常,没什么情绪,听不出爱憎喜恶。偏偏就是他这副样子,让卢暄觉得前所未有的难堪。 他脸上烫得厉害,熊熊烧着,喉咙内部艰涩肿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那一瞬间他想世界上最难堪的事情恐怕就是这样。 卢晔看他支吾了半天,转身就要走,卢暄着急忙慌拉住他,口不择言地道:“没关系的,我,我可以……” 他想说“我可以等”,话说到一半才反应过来这话挺恶俗rou麻没新意的,一时便尴尬的僵住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卢晔侧了身子定定看着他,神情突然柔软了下来。 从那之后卢晔更加黏他了,卢暄自然满心满眼全是欢喜,他以为哪怕弟弟说了不想谈恋爱,他们之间的关系总是不同的,可这不同到底是怎么个不同法,他却没有仔细想过。 直到他们发展到了床上。 那天本来只是几个相熟的聚在一起喝酒,酒吧的音乐声喧哗声嘈杂得头疼,他皱着眉简单抿了几口,不太能喝,又是怕吵的性子,呆了一会便觉得晕乎乎的,胃里翻腾着难受。 战战兢兢又坐了一会儿,忍得两眼都直冒烟花他才起身告罪要走,卢晔后脚就跟了上来。 事后陆续那想,不应该那么顺理成章的。 明明他也没喝多。 明明两个人都算清醒。 第二天他理所当然地开始发烧,全身弥漫着不可言说的难受,超越以往一切的生理不适,他甚至不敢跟别人说,瞒着所有人偷偷去医院吊水。 如果不是在医院遇见了陪女朋友看病的苏飞,如果不是苏飞非要问清楚他前一天晚上和卢晔到底去了哪里,如果不是苏飞气急败坏的给卢晔打电话问他们是不是在一起了,如果没有这些,如果没有这一连串发生的事情,他和卢晔,会不会就到不了今天这么糟糕的地步。 可是世界上从来没有如果。 卢晔默默承受了苏飞劈头打脸的一顿说教,无辜的回答,我们没在一起啊。 卢暄笑,他说苏飞你不要再管我了,我可能上辈子欠他的。 他们的前路是座深渊,他明知道要死的,卢晔只是站在那头看着他,他就义无反顾的跳了下去。 他到现在也没想明白,为什么人能这么执迷不悟。 不就是爱吗,不就是爱而已吗。 有多了不起。 高中毕业卢暄考上了本市的重点大学,卢晔果然没选择接着读书,顺理成章地接了家里的事业开始风里雨里地打天下,苏飞说忙得水都没时间喝,一天三餐乌七八糟的吃,像上了发条一样拼命,完全跟上学时懒洋洋的模样判若两人,这种情况直到卢暄大学毕业,规规矩矩分配到普通事业单位工作后都不见好转。 将近十年的光景一眨眼过去,两人见面的时间和机会也多了太多限制,他有应酬,他也要朝九晚五地上班,最后发展成现在这样,卢晔有空给他发个消息约时间,卢暄有休假就过去,只是酒店一直是近十年前的那一家,人也是那两个人,感情……也是那样的感情。 ——卢暄还是喜欢卢晔,卢晔还是不喜欢卢暄。 可卢暄已经开始觉得没多大关系。 他们说人一生会遇到约3000万的人,两个人相爱的概率是0.000049。所以你不爱我,我不怪你。我也不怪这间换了好几次装潢的酒店,虽然我坚持了无数次的纠缠,也没有让你爱上我。 没关系,你不爱我,也没有关系。 世界上求而不得的东西太多了,他也不放在眼里。 闹钟在准时整点响了第一次,卢暄浅眠了几分钟,在响第二次之前强睁着眼把自己拖到洗手间洗漱,头发仔细打理过,细碎的刘海遮住一点点眉线,原本硬朗清俊的轮廓看起来就柔和很多,衣服也是前一天装作漫不经心其实在心里反复比对过选的,是休闲的学生样式,他身材颀长瘦削,穿上去便显得利落又阳光。 反正,就不像是去应那种邀约的人。 自家弟弟喜欢什么打扮,他其实没太研究过,只是他每次去见他给人的感觉都不同,简单的乖巧的苏气的温文尔雅的,变着花样地好看,他想哪怕再狼狈,哪怕再不堪都好,该有的鲜亮和明朗,总不能丢掉。 是因为我把你当成一生仅有,所以我才这么纵容你。 卢暄拦的是出租,家门口的公交站就一路公车经过,跟他和卢晔约好的酒店并不顺路,大清早翻来覆去的倒车还不如要他死。上车后顺口向司机报了酒店的名字,司机一副了然的模样看着他笑,说小伙子这么早就去见女朋友啊。 卢暄笑着看窗外掠过去的不知名的树,没回答。 也不是没有人对他说过喜欢,也不是没有遇到过很好很好的对象,也有姑娘掏空心思拿粉色信笺写了密密麻麻的语句送他,小心翼翼拿捏着语气编辑一段短信问他能不能一起吃饭,见面的时候盛装打扮着,精致又乖巧,飞红着脸颊,温温软软地对他说喜欢,说我真的很喜欢你。 卢暄眨眨眼,忽然就笑了,他眉眼轻轻扬起来,令人想起远山黛色的山明水净。 他想,她喜欢他什么呢。 是他温柔的语气,还是他恰到好处的体贴,是他面面俱到的细心,还是他倾听时专注的眼神,是他由始至终的沉稳大方宠辱不惊,还是他成熟绅士的待人接物,是他微微抿起唇嘴角优美的弧,还是他眼光流转时潋滟盈盈的桃花色。 多么可笑。 卢暄给卢晔打电话的时候他似乎还在睡,迷迷蒙蒙的应了句好你上来我给你开门便没了动静,故意再瞎扯几句的他盯着毫无反应的手机歪歪头,觉得这样的弟弟居然有点可爱。 好在卢晔是记得给他开门的,只是一转眼又扑回床上困得连招呼都含在嘴里听不清楚,他抿着唇笑,轻车熟路地脱了鞋把手机钱包搁在床头柜,卢晔听见他走过来的声响,混沌中依然十分自觉的掀开一角被子让他进来。 说句实话,算算他们在一起度过无数个夜晚,卢暄依旧没办法习惯和他相拥入眠,他身上的温度太过灼热,拥抱的姿势又太过霸道,再加上他还很重——比起自己略嫌削薄颀长的身形,他多多少少有些份量——但也还好,陆续那努力扒着被子探头喘口气觉得勉强能适应,然而下一秒卢晔立刻不适地皱起眉,手臂收得更紧。 ……卢暄表示不服但他快要被憋死了。 努力在边缘挖出一个小洞透气,完全适应之后卢暄在那人胸口找了个能恰好容纳的位置往里窝,忙忙碌碌好半天他终于有些撑不住地打哈欠。 这样的姿势,突然有点像爱情。 他闭上眼,沉沉的跌进梦里去。 卢晔好像从来都觉得,卢暄对他的温柔是理所当然与生俱来的。 “你不能珍惜一下我对你好吗。” “说不定,说不定下一秒我就不乐意了呢。” 他有时候真想这么冲弟弟嚷一句,可每每念头刚涌出脑海就被他沉进最底下埋起来,然后他开始自欺欺人的想起卢晔对他的好,想起卢晔给他弯腰系的鞋带,卢晔给他拉的车门,因为突然没空送自己回家偷偷塞进他钱包里的银行卡,明知道没时间见面还是毫无预兆发过来的别扭的问候,他热切又温柔的吻,他吹在耳边的呢喃。 有一次卢暄工作的地方离市区有些远。卢晔发消息时他刚好有小半天空闲。 算了算坐公交的时间和他约好的钟点,晚饭也没吃就匆匆忙忙赶了车到酒店。 天色不算晚,卢晔抱着他看了会电视,卢暄看着眼前的电视画面五颜六色地转,隐隐觉得胃里烧的难受。正好卢晔低下头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他说话,半晌问他吃饭了没,本来他也就是随口问问,他一时没忍住胃疼,便老实说没吃。 卢晔的眉头蓦地皱了皱,下一秒就拿过两人搁在床头的外套塞过去让他穿上,他没摸清楚状况,但还是乖觉的跟着他一路下楼。 转眼进了家附近的粥店,他才反应过来这人是带他来吃饭的。 不过他对粥倒不挑剔,再加上饿得有些急眼,随便要了碗皮蛋瘦rou粥。 卢晔见状不满的啧了一声,抬手又点个炖盅。 卢暄一看差点叫出来这点两份他哪儿吃得完,趁着看起来卢晔面色还不错,赶紧软下语调跟他商量:“我吃不了那么多啊……你点的你吃吧好不好,我吃要剩的。” 卢晔皱着眉看着他,语气有些严肃。 “不行,必须吃,你都没吃晚饭还在这跟我争。” 他这句话里隐隐的全是宠溺,卢晔不自觉,卢暄的心底却暖得一塌糊涂。 他揉了揉发红的眼圈,好久才低低地说,好。 卢晔一直是这样,宠你的时候能把你宠到天上去,不宠你的时候,就是真的一点爱都不给你。 他在想什么,他爱不爱,他在不在乎,甚至于他有没有心,他的心到哪里去了,过去这么多年,卢暄都一无所知。 偶尔卢暄也酸酸地想这人心里应该是住了人的,比如他高中时代对那个游裴涴另眼相待,比如生意场上的莺莺燕燕温香软玉,比如……比如好多,反正他在门口敲得手都快烂了都没进去,里面就是锁了未亡人的。 又或者,他根本只爱他自己,谁也进不去。 可是,哪怕你稍微不要那么忽冷忽热一点,哪怕你对我再好一点,哪怕你看我的眼神再认真一点,只要一点点,我真的就会对你很好很好的。 哪怕你只有稍微有一点点相信,我爱你,比山海阔大,胜过所有。 这样的话,卢晔从来不听。 卢暄再一次被吵醒,是卢晔的手机铃声。 他记忆里自己明明刚睡着不久,挣扎着不愿意睁眼,直到听见卢晔刻意压低的说话声才勉强醒过来,目光朦胧的在房间溜达了一圈,卢晔斜倚在靠门口的走廊上,语气不急不躁,简单说几句便挂断,转头见到卢暄已经醒了,顺手将搁在床尾的衣服扔到他面前。 “走吧,会议提前了,我送你回去。” 卢暄神色复杂的看着前一天晚上自己费尽心思挑选的休闲服,突然弯唇笑了起来。 他轻轻浅浅地笑了半天,最后慢慢把脸捂在发凉的掌心下。 太不堪了,不堪得都不知道要怎么面对自己的脸。 听见卢晔在厕所哗啦啦的水声停止,卢暄才慢吞吞地一件件拿起衣服往自己身上套,机械的动作间他恍惚觉得,或许这时候应该是要流泪的。 可他的眼睛干干涩涩,什么液体也没有。 “还没好吗?” 卢晔从卫生间探出头,他刚洗完脸,面上湿漉漉的。 “就好了。” 卢暄弯了个笑,低头穿上鞋袜,起身走了过去。 那句话说得真对,快乐果然,没有寂寞长久坚强。 直到下车前卢暄也没表现出什么异常的神色,卢晔把车停在小区门口,想起什么似的偏过头来问他。 “要开进去吗。” 他摇摇头,他刚想说什么,卢晔突然伸手关掉了音响,低下头给了他一个有点轻的亲吻。 这个突如其来的亲吻浅尝辄止,卢暄把指尖搭在安全带上攥着,很轻的说,那我走啦。 卢晔嗯了一声。 可他们两个人都没动。 卢暄定定地看着脚尖,默默数了数羊绒软垫上有几个花纹圈圈,很快他觉得这样拖泥带水真的没什么意思,于是他下定决心抬起头,卢晔却先他一步侧过脸,认认真真的看过来。 卢晔说,我们结婚吧。 陆续那愣了愣,一时间突然反应不过来,他呆呆的想了好一会儿,想要从某些事情中理出一些思绪,却发现脑子里什么念头也没有。 他下意识开口,满满的傻气。 “我们能结婚吗?” 卢晔微微笑了起来,午后的日光透过车窗打在他脸上,温柔又和缓。 “当然可以。” 卢暄松了口气。 那就是开玩笑的吧。 这怎么能没关系。 他眨眨眼,努力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语气比想象中还要轻快。 “还是不要了吧。” 卢晔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回答,他张了张口,干巴巴地问。 “为什么?” 卢暄松开一直攥着安全带的手指,感觉到皮肤上湿漉漉的汗意,眉眼弯弯的。 “因为你又不喜欢我。” 卢晔蓦然怔忡,手放在方向盘上又滑下去,他看着左手那枚熠熠闪光的戒指,唇别扭的抿了抿,语气便莫名含糊起来。 “……这……这有什么的……” 卢暄没说话,他把目光移到窗外,唇角扬起一个理所当然的笑意。 一晃这么多年,他总这样不清不楚,他都习惯了。 “那我走啦。”他没等卢晔再说什么,匆匆解开安全带就跑下车去,迎面铺天盖地的阳光夺目,他一路跌跌撞撞朝前跑,没有回头。 他实在不敢看卢晔的表情。 在这次对话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卢暄是一直没有对他说过这种直截了当的话的,卢晔也一直不爱听他说这些。作为典型的狮子座,卢晔在卢暄答应他“什么都可以”之前,就一向习惯他人毋庸置疑的必须服从,有着目空一切的野心和绝对的控制欲,喜欢掌握所有事情的走向,像个天生的王者。 那些柔情蜜意细心呵护仿佛都是小说里写的童话故事,美好得遥遥无期,卢晔给他的温柔就那么多,爱要就要,不要就滚,只要不在一起我什么都给你,这让卢暄觉得卑微,又觉得难过,明明他付出了那么多,跌了浑身的伤口,一点点磨去所有少年时期的戾气轻狂和骄傲,明明他那么努力的,奋不顾身脱了胎换了骨扒了皮抽了髓,去成为那个让他喜欢卢暄。 没有人是从一开始,就能心甘情愿当个随时会被抛弃的备胎的。 在彻底适应卢晔的规则之前,卢暄不是没有做过困兽之斗,他逃离过,争吵过,无理取闹过,歇斯底里过,像终于无处可逃的猫一样恶狠狠抓挠过,那段日子几乎可以说是两个人不断地将彼此扎得遍体鳞伤的过程,卢晔忍受他的折腾到了极限就亮了獠牙把他推开,陆续那也想过不如顺势离开算了得不到的东西太多没必要勉强这一个,可转眼他要留他,他又要留他,两个人嘴上说得不能再狠,不知道哪儿看到的恶毒语句一股脑儿往对方身上砸,真的临到要下狠心断了关系的关口,哪怕是一句服软就回了头。 再生不如死的困兽之斗,都只是困兽之斗而已。 该出不去的,死都出不去。 后来卢暄曾经在某年卢晔生日前夕送过他一本烫金黑色封皮的笔记本,买回家那天卢暄对着摊开的空白扉页转过千百个念头,稿纸上涂了又写写了又涂——他想写些独一无二的东西,从来没有人对卢晔说过的,卢暄最想说的。 最后的最后他扔了稿纸,在一片雪白的中央,一气呵成。 一生为你。 他也不知道卢晔能不能懂这句话的真正含义,但这的的确确是那一年心高气傲的卢晔,对那一年桀骜不驯的弟弟,最后的无可奈何。 一直到现在卢晔的生日不知道又过了几个,年少的时光一点点消磨殆尽,他们在一天天努力成长为一个大人,他渐渐没有那么独断专行,他也渐渐的开始有了说某些话的勇气,只是卢晔总爱占着主导的位置,要把他完完整整握在手心里,他知道的。 估计卢晔听到他的拒绝会生气,不过应该气不了太久,卢暄想,他的的确确不喜欢我,我没说错,他自己知道跟一个不喜欢的人生活在一起有多无趣。 我是在帮他,为大家都好而已。 他理直气壮地自我安慰着,然而他想得厉害,实际上甚至不敢回头看卢晔把车开走了没有,只好往前又快快的小跑几步,就像怕他突然追上来似的。 好在终于到家了。 卢暄如释重负地往床上扑去,腰部以下还有些软,他调整着姿势翻了个身,起伏的呼吸间他闻到自己身上淡淡的,他独有的香气。 他有些嘲讽地想,这次的一期一会又结束了。 然后他像是累极了似的一点点在柔软的床褥陷下去,缓缓地睡着了。 时光又那样飞度过去。 有天卢暄一如既往洗过澡躺在床上刷微博,首页转了条毒鸡汤,说的是孟非的婚姻观,他心里蓦然一动,鬼使神差地点开了。 《非诚勿扰》的节目背景里,光头戴眼镜的主持人一字一句地陈述着。 “我们经常听到有人说,结婚呐,不仅仅是两个人的事情,还是两个家庭的事情。” “这句话听上去,貌似有道理,其实想想没多大道理。” “结婚跟两个家庭,它当然有一定的关系,但归根到底,是你们两个人相爱之后,最后愿意走到一起共同生活的一个决定。” “受教育程度如何,他家庭背景如何,他有钱没钱,他帅不帅,都不管。当这个男的回家说,我要结婚这个事儿,我要回去听我爸妈的意见,他们如何如何了,会影响到他的决定。这个人不能嫁给他,因为他连结婚这个事,都要回家听他爹妈的,说明他还没有做好准备,去独立选择一个人共同和他一块生活。” 他还说了什么,卢暄已经没有勇气看下去。 他想起那天卢晔毫无预兆的转过头来说我娶你吧,当时觉得他开玩笑,这么看来,也许他是认真的。 也许他是真的,认真的准备好了,要单独和他在一起共同生活。 后来他说什么来着,他说,那还是不要了吧。 卢暄忽然连呼吸都慌乱了起来,他重重地喘了口气,眼眶都不自觉酸胀发疼。 明明是可以不管不顾平静度过那么长的日子的事,明明是压根没放在心上的事,明明是自己选择不相信的事,明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也许,也许他是认真的呢。 万一那些深夜辗转反侧想过的未来,那些未来会成真呢。 万一那些一次次烂在肚子里的悬崖勒马,真的是半途而废呢。 万一呢,万一就差这一点点呢。 万一,万一我终于,我终于努力让你爱上我了呢。 万一我等到了呢。 万一呢。 卢暄顾不上眼眸里迅速蒙上的雾气,指尖颤抖着打开通讯录凌乱地翻找那个人的名字,他想,他一定要问一问,不管怎么样,他一定要亲口问一问。 这么多年他一直坚持的,自以为有生之年无懈可击的城墙,霎那间轰然崩塌,那些城墙里关着的梦想,执念和深不见底的爱,那些他以为永远也见不得光的东西,蓦然像疯了一样挤在心脏,让他几乎要死去了。 电话打通的那一瞬间,他感觉到心脏已经彻底痉挛瑟缩,好像连跳动都要停止。 卢晔低低的“喂”了一声,熟悉的呼吸声传进耳膜,他眼眶一热,险些落下泪来。 他张开口,发出的音节都是破碎的。 “卢晔。” 他强忍着泪,一字一顿的说着。 “你那个时候说娶我。” “还算数吗。” 卢晔顿了顿,笑。 他的声音很轻,语气平凡得像在问他今天有没有吃饭。 他说。 “不算数了。” 卢暄没说话,漫天的静默里似乎有人把他狠狠推了一把,他想笑,他想说哦知道了,他想,这才是他会说的话,他想得到的。 可他唇角刚动了动,就忍无可忍地,大声哭了出来。 他觉得自己似乎是想说什么的,可他只能死死地按着眼角,不知道忍了多久不知道忍了多少的泪水源源不断的落下,他张开嘴巴,听见的只有声嘶力竭的,空无一人的悲伤。 他想说,那接下来我们要怎么样呢,你这么挑剔,我不觉得你会和谁一起,我想和谁一起,又怎么也忘不掉你。 他想说,那你就跟我一起吧,好不好。 他想说,以前我说什么都不想要都是假的,我还是想要你的,我只是想要你而已,想要你是真的,真的是真的。 他想说,他都已经好久好久,没说过这种话了。 他想说的有那么那么多,有一刹那他甚至想把以前受过的委屈尝过的艰难吃过的苦头都说给他听,想把他这些年做的事都告诉他,他想叫他不要走,会有很好很好的日子值得一起过下去,哪怕一开始不好,也总会有还行的一天的。 可卢暄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他只是一直在哭,哭得天昏地暗一发不可收拾,嗓子沙哑疼痛得说不了话,睁开眼也看不清东西,他觉得自己大概是完了,他想,他什么也没有了,他不要他,他什么办法也没有。 卢晔一直没再说什么,他耐心放任他哭了半天,终于无奈地道。 “早点睡吧。” 电话挂断的忙音嘟嘟嘟地响,空洞的机械声极远又极近,空气安静得能听见灰尘在漂浮,灯光投在墙上,呈着灼灼的耀白色。 有温柔的男声在脑海低吟浅唱。 过了今天 才是明天 住的地点 下起了雪 最平常不过的冬天 面对面睡 世界像一片泛泛茫茫的海,他在此岸望彼岸,却发现自己两头不到岸。 过了今天 才是明天 写的留言 不是挂念 是没什么赞美 航班正往北飞 卢暄不知道,他到底是醒着,还是又睡过去了呢。 是你不在身边 在心里面 卢暄隐隐约约好像做了一个纯白色的梦。 他艰难的睁开眼,床头的手机铃声大作,吵得他头疼欲裂。 蒙着被子按了扩音,他根本没看是谁,自顾自卷成一卷在床上滚来滚去。 他就想安安稳稳睡到自然醒好不好,大好的周末不给爸爸休息是哪个孙子—— “喂?!” 电话那头听起来嘈杂喧闹,卢暄被这声突如其来的大喊吓得一激灵,好像是苏飞。 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摩擦声,卢暄茫然喂了两句,那边似乎换了个人。 “卢暄!快开门!!” 一片混乱里传来林志合的大笑和砰砰砰用力敲门的声音,“你怎么连门铃声都听不见啊,我都快把门铃按坏了都没人开,你睡死了?” 他一头雾水的起身准备爬下床去开门,那头又换成苏飞含着笑意的劝阻。 “别吧,卢暄肯定没换衣服,给你三分钟千万别穿睡衣出来啊,穿好点!” 他低头瞟了眼几天没洗的短裤,默默将目标路径设置成衣柜。 他换衣服速度不慢,逐渐恢复灵光的脑袋指挥着身体去洗手间抹了把脸,期间手机里嘻嘻哈哈热闹得不得了,隔着电流声都能感觉到苏飞在上蹿下跳,不知道在搞什么事情。 不会集体来我家蹭饭吃吧。 卢暄莫名惆怅,一边接过电话喊来了来了,一边满头问号掏钥匙开门。 门锁啪嗒地打开,那边一帮不省心的男孩子瞬间一窝蜂涌了进来,紧紧挨挨地绕着他围了个半圆,将门口堵得水泄不通。 进了门的傻孩子们出奇的都没说话,表情严严整整的,某几个你挤我一下我挤你一下的不安份因子夹在里面滑稽得卢暄忍不住要笑,他唇角刚扬起,人群中间便缓缓踱出一个人来。 他穿着件淡粉色的西服,似乎是好久之前他开玩笑跟他提起的样式,恰到好处的剪裁勾勒出宽肩窄腰的流畅线条,有种温润内敛的好看。 玫瑰大朵大朵绽放在他手中的花捧里,鲜红欲滴的颜色明明应该很俗气,衬着那人修长白皙的手指,竟然漂亮得惊心动魄。 卢暄站在那儿呆呆的看着他,眼前骤然模糊,看不清东西,他急急地伸手去擦,原来是泪。 卢晔有些腼腆的笑了笑,将捧花塞进他怀里。 “那天说的不算数了,我今天再来说一次。” 他小心翼翼的执了卢暄的手,单膝跪了下来。 他说。 “卢暄。” “我们结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