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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身边已然酒精上头的女海盗缠绕在身旁,那撮假胡子被贴歪了,她仰着脸向他露出大大的笑容。 “我又要去蹦迪了。” 一路上许多研究生三三俩俩笑嘻嘻地围上来问他一个差不多的问题——“学姐今天漂亮吧?”,西班牙式的海盗裙露出她大片白皙的颈部,但菲利普看着只觉得很冷。然而京余已经明显感觉不到在室外温差如此巨大的凌晨,穿成这样是多么的不科学,要想知道她大概有多醉,只需要参考刚刚和她摄入差不多酒精剂量的陈子靖,他此时正绕着街角的灯柱跳钢管舞。 菲利普叹了口气,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给已经不知今夕何夕的京余披上。他的风衣对她来说太大太长,小小的她围着风衣一蹦一跳的绕到他的前头去,风衣下摆有一下没一下的挠着地面的痒痒。 她倒退着面向他,一双乌黑的眼睛在夜里朦胧着流光溢彩。 “我问你,你为什么要来?” 因为坐在家里他的神经就像是被小小的酒精灯一点一点的反复灼烧,因为他在今晚才刚刚领教了为什么爱因斯坦说时间并不拥有普世长度,譬如这个星期三之夜就额外漫长。直到他出现在这里,他的身体与她的身体同处一室,实质物理距离缩短为个位数,被扭曲了的恐怖时间黑洞才逐渐恢复。还是因为那个他最初想到的借口,深夜横穿过大学区仅仅只想看她穿海盗服? 千万个念头如白驹过隙般飞闪过菲利普的脑子,但他还是不知该如何作答,她喝醉了之后的每个问题都让他难以用自己贫乏的中文在一句话的长度里完成解释。索性京余要的也不是答案,她自己就可以回答自己的所有问题。眼看她就要倒退着穿越马路,菲利普赶紧抓住她一只手,帮助她调转方向面朝正前方。 京余跳舞般的转了个圈,海盗裙飞旋起来拂过菲利普薄薄的衬衣。 “你知道吗 她做哥俩好状伸手去勾他的肩膀,却因为身高差距太悬殊,只好悻悻地改勾住他的腰。 “我可怂了……你知道什么是‘怂’吗?” 菲利普诚实地摇头,京余打个酒嗝耐心地解释。 “怂,就是 coward,就是 weak。从心理学上来说,期望进入一段亲密关系的前提是有在那个…那个人面前有‘自我暴露’内心的欲望,但自我暴露也有可能换回的是伤害和羞辱,所以遇到你,我总是感觉自己 weak 极了,怂极了。” 他点点头,表示听懂了。他用舌头抵住前排牙齿,大着舌头像个模范的学生般尝试着掌握中文那桌捉摸不透的四声发音。 “熊,熊?松?” 他们一路走,京余一路耐心地教他怎样用舌头抵住前排牙齿,如何发出一个完美圆润的“怂”字。 众人的脚步慢下来,Blue Bell 到了,这是研究生们选定的第一个 Bar。走在前面的人招呼他们赶紧跟上,京余欢呼一声松开了他的腰,也抛开了汉语小课堂,带着他的外套径直往前冲进了 Blue Bell。 菲利普站在 Bar 门口抬起手表看看试图说服自己,现在已经九点半了,十点上床睡觉肯定是没了指望,而且他的外套还在京余那里,眼下所能做的最好决策应该是跟上。跟上这个不知疲倦,不知寒冷,已经忘乎理智的小不点。 他正要迈开脚步前就感觉什么人从后背推着他向前,他回头一看,是刚跳完一场钢管舞,大汗淋漓的陈子靖。这次轮到他绕到自己身边,哥俩好的来勾肩膀了。 “走啦,菲老师!想什么呢!” 菲利普摇摇头,抬脚跨入人潮沸腾的 Blue Bell。 “我就是觉得我也……熊、怂极了。” 他不确定自己咬着舌头说出的那个字发音是否准确,但所幸陈子靖与京余一样松开他之后就钻入人群里,像鱼儿一般地游走了,看来醉酒之人在提出的问题有没有得到回答这一点上是十分宽容的。 第27章 在占有欲面前,每个女生都可以变成手持双枪的海盗 京余很少对别人说起,她对大学区里的每个 Bar 都了如指掌,熟悉到可以给新生画张地图。 因为之前混入社团每星期都会跟着他们出去 Clubbing,她对大街小巷里的 Bar 都一清二楚,音乐风格、特调鸡尾酒、灯光布置,她还可以唱出 O 舞池里播放的每一首歌,只要认真一些,她甚至可以按照每个星期三之夜 DJ 的播放顺序唱。 她从不刻意告诉别人自己的夜生活经验如此丰富,因为一个女博士拥有这样世俗纷闹的夜晚是不合常理的。为自己贴上这样的标签之后,她应该戴黑框眼镜,言辞犀利,完全没有性吸引力,绝对不应该是那个在 Club 舞池里不断被小男生们献殷勤送饮料的迪王。 她甚至觉得自己开始发展出两个人格,一个是白天上课引经据典的标准学者,另一个是夜晚被冲动驱使的玩咖。 京余直到今天才觉得这截然不同的两部分开始重合,因为菲利普看到了她处于两种生活时的全部样子。而他还没有逃跑,至少目前还没有。她知道自己喝得有些太多了,于是时常抓住他的一只胳膊,确认他是真实还是酒精作用下虚幻的产物。 大家在 Blue Bell 尽兴之后又转移到了 Yates,在奇形怪状的 Clubbing 人潮中唯一身穿全套正装的菲利普就像是被洪流裹挟的一叶小舟,他随遇而安地跟着他们从这个 Bar 流向另一个 Bar。研究生们围成一个圈,他此时正站在她身边尝试随着 Lady Gaga 的 Poker Face 跳舞,不过与其说是跳舞还不如说是摇晃,是有节奏的把重心从一条腿移到另一条腿,京余开始质疑自己在遇见他的那一晚怎么就没注意到这样的奇异特质,那种尽最大努力试图融入环境,却不自知的格格不入。